《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32、樱镇烟火祭（11）

　　“别帮他。”
　　听到这几个字的前一秒，叶灰已经做好冲上去控制住这个“宁语”的准备，这下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你确定吗？【钢琴家】先生。”他一脸菜色地回答。
　　“嗯。”耳边的清冷声音十分平静。
　　那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面对面站着。宁语咬着嘴唇，跳下一旁的池塘，在水里抓起那把小刀，然而回过头时，脖子瞬间被跟过来的“宁语”掐住，摁进水里。
　　池塘水并不深，但是很冷。
　　“咳……”
　　“废物。”这个男孩冷眼，收紧了双手，“这样的你凭什么得到所有人的宠爱？”
　　“咳……”宁语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抽搐。
　　“你不配……去死……我才是那个能保护哥哥的人。”
　　“你……不能……”
　　“……为什么？”
　　宁语咳嗽了几声，勉强笑了笑：“因为......哥哥喜欢的是......我……永远是……这样的……我……”
　　随即，他眼底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冰冷，接着一片血迹溅到他脸上，在清澈的水里漫开。
　　脖子的紧涩感逐渐消失，宁语缓缓从那缕消散的黑烟里坐起身，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刀。
　　……

　　“我将长剑指明月，誓除世间一切妖孽……”
　　林宴轻声吟着，一手抬起剑柄，一手轻轻抚笔直的剑刃。
　　他将剑刃正放在自己眼前，从中反射出一张笑脸面具。
　　“奈何我终受蛊惑，在黑雾中迷失心魄。”
　　他在高大的樱树下起舞，白色长衫随之抖开，绽放成一个圈，上面红色的花纹仿佛活了一般游动起来。
　　林宴在原地停下，仰头举起长剑：“莫要彷徨，有我护你，永生永世。”
　　大片樱花坠落，他在樱花雨中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这男生终于露出了自己干净的面容，他笑了笑，但这张脸不是林宴，而是蒋宣。
　　……

　　男生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早晨8点。
　　习惯性往旁边看去，他有些惊讶，以往这个时候仍在睡眠中的室友今天居然已经不在被褥里了。
　　林宴起身洗漱，换了衣服，他走到庭院里伸了个懒腰。
　　院子里弥漫着一层薄雾，林宴吸了吸鼻子，嗅到一丝血锈味，他看向木桥，以及旁边的池水。
　　他来到房间后面的竹林，蒋宣果然坐在那里，不过是独自一人在发呆。
　　“早啊。”林宴走到他旁边，男生却目光呆滞，没有反应。
　　林宴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蒋宣终于反应过来：“啊？早……”
　　他眼底的淤青被林宴看在眼里：“昨晚没睡好？”
　　蒋宣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宴忍不住对着他的脸一顿揉搓。

　　上旅游车后，林宴才发现没睡好的不止蒋宣。
　　一向活泼的宁语今天也戴着鸭舌帽，把眉眼挡着，一直沉默不言。张孟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手腕上一层厚厚的绷带让人无法忽视。
　　最后上车的李木看起来也魂不守舍。
　　他清点人数时，林宴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周家母女身上徘徊，随后突然往自己这里一瞥，在自己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时，那目光又像逃避什么一样移开了。
　　“今晚就是烟火祭了，白天也没有任何景点活动，所以就带大家去看一些本地特色的纪念品。”李木放下话筒。
　　林宴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到达当地最热闹的购物商区，林宴东张西望了一会，走到李木旁边：“小木导游。”
　　“嗯？”李木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怎么了？”
　　“前几天晚上我们在剧院看的那场戏挺好的，那些演员的道具我很喜欢，想问你这里有类似的纪念品卖吗？”林宴似笑非笑。
　　“……有的，不过不在附近，我把定位发给你吧。”李木低头拿出手机。
　　“谢谢。”
　　冷不防的，他又说：“周容羽说，小墨最近都不来和她玩了，是被我们吓到了吗？”
　　李木的手顿了顿：“……他本来不是正常人，待在其他正常人身边，尤其是孩子身边太久会对她不好。”
　　林宴：“原来是这样。”
　　李木：“嗯……定位我发过去了，你看看吧。”
　　林宴：“谢谢。”
　　李木：“不客气。”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叶灰、叶白、蒋宣来到旁边：“有什么打算？”
　　林宴：“上个卫生间。”
　　叶灰：“……”
　　叶白：“……”
　　蒋宣：“……”

　　蒋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前忽然一片模糊，随后画面变成漫天的樱花雨，穿着长衫的少年缓缓离去，拖着手里的长剑，长剑上的血液不断滴落，延成一条血路。
　　刚才李木给的定位，蒋宣也记住了。他很快找到了一个集市，全是卖手工艺制作品的店铺，正左顾右盼，接着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我将长剑指明月，誓除世间一切妖孽……”
　　男生眨了眨眼，循声往那家店铺走去，店铺里的货架上有一台电视，正播放一个剧团的演出视频。蒋宣打量店内，卖的都是同一类型的戏服。
　　“您好，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哦。”店员在他身边热情地说道。
　　“你好，我想请问这是什么剧团？”蒋宣指了指电视。
　　店员：“这是我们樱镇最有名的【木桃】剧团，已经成立几十年了。”
　　蒋宣：“这个剧目叫什么？好像经常演出。”
　　店员：“那当然了！这是他们剧团的王牌剧目，名字叫【镜中境】，啊，第一个镜是镜子的镜，第二个境是仙境的境。”
　　蒋宣：“【镜中境】？”
　　店员：“是的，它讲的是一个除妖道士误入妖怪设下的梦境，就在走投无路，快要迷失自己的时候，有人救了他，您猜猜是谁？”
　　蒋宣：“是谁？”
　　店员：“就是他自己！”
　　蒋宣的眸光闪烁了一秒：“……自己？”
　　店员：“没错！这个道士之前一直在泉水边修炼，久而久之，泉水里反射出来的他就有了灵魂，这个灵魂默默保护着这位道士，在道士误入妖怪设置的梦境时，也是他一步步引导道士走了出来。”
　　蒋宣：“……那结局呢？”
　　店员叹了口气：“结局就比较伤感了，妖怪要杀死这个道士，他本身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拦，是那个保护他的灵魂挺身而出，和妖怪同归于尽，道士活了下来，但他从此又是孤身一人了。”
　　蒋宣：“嗯……是挺伤感的。”
　　店员笑而不语，过了几秒，蒋宣后知后觉：“……难道这还不是最终结局？”
　　店员面露悦色：“您想想这剧目的名字。”
　　蒋宣皱起眉头：“【镜中境】……该不会……这一切都是假象？”
　　店员：“是镜像！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保护道士的灵魂，那就是道士自己，他指引自己走出了妖怪的梦境，也是他自己与妖怪殊死一搏，最终同归于尽。”
　　蒋宣：“……但是一个人真的可能又怯懦又勇敢吗？”
　　店员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不是那什么……人格分裂嘛！”
　　蒋宣：“对……一般次人格都会保护主人格……”
　　店员摆摆手：“唉，这不重要！”
　　蒋宣：“……”
　　店员笑得殷勤：“重点还是在演员们的表演上，除了演技精湛，服化道可一样都不马虎，您看，这里就有剧目里的服饰仿样，您要不要试试？”
　　蒋宣摆摆手：“不用了……”

　　热闹的商场里，李木在一家服装店前的长椅坐下。他长长叹出了一口闷气，低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山根。
　　“叮咚。”
　　动作猛的一顿，男生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手机。
　　“还没决定吗？”
　　“今晚就是烟火祭了。”
　　“还需要一个祭品。”
　　“随便哪个都行，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不是吗。”
　　“快点决定吧。”

　　李木握着手机，看着不断弹出的信息，身体微微颤抖。
　　“妈妈！这件好看！你穿这件好看！”
　　李木的心跳慢了一拍，他缓缓抬头，看见不远处拉着母亲在服装店里闲逛的周容羽。小女孩稚嫩的脸蛋洋溢着天真可爱的笑容。
　　“……”李木咬住自己的嘴唇，抬起手指正准备输入什么——

　　这时，他视线中又闯过一个人影，他单纯，善良，就和那个只敢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孩子一样。
　　李木攥紧拳头，在键盘上输入了字符。

　　“奈何我终受蛊惑，在黑雾中迷失心魄。”
　　蒋宣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去，那是外面的喷泉广场，那里也已经聚集了许多围观群众。
　　他挤开人群，向里看去——
　　街头戏团的人们身穿红白长衫，戴着笑脸面具，手握长剑吟唱着。
　　“莫要彷徨，有我护你，永生永世。”
　　围观群众热情得欢呼鼓掌，蒋宣也跟着拍了拍手。但紧接着，他察觉视野的颜色越来越奇怪，本该多彩的周围突然褪色般，变得幽冷暗淡。
　　身体也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心脏的地方一阵麻痛。
　　就好像下一秒，会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
　　刹那，蒋宣睁大眼睛，那只利箭刺破周围的时空，直冲自己胸口而来——

　　“你在这啊。”
　　心脏几乎骤停那一刻，他的手被谁握住，顿时，温暖的色彩重新填满视野。蒋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林宴，后者挑了挑眉，不明所以：“怎么了？”
　　“……”蒋宣低头看向旁边的地上，跳动人群脚下的地板上，有一支刚才并不存在的木制玩具箭。
　　“我……可不可以……”

　　林宴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男孩就拥紧了自己。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恐惧。
　　“对不起……但我真的很害怕……”
　　“……”
　　林宴轻轻摸着他的发丝：“没关系，现在我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