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olution--革命前奏》扑克牌老A

39、EP 39

　　混沌，朦胧，身体渐渐有了知觉，算不上柔软却熟悉的床铺，似乎总是能散发出具有安神作用的清香气味。不用看，展昭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考察队长专用的房车中。待意识完全恢复，他才慢慢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带着焦急神态的英俊面孔。

　　“终于醒了。”白玉堂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看展昭已经开始起身，忙拖过一个气枕放在床头，扶着他靠在上面。

　　“这次多长时间？”淡淡的语气仿佛昏倒的那个根本不是自己，白玉堂听得不禁有些为之气结。

　　“大概有一个小时。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白玉堂的担忧溢于言表，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危及到了展昭的生命。

　　自从勘探任务开始，展昭就一直受到肺部不适的困扰。地下城的经历给他的身体留下了严重隐患，让他的肺部功能损失了接近百分之十。这样的状况在被高度保护的太空城中并不是问题，只要不进行特别剧烈的运动就不会引起并发症。但是，科考过程中遭遇到的恶劣环境，则无疑变成了雪上加霜。由于空气质量太差，即便使用过滤装置，仍然会引发呼吸不畅。对展昭来说，长期缺氧再加上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劳动，会直接导致心动过速而昏厥。随着科考活动的继续，这种情况愈加严重起来。他昏迷后心跳恢复正常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从第一次的五分钟已经延长到了现在的一小时。一切迹象都表明，展昭已经到了极限，好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开始还能回复到最初的位置，可随着弹性渐渐消失，早晚会断裂成无法修复的碎片。

　　“撑不住又能怎么办？”展昭无奈地笑笑，在白玉堂面前他倒从不掩饰自己，“总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好歹要把走之前定好的计划完成，才好对包院长和公孙院长有个交待。”

　　白玉堂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皱了眉，硬在展昭身边挤出个位置，和他并排坐在床头，仰着脸，望着天花板呆呆出神。

　　“你怎么了？”展昭看着有些异常的白玉堂，满脸不解，“我没什么。你知道，这种病又不会死人，只要供氧跟得上就不会有问题。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勘测地点，我们还有很多氧气储备。大不了我明天不用净化设备，改成吸氧，那样就肯定不会晕倒了。”自从被白玉堂“训斥”之后，展昭便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如何在适当时机做出合适的选择，而不像之前，只是凭着一股热情横冲直撞。

　　“没事，与这个无关。”白玉堂的脸色阴郁，一股低落的情绪渐渐笼罩上来。自从那次表白风波之后，这种沉闷的气氛就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地出现在两人之间。有时，明明前一刻还谈笑风生，可转眼那笑容就会马上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而其中的原因，白玉堂不愿说，展昭也不想追问，只是在心中暗自猜测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无果而终。自科考队从太空城出发后，这种情形便越来越明显。展昭时常会看到白玉堂在远处望着自己发呆，脸上无意识流露出的表情总会让他心中微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痛苦，甚至——哀伤。

　　虽然不知白玉堂在想什么，展昭还是决定改变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想，下一次再制定勘探计划的时候，我们应该缩短行程，增加次数，这样也可以让大家得到充分的休整……”

　　“小猫，你相信直觉吗？”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展昭蓦地收了声，疑惑地看向白玉堂。

　　过了许久，他才斟酌着慢慢答道：“有时会吧，但不会全信。”

　　“要是我告诉你，我对这次勘探行动一直都有不好的感觉，你会怎么想？”

　　“不好的感觉？什么不好的感觉？你是说我们会一无所获？”展昭并不紧张，只是有些好奇。

　　“恐怕比那还严重。我总觉得会出事，而且，很可能是无法挽回的大事。”

　　“呵，”展昭看着白玉堂认真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我看是你想得太多了。开始你就不赞成我们从涂善手里拿地图出来勘探，可能这一路上你也没有放松过戒备。说到底，你从前和护卫队交手太多，总是处处小心提防，所以才会不适应现在的情况，胡思乱想。明天我们就会到达离地下城最近的勘测点，后天就可以回到地下城，再转飞太空城。我真看不出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说句难听的话，如果这一次真是赵钰和涂善的阴谋，他们早该在荒漠里就动手了，还会等到我们进入陷空势力范围的时候才想起来？”

　　“小猫，你不明白！”白玉堂有些激动，一把握紧了展昭的手，“直觉就是直觉，和你说的那些客观事实根本没有关系！”

　　“白玉堂，你在发抖！”反握住对方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指尖，展昭终于敛起放松的表情，心中升起点点不安。

　　“是的，我一直都在害怕，从我们出了水晶城开始就没有断过。”白玉堂努力平抑住激动的情绪，想让语调自然些，可声音却仍然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你知道吗，上一次我有这种感觉是在四年前，结果我失去了最心爱的阿敏！”

　　“阿敏？”陌生的名字好像一块石子，投在展昭平静的心湖中，荡起阵阵涟漪。听入耳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还有之前那个更重要的定语。

　　意识到自己失言说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白玉堂也不由变了脸色。他从没打算在展昭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可莫名烦躁的心绪还是让他失去了控制，毫无感觉地坦露出内心最深的恐惧。

　　看着展昭欲言又止的神态，明显是在问与不问之间徘徊，白玉堂苦笑了一下，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既然说出来了，我也不想再瞒你。阿敏是我以前的搭档，可是在四年前，被我亲手打死了。”

　　展昭倒吸了一口冷气，骤然加快的心跳仿佛在外面就可以看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敏她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和陷空。”白玉堂摇了摇头，轻轻的叹息声几不可闻，“其实，阿敏并不是在地下城出生的。她的父母曾经是水晶城的居民，可是在一年一度的评估中因为别人有意陷害，结果被淘汰出水晶城，只好带着八岁的阿敏来到地下城。地下城的环境太差，不到五年，阿敏的父母就先后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流落街头。后来我哥遇到她在食品厂外的垃圾堆捡东西吃，就收养了她。”

　　“我们两个虽然从小拌嘴，可是感情很好。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傻丫头居然暗暗喜欢上了我，还背着我哥，跟我偷偷加入了陷空。也许因为父母是间接被水晶城害死的，也有可能因为是我的搭档，阿敏完成任务时总是特别拼命。小猫，其实你和阿敏很像，都是那么执着、坚强，只要认定的事情，再苦再累也不会放弃。不过，阿敏要更任性一些，她远没有你那么宽容，有时会犀利得让人头疼。在一起合作两年，我们争执不断，却从来不伤感情。我甚至曾经想过，也许真的可以和她就这么度过一生。”

　　白玉堂说着，目光忽然一暗，眼睛仿佛被墨云遮蔽的天空，黯然无色：“可惜，我那时真的太年轻，也太幼稚了。心里只想着多一个人，陷空就多一份力量。所以明知道阿敏只是为了我才加入陷空，却从来没有想过阻止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反而妄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鼓励她继续下去。

　　我记得最后一次和她一起行动，是去护卫队设在地下城的秘密仓库偷取最新的导航系统。出发的前几天，我就像现在一样，心神不安，甚至没办法集中精力为行动做准备。不过，我们最后还是去了，结果那果然是护卫队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诱捕陷空的主要成员。我们虽然发觉得早，却很快陷入重围。幸亏公孙大哥及时得到消息，通知大哥和四哥去接应我们，这才有机会从仓库逃出来。

　　在回陷空基地的路上，阿敏不幸被流弹射中，导致内脏破裂大出血。那个时候，护卫队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我们带着重伤的阿敏根本甩不掉他们。而且，以地下城的条件，这种情况即使带回去也无法医治。阿敏心里很明白，她虽然已经很虚弱，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杀”字。我知道她是让我杀了她，因为她不想落到护卫队手里再受折磨。小猫，你说，对着一个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女孩，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可我真的就开了枪，没有犹豫，直指心脏，快得连对她说一句抱歉都来不及！”

　　夜半呼啸的狂风打在车身，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战栗，展昭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在随着那不规则的节奏颤抖着。他伸出左臂，想用两只手包裹住白玉堂攥得死紧的拳头，可是，直到皮肤接触上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抖得无法停止，指尖也失去了平日的温度，冷得像冰一样。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找过搭档，无论多危险，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无牵无挂。”隐隐起伏的语调宣泄着心灵深处最不可触碰的痛楚，白玉堂的两眼开始渐渐模糊，大滴的泪水从眼角悄然滚下。“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去想那个晚上，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耳朵里就会响起那声枪响，还有从阿敏胸口涌出来的无穷无尽的鲜血！一颗子弹，打死的不仅仅是阿敏，也是那个轻狂的什么都不懂的白玉堂。小猫，你那时说我，怕自己一旦爱上了，就会下意识地不惜一切保护所爱的人。其实那根本不是事实，我更怕的是要再一次亲手毁了自己最在乎的人！我真的不想你成为第二个阿敏！”白玉堂说着，忽然一把将展昭拉进自己怀中，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环住他的身体，力量大得几乎可以把他碾碎。

　　“不，不会的！”展昭慌忙攀上白玉堂厚实的背，才令自己重新找回平衡。所有残酷的过去，却远没有面前这张惊恐伤心的面孔更加令他动容。坚强下不为人知的脆弱，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正好刺在展昭心头最柔软的部分，令人痛得撕心裂肺。“玉堂，不要想了。我相信你！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加倍小心，一定保护好自己！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家谁都不会有意外！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一定会安安全全地在地下城庆功！”

　　轻柔的抚摸，令白玉堂渐渐放松下来。他稍稍松了劲儿，却没有放开展昭，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肩头，喃喃说道：“小猫，我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记住，明天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一秒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