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颜若曦

50、第 50 章

　　“仙道，仙道，你醒醒……”
　　仙道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他，极力睁开眼，正对上弥生焦虑的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弥生？”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弥生看他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急得要命到处找你，你倒好，跑到这里来风流快活来了。”
　　“我哪有风流快活……”说道这里，突然回想起来，左右一看，依稀记得仍是昨晚和流川来的地方，急忙问道：“枫呢？”
　　弥生诧道：“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仙道看了看远处，呆了呆，站起身淡淡说道：“看来他已经走了……”
　　弥生看他带着怅然若失的脸，急忙转移话题说：“快跟我回去吧，所有人都在四处找你们，福田植草他们都要急死了……”
　　仙道默然片刻问道：“暗夜的人都突围出去了吗？”
　　“嗯，双方都有伤亡，但暗夜的人大半都撤出了。”
　　“其他门派的人怎么说？”
　　“你和流川跌下去之后，他们现在都听牧绅一的号令。我们一路下来，找到断崖下面，发现下面居然是潭水，就知道你们没事，现在所有的人都分散出去找你们了。”
　　“他们找的只怕不是我们，而是藏宝图吧？”仙道冷笑一声，“你马上传令给陵南弟子，即刻返回陵南山庄！”
　　“可是，怎么跟其他人交待？”弥生有些为难，“就算你瞧不起他们，也必须要顾及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
　　“就说我受了重伤，需马上赶回陵南疗伤。”仙道微微皱起眉，“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我从枫那里听到一件事，你让鸽组的人一起查一查。”
　　“什么事？”
　　“十五年前，北野有没有参与到龙泽山的事件当中，有没有人看到过他，还有，他当时都跟什么人接触。”
　　“丰玉掌门北野？为什么要查他？”
　　仙道沉默一下，答道：“弥生，枫说暗夜手上只有半张藏宝图，还有半张，在北野那里。”
　　弥生吃惊的看着仙道，随后点头道：“回去后我即刻安排！”
　　“还有，枫的雪衣留在了琉璃山庄，你派人将它带回陵南。”
　　“我知道了。”
　　仙道拉过马的缰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弥生道：“顺便派人到土屋部落向他们的土屋族长和尚美小姐告辞，就说我跟枫有急事，若有机会，再去登门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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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流川离开仙道之后，连夜赶往龙泽山，马跑了一夜，速度开始慢了下来。流川看马已经累得不行，找了一处有水的溪流，下了马，放它自去喝水，自己也坐下来稍作歇息。
　　待他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正要站起来继续赶路，忽然听见一阵干瘪的笑声：“流川枫，终于还是让我先找到你了！”
　　流川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一名身着布衣的瘦小老头慢慢走了出来——正是北野。
　　北野现身之后，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就站定，并不近他的身前。流川冷冷的与他对视，心中却在想：北野既然在这里，不知道南师兄是不是也一起来了？
　　北野见流川沉默不语，自己先开口道：“流川枫，把你的剑和半张藏宝图交给我，我今天可放你一条生路。”
　　流川盯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忽然间问道：“当年我爹娘的毒是你下的？”
　　北野怔了怔，“嘿嘿”冷笑两声：“看来就算我想要放过你也不行了……”言下之意，已是承认了。
　　流川反手慢慢拔出夜离，冷冷说道：“我的命和你要的东西，有本事，就自己来取吧！”
　　北野摇头，往后退开一步，诡异的笑道：“论武功，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还是找别人代劳吧。”说着右手往前一挥，“上！”
　　话音刚落，旁边树林中闪出十名黑衣人，流川早就察觉到林中有人，此时见到他们，眼中寒芒一闪：“你跟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这些黑衣人，正是他几次遇到的为首是蓝巾蒙面的那一批人。
　　北野不再搭话，往后再退几步，黑衣人呈合围之势将流川围在中心，长剑同时出鞘，流川提气纵身，躲过他们合力一击，借着下落的速度，夜离一挑一摆之间，鲜血四溅，已有两人惨叫着倒下。
　　他看也不看两人，迅速拔剑隔开另一边刺来的剑，夜离带起的几缕血丝溅在他白衣之上，淡淡的血腥味夹着一丝甜香传了过来。他眉头微皱，无暇顾及这丝甜香究竟从何而来，简洁迅速的剑法展开，不过十几招之内，又解决三人。
　　剩余五人被他出手的干脆狠辣所慑，一时间只是围住他，不敢上前。这本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但流川站着没动，只是冷淡的看着黑衣人，脑中却是一阵眩晕，他细想之下，立时知道北野肯定已经动作什么手脚，只是不知道刚才闻到的甜香究竟是种什么毒，竟然连寒蛛丝都克制不了。
　　而且此时流川发觉，自己杀的人越多，这股甜香味就越浓，若不速战速决，只怕要糟！
　　北野见黑衣人不敢上前，远远说道：“他已中了我的独门迷药，功力最多只剩一半，赶紧上啊！”
　　流川听北野如此说，不等黑衣人做出反应，咬牙率先朝蓝巾人攻去，他感到自己体力正在慢慢消失，出手更不容情。但黑衣人听北野这么说，都是精神大振，之前畏惧之意顿消，迎着流川刺了过去。
　　不过错眼之间，黑衣人又已倒下两人，但流川反应和力度皆迅速下降，胳膊和身上已然受了好几处剑伤。
　　但正是因为受了伤，被疼痛一刺激，本来渐渐模糊的神智反而清醒了一些。他也不给黑衣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上银光一闪，寒蛛丝立刻套住一名黑衣人的脖子，手起剑落，又已解决一人。
　　剩下一名黑衣人大骇之下连连后退，流川拔出暮寒扔出，正中那人胸口。场中只剩下远处的北野，还有蓝巾人和流川对视。流川往后倒退两步，靠在一棵树上，微微喘息，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蓝巾人也并不急于进攻，反而像是等着流川自己倒下似的。
　　流川感到自己拿着夜离的手竟然微微有些发抖，知道迷药的功效马上就要完全发挥，他咬着牙，调转剑尖，狠狠在自己左臂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注，他脑中却立时清醒一些。
　　蓝巾人见他竟然如此顽强，眼中露出一丝惊惧，知道自己若再不进攻，流川也必会出手，当下大喝一声，一剑劈了过来。流川全神贯注，正等着他这一击，眼见剑光闪到，他侧头躲过，夜离往上一挡，但因为迷药的原因，手臂劲力已不足，夜离竟然脱手飞向一边。蓝巾人见他手中已没有剑，冷笑一声，待要一剑补上，却忽然间顿住身子，眼睛前凸，勉强说出：“你，你……”两个字，倒地而亡。流川身子顺着树干斜斜滑下，身子喘息不定，手中拿的，正是宫城当日在湘北送给他的那支暗藏银针的簪子——“游丝”！
　　北野此时缓缓的走了过来，看了看流川手中的簪子，笑道：“没想道你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若是此时你拿来对付我，我也难逃一死！”
　　流川冷冷的看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北野得意的笑道：“你不用这样看我，我早知道凭你的武功，对付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在话下，若是不用迷药，只怕我们早就死在你手上了。”
　　流川略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故意让他们来送死？”
　　北野摇着头说：“那倒也不是，他们的死还是有价值的。”看着流川迷惑的神色，北野说道：“也罢，就让你死得明白。我知道你身上有避毒之物，百毒不浸，所以才想出用迷药的方法。但是如果按照普通的投放迷香的方法，依你的功力，只要及时闭气，根本就迷不到你。”
　　流川听到这，冷哼一声，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想得周到。
　　北野不以为意，接着说：“因此，我研制出了一种特别的迷香。将这种迷香下在人的身体内，融在血液中，被下了迷香的人并不会有事，但只要他们体内的血被释放出来，迷香的功效就会发挥出来。特别是在厮杀中，人体内的血液流动极为迅速，可以使迷香最大的散发出来，让对手无形间吸入体内，而且，吸入这种迷香的人体力会迅速消失，别说用武功，就是路都走不动，只能任人摆布！”
　　流川这才明白为何刚才自己杀的人越多，闻到的那股甜香味就越浓，原来是这个原因。只是此时他浑身已动弹不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而且脑中越来越混乱不清，最后狠狠瞪了北野一眼，终于晕了过去。
　　北野看他晕了，这才敢走到他身边，见他左臂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子，接了满满一瓶子的血，盖好，诡秘的笑了笑，拾起旁边的夜离，将流川放在他骑过来的马背上，自己亦骑上马，也不管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径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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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仙道回到陵南山庄，弥生当日下午亦赶了回来，顾不得歇息，立刻和福田植草去了逍遥居。
　　看见福田植草脸色慎重，弥生面纱外面一双眼中亦是焦虑非常，仙道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
　　三人对视一眼，弥生开口道：“在武林大会露过面的黑衣人又出现了，但是全是尸体，一共十具，正好是一组。”
　　“在哪里发现的？”
　　“出草原之后西南方向官道旁的树林中，尸体是翔阳和海南的人共同发现的，当时还有其他门派的另一些人。……仙道，”弥生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措辞，“这些人，应该是流川杀的……”
　　仙道听到流川的名字，抬眼看着弥生，示意她往下说。
　　“因为其中一具尸体的前胸，插着他的暮寒……”
　　仙道眉头皱了起来：“还有什么别的线索？”
　　弥生摇头：“只有这十具尸体，你别担心，我想流川应该没事。”
　　仙道摇头，如果流川连暮寒都来不及收回去，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想了一会，抬眼看着弥生，说道：“你们一起过来，不只是跟我说这个吧？”
　　弥生点头，沉声道：“仙道，现在流川一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江湖上开始流传，说是你杀了流川，已将藏宝图收入囊中，现在陵南山庄的处境非常尴尬……”
　　仙道靠在椅上，沉思不语，弥生他们见状，知道他在想对策，也不打扰，悄悄退走。
　　到了掌灯时分，仙道在椅上坐了几个时辰，竟是动都未动。此时外面人影晃动，一人拿着烛台渐渐走近门口，仙道以为是弥生，抬眼说道：“弥生，你传令下去……”话未说完，看清来人，顿了片刻，问道：“越野？有事么？”
　　越野进了房间，点亮仙道房中灯盏，笑道：“没事我便不能来看看你么？”
　　仙道微微一笑：“不是，只是有些意外。师父还在生我的气么？”
　　越野叹道：“他一直都是那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仙道随着越野叹了一声，半晌问道：“越野你今天不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的吧？”
　　越野轻笑道：“师兄还真是了解我……”说着话音一转，“师兄，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却又一直不敢说。”
　　仙道抬眼疑惑的看着他，越野自嘲的笑了笑：“后来你喜欢上了流川枫，我想我也没有机会了对你说这个了……”
　　仙道听他这么说，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正要开口阻止，却听越野继续说道：“但没想到流川枫的父亲竟会是你的杀父仇人，我想，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不找他报杀父之仇，也无法跟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了吧？”
　　仙道见他提到流川，脸色沉下来，冷淡的说：“那又怎样？”
　　越野见仙道不快，脸上现出一丝哀怨之色：“师兄，想必你已经猜到，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喜欢你——只是，我见你一直在外面流连，以为你喜欢的是女人，根本就不敢跟你提这事。后来，知道你喜欢上流川枫，我才觉得后悔没有早点对你说……”
　　“越野！”仙道淡淡的打断他，“不用多说了，我们没有可能的。”
　　“为什么？我们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你和流川枫几个月的相处么？而且，你们根本就已经不可能了。”
　　“不管我和他父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也无论我们到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仙道看着越野，一字一顿清楚的说，“我心里有了他，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越野震惊的看着仙道，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仙道迎着他的目光，淡淡的看着他。恰在此时，弥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仙道，越野，你们怎么了？”
　　越野回过神来，恨恨的瞪了仙道一眼，咬着牙低声道：“师兄，你可不要后悔。”说着也不理弥生，转身出门而去。
　　仙道蹙着眉看着越野的背影，对弥生道：“你都听见了？”
　　弥生点头：“其实他的心思，我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跟你说。”
　　仙道低头不语，弥生叹息一声，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仙道忽然抬头对弥生说：“弥生，当年你为了留在陵南山庄，自毁容颜，发誓永不嫁人，如今，可曾后悔？”
　　弥生没想到他竟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怔了怔，半晌，幽幽叹道：“仙道，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问呢？”
　　仙道苦笑一声：“我只是替你不值，陵南山庄，……和我，都不值得你这样的——神奈川出了名的美人啊，你怎么对自己下得了手？”
　　弥生眼中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她凝视仙道片刻，轻声道：“没什么值不值的，只是选择自己愿意走的道路而已——其实在这个世上，谁为谁受苦，也是一种缘分，在最痛苦的时候，若想到这苦是为自己心爱的人而受的，也会觉得甘之如饴。”
　　仙道细细品着弥生的话，喃喃的道：“谁为谁受苦，是缘分……”反复咀嚼间，竟是有些痴了。
　　弥生这是忽然站起身来，说：“差点忘了正事了，仙道，查十五年前的事情的鸽组的人带消息回来了，正在书房侯着，等你过去呢。”
　　仙道一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点头道：“好，看来真相就要渐渐浮出水面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