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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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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南疏也不傻,看他视线落在了书案上,气势突变,就知道他定是发现了宴音在此屋内。
他也不问姜负雪为何来了,反而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上,那富贵公子的模样褪去了,原应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满是桀骜挑衅。
大靖朝血骑常山军的少年将军,带着炼狱里滚出来的凶煞之气,睥睨着眼前的人,方才在宴音面前的乖觉模样尽皆散了去。
被他盯着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而是曾把持一国朝政的权相,自然不会为他威势所慑。
宴音躲在书柜后面,尚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暴露了,还在疑惑外头怎么没人说话。
姜负雪知道宴音就藏在屋中,原本要说的暗卫之事自然不能开口。
他一撩衣摆坐下了,拱手道:“小侯爷先前救了宴音,在下此番前来,是为致谢的。”
霍南疏抬眸睇他,目色凌厉:“我救她,何须你来致谢?”
“小侯爷有所不知,那日是我先走了,没护好她。”姜负雪言下之意,原本他们二人待在一块。
霍南疏是个少年将军,倾向直来直去地砍杀,听得这两句已是十分难耐,压着脾气道:“姜公子是觉得她应该时刻系在你腰带上?”
姜负雪低头笑了一声,道:“自然不是,只是她甚是黏人,我倒也乐在其中。”
说罢又叹了口气,看着霍南疏的凤目中全是阴冷:“谁料偏偏遗了个空子,教杀手打起了她的主意。”这明里暗里的打主意,说的却不止一人。
宴音冷不防听到这句话,紧张地抠起了书柜,双方说的话好像变成了耳光,全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照姜公子那日的动作,她只怕就不是病这一场了,我看,姜公子换一个人也未为不可。”霍南疏的声音变得冷鸷。
姜负雪面上带笑,话也让人寒到了心底去:“小侯爷说笑了,换不换,看的是她的心在哪一处,幼时玩伴,终究不是心之所向。”
外头二人还在打着机锋,宴音只觉得懊悔,自己早一日来晚一日都能避开这份尴尬的,怎么偏偏就撞上了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若非她在,外边的两人早就提剑捉刀互相砍杀起来了。
眼见得气氛更加冷肃,像一锅平静的滚油,只差一滴水就能沸腾翻滚起来。
欺宴音看不到外面的状况,霍南疏眼中已经明晃晃泛起了杀意,唐刀就在左手边的刀架上,他兀自捻着佛珠,思量着要不要去把宴音敲晕,顺势杀了姜负雪。
等她醒来只道是侯府中也进了刺客,佛珠一颗颗在指尖滑过,倒这帮他压下了几分杀性。
姜负雪任他沉默,反倒自己站起来随意看着屋内的陈设。
“不知侯爷在读什么书?”他踱步到书架之前。
霍南疏不答,只盯着他的后背,尽力压下噬血的念头。
宴音听着有脚步声走近,姜负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知道他走过来了,慌得屏住了呼吸。
“《庄子》、《诗经》、《太学》……”他抬手划过那些书,轻声念着书名。
宴音听他念着,脚不自觉地在下边打着抽抽,这是发现她了吧,一定是发现她了吧!她要不要出去认个错?
犹豫不决之时,外头又响起声音:“主子,太子殿下驾到,已在正堂中。”
梁意居然也来了,宴音瞪大了眼睛,这究竟是怎样的流年不利!
姜负雪自然也听到了,当即说道:“那在下这便告辞了。”
他拱了拱手,目光又不经意在书架处扫了一遍,转头走得干脆。
听到关门声响起,宴音才试探着探出了头,见姜负雪果然走了,她才彻底从藏身之处出来。
霍南疏倒是奇怪,不知为何闭着眼睛。
“你怎么了?”她在他眼前挥挥。
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他掀开了眼皮,黑沉的眸光又隐约透出暗红,像是刚从滔天的血气中洗脱。
宴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是自己看错了吗?他好像有点吓人。
霍南疏见是她,眼中血光快速褪去,看向门外:“我去见太子,你在这待着。”
宴音不想撞见梁意,点头答应了。
结果他很快就回来了,原来梁意也只是奉了宣武帝的命令来与霍南疏和解,二人不痛不痛地说了几句话梁意便离去了。
只是梁意似乎最近在为什么事情烦心,皱着眉头来去匆匆,他也懒得去探问。
“那我就先走了。”知道梁意已经离去,宴音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
霍南疏轻声说道:“我送你出去。”说罢拿起她的斗篷,帮她围好。
宴音愣了一下,想说不用,但瞧着霍南疏的神色,她有点不敢说话,他自姜负雪来了之后就情绪不佳。
可霍南疏的手在狐毛领的斗篷里摸索了半天,也不知要怎么帮她扣上,今日姜负雪来说的那些话,让他心中的凶戾之气始终挥之不散。
心之所向,她的心之所向。他想开口问些什么,可答案早已摆在了眼前,是他来晚了。
宴音看着霍南疏,纤细的脖子缩在毛领中,眼睛怯怯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外面。
“哇——!”她忽然小步跳了起来,拉着霍南疏的手腕摇了摇,“碍因你看!下雪啦!”
没错,盛京的初雪姗姗来迟,总算是来了,青灰色的天空飘落下了新绽的雪花,庭院外的池子里结了冻。宴音想跑出去看看这雪是粉、是沙、抑或是柳絮的样子。
霍南疏为她笑颜所灼,没有看向外边,眼前雪肤花貌的女子,忽让他想到大师父念过千万遍的佛谒: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若离了她,忧怖当真能消解掉吗?
让人忧怖的姑娘浑然不觉,仍旧开心说道:“盛京的初雪……唔!”
霍南疏手臂勾近她的腰身,唇不知为何贴近,以吻封缄下她要说的话。
耳畔声音变得渺远,他的唇刚贴上时,比雪花暖不到哪里去。
宴音看着近前的哀艳少年,惶恐无措的情绪漫上她的背脊,她抓着他的双臂,想要推开,却被更紧地拥着,任她如何捶打也不放开。
之后就暖了,霍南疏的吻变得滚烫,怀抱也是。
宴音的眼泪被逼出来时也是滚烫的。
他不知道要如何亲吻心爱之人,只能一次次地贴近她的唇,他想试探着深吻,但被拒绝了,她的唇很软,霍南疏有些喜悦,又有些悲伤。
宴音含糊混乱的反抗他一一承受着,这一刻是他抢来的,霍南疏比谁都清楚。
等到人终于被松开了,他静静站着不说一句话,只抬手想替她拭去眼泪。
宴音却吓得后退了一步,仍在轻喘着掉眼泪,被亲过的唇饱满红艳,带着水迹。
霍南疏跟着上前一步,她慌得以为他要故技重施,玉手“啪”地打了他一脸上,转身冲出了门去。
书房中的少年看着她跌撞的身影,落寞又寂寥。
将她抢回云北吧,天长日久她总会收回心的,收不回也没关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夜里白雪变得纷纷扬扬,园中的花木都收拢了芳华,天地间的热闹都
宴音拥着貂裘坐在炉火前的矮凳上发呆,炭火哔剥,不时炸裂开火花。
最初的惊愕过后,她也不哭了,下午的情景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唇瓣上似乎还留着触感。
宴音是知道霍南疏喜欢她,但她只将他当朋友,想让他不这么孤单。
她喜欢的人会给她回应,所以宴音不知道爱而不得的苦,这份关心天真得有些残忍。
青芝端来了一碗饺子,说道:“小姐,你晚饭都没有吃多少,这哪成啊,再吃点吧。”
她并不知道宴音在书房中怎么了,但见宴音回来之后就一直消沉着,不免担心。
“可是小侯爷欺负你了?”她轻悄声问。
其实霍南疏的心意任谁都看得出,但小姐只当他是幼时玩伴,自顾自地与他亲近,如今莫非是小侯爷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思及此,青芝着急了起来。
宴音慌忙否认:“没有,是姜负雪突然来了,我就慌了,才赶紧回来的。”
青芝这回帮里不帮亲:“小姐这般亲近小侯爷,姜公子确实要醋的……”
接着她又跟见鬼一样,问道:“小姐,你莫不是想脚踩两条船吧?”宴家小门小户的,两家都得罪不起啊。
“没有,我以后就也不理会碍……霍南疏了!”她刚说完这句,那双落寞的眼睛又浮现在脑中,勾得她心里有点酸涩。
“不说这个了,姜家老夫人给小姐你送了请柬,小姐预备如何处置?”
听到这个 ,宴音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什么请柬,姜家老夫人?”
青芝直接将请柬递到了她手上,宴音翻开细看,是姜老妇人邀她参加姜府的赏梅宴。
这架势,莫不是她与姜负雪的事已经知会姜家了?她信了七上八下的,又偏偏找不到人问。
“小姐可要去?”
宴音俏脸一垮:“去,自然是要去的。”此行应能看出姜家对她的态度,但只怕不会太好。
最后宴音还是接过了那碗饺子,就着炭火的暖光慢慢吃了起来,青芝也出门忙别的事情去了。
很快,门又重新打开了。
“青芝,我吃不完。”她娇声跟进来的人喊着。
温暖清润的声音响起:“吃不完就给我吧。”
宴音抬头,是姜负雪来了。
他仍穿着白日的衣裳,带着满身的寒气靠近炭火,怕凉着她,又着意替她紧了紧狐裘。
宴音想着今日的事情,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