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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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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姑娘们从杨二娘家的生煎铺子里走出来,已是落日斜阳。
楚婳拎着豆花和生煎,和小伙伴们告别,正也要转身回家,却又被杨二娘叫住。
杨二娘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大食盒,“婳姐儿,这里边是我做的腊肉和糖糕,带回去给你娘尝尝。”
楚婳一惊,往外推了推,“这、使不得。”
杨土豆撅了撅嘴,在一旁哼道:“小婳姐就拿着吧,我娘可心疼你了,总担心那抢亲之事会……”
杨二娘瞪女儿一眼,杨土豆悻悻住了嘴。
楚婳微怔,看到杨二娘温柔慈爱的神情,她心上一暖,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便收下了这大食盒,嗓音温温柔柔,“谢谢。”
杨二娘笑笑:“婳姐儿最近都瘦了,又是长个,可不要苦了自己,你娘忙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多吃点!”
“二娘也要、照顾好自己。”楚婳点点头,想着下次一定要带点补药给杨二娘送来。
“好孩子。”杨二娘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日落了,快回去吧。”
楚婳走后,杨二娘训斥了杨土豆一顿,“你平日里爱听闲言碎语就罢了,今日怎能无礼到脱口而出!真是不知分寸!”
杨土豆跺脚反驳道:“知府抢亲之时镇里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楚婳以后都嫁不出去,娘你怎么还想着与她们交好!镇里的药铺又不止她们一家!为什么娘你总是偏袒她,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呀!”
杨二娘气得拿起扫把打她,“你个小白眼狼!”
当年她怀土豆时得了风寒,险些救不回来,是孟萱和楚婳在病床前悉心照顾她,才有她娘俩今日这般生活。
杨二娘仍然记得那年,五岁的小楚婳抱着药盅送到她手中。
小奶娃肤白娇嫩,暖乎乎的小手贴着她冰凉的,对她扬起一抹软糯的笑,小奶音讲话磕磕绊绊,却一直努力安慰着她。
她那时卧床不起,而孟萱又不会做饭,楚婳就搬着小凳子站在灶台边煮粥。
杨二娘看得心都化开了,那时便想着自己腹中若也是个女儿该多好。
她生下的杨土豆比楚婳小上四岁,她总以为女儿会和楚婳交好,却没想到女儿对楚婳只是表面上的友好,心里竟从未将楚婳当成好姐妹,反倒是把宋秀才家的小娘子看成闺中友。
“土豆啊。”杨二娘重重叹气,“宋小娘子待人不诚,你莫要对她交付太多。”
杨土豆却觉得娘是为了楚婳打自己,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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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宁静,楚婳点一盏烛灯,伏在案桌上琢磨张郎中的新药方。
正思忖着补药的计量,忽听院子里传来柴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接着是岳知语气焦急的声音,“主上,你伤口裂开了,属下去找楚姑娘。”
“不必麻烦她。”霍时洲的嗓音里透着晚霜的寒气,有些沙哑低沉,“把药箱拿到我房间来。”
楚婳听这声音,以为他是又受了什么新伤,赶忙搁下笔纸药方,跑了出去,“霍公子!”
霍时洲正要进屋,闻声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小姑娘,他原本痞戾凉薄的眼眸里瞬间有了一丝温度。
他唇瓣微勾,轻笑道:“阿婳怎这般晚还不睡?”
楚婳跑到霍时洲面前,踮起脚去嗅他身上的血色,黛眉轻蹙,“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霍时洲从岳知手里接过披风给小姑娘裹上,“虽已立夏,但这姑苏的夜还是有些春寒之气,阿婳早些回房歇息。”
楚婳摇摇头,追问道:“怎、怎么伤的?”
霍时洲动作一顿,见小姑娘眼眸里含着的担忧之色,他嘴角笑意深了深,缓缓垂下眸子,如实道:“ 今日与刘知府去青山射猎,遇到一只猛虎,费了些精力才摆脱掉,是以才受了点轻伤。”
倒是那刘知府和他的傻大儿,还在重伤昏迷之中。
楚婳倒吸了口气。老、老虎!
霍时洲手覆上伤口,身形晃了晃靠在门栏上,低声道:“那虎爪确实有些锋利。”
楚婳闻言,心上一急,连忙伸手去扶他。
岳知看着主上此刻“虚弱”倚着门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主上白日里一脚踹晕老虎的情景。
他眉毛一抽,眼观鼻保持沉默。
霍时洲轻轻喘口气,抿了抿泛白的唇,“阿婳早些休息吧,我这伤没有大碍,让药童来包扎一下即可。”
他长睫深黑,身高八尺有余,垂着狼眸时的样子竟让楚婳觉得有些…莫名的乖?
像只大狗狗。
楚婳心软了,“我来、我给你疗伤。”
平日里气势凌厉逼人的霍公子,今夜脸色却这般苍白。他素来不怕疼,此刻竟皱起了眉头,肯定是因为伤口太疼没法忍了。
楚婳想着他的伤势,焦急地伸手拉人,“进、进屋。”
霍时洲那般高挑的一个人,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拉进了房。
岳知轻咳一声,拎着药箱子跟了进去。
霍时洲坐在榻上,抬手脱去玄青上裳。
烛光映着他蜜色的皮肤,衣襟之下隐约露出结实漂亮的胸膛,肌肉线条优美如墨下画。
男子眉睫浅浅,长睫散漫地垂落着,里衣滑下精壮好看的肩膀,锁骨骨骼天生凌傲精致,恰到好处的性感和张扬。他垂眸专注地凝睇身前的少女,嘴角漫不经心地勾着,眉间含笑。
这副模样若是被任一闺阁女子看见,怕是要脸红心跳好不娇羞。
楚婳面不改色,此刻看见霍时洲身上的伤口,她眼中只有伤患与医者,并无男女之分。
所幸伤口只是肩上的一小道,确实伤得不重,她不由松了口气。
楚婳拿起纱布和药膏,替他包扎,一边询问身后的岳知,“岳、公子,可有伤到?”
霍时洲狼眸微眯,抬眼看向岳知。
岳知倏然紧绷,一丝野性危险蔓延上脊背,他语气僵硬道:“在下安然无恙。多谢楚姑娘关心。”
今日猛虎出山也是主上一手策划设计刘知府和刘杵,所以事先早已安排好不会让自己人受伤。
楚婳点点头,继续专心手头的动作。
窗外清风卷入,烛光摇曳,光线微暗,她蹙了蹙眉,身子倾着往前探了探,以便自己能看清霍时洲的伤口。
霍时洲身体一僵,小姑娘半身都靠在了美人塌上,与他近在咫尺,近得呼吸交融。
她小脸认真严肃,抿嘴时微微露出小小梨涡,柔和的气息浅浅地呼在他的裸肩上,又痒又轻,不经意间便能拨动他的心弦,勾起他埋藏在心底、克制许久的野兽渴望。
霍时洲指尖轻颤,喉结隐隐滚动,他僵硬着动作,半晌微吸了口气。
鼻尖缠绕着一丝淡甜的焦糖味,他怔了怔,嘴角忍不住地勾起,狼眸盈满了灼热,止不住的笑意。
“吃糖人了?”霍时洲垂下眸子,低笑问道。
因为两人离得很近,那低哑深沉的音色传入楚婳的耳朵里,她的耳尖被男子清爽干净的呼吸轻轻触碰,敏感地缩了缩。
闻言,楚婳眨眨眼,乖巧地点头。她将伤口处理好,起身收拾药箱,忽然间想起吃食,又回眸道:“对、了,我给你们、留了晚饭。”
霍时洲理好衣服,看到她拿过来的杨二娘家生煎,挑了挑眉,勾唇道谢。
小姑娘的口味一如既往,认定了某些东西便会从始至终,不会吃腻,不会厌烦,似乎永远如第一天那般喜爱着。
霍时洲眸色微深。
永远都是第一天吗。
楚婳等两人进食完后,给霍时洲煮了一碗药,便收拾好东西走了。她去院子花圃边看了看牡丹花,给它们施了点肥。
牡丹伴着月色舞动,花影斑驳。她抬眸看向天幕星空,扬起一抹欢喜的笑容。
她原是惧怕未来天子的龙威。
但相处的这月里,她觉得霍时洲和小竹马一样,看起来虽是凶狠,但却是真真的温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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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之后又逢芒种,江南正是梅雨时节。
山塘镇的人家忙着抢种大春谷物移栽水稻,楚婳也去帮着杨二娘家去田间干活。
青烟袅袅,细雨茫茫。
楚婳戴着斗笠,手拿青苗插进田地,手法迅速,嘴角含着笑意。
杨土豆做了半天的农活,累的小脸通红,起身揉自己酸涩的腰。又听到杨二娘直夸婳姐儿机灵能干,楚婳嗓音温温软软地回应,笑容一副憨态。
她一鼓气上来,翻了个白眼,小结巴有什么机灵的?
等到杨二娘走后,杨土豆朝楚婳撇嘴道:“我家的农活,你来参和什么?不好好待在药铺和你娘煮梅子?真真闲得慌。”
楚婳眨了眨眼,她嘴巴没有十岁的孩童利索,只好抱着笑容回应。
小姑娘笑起来软糯娇憨,杏眸氤氲着烟雨,柔软得像只小兔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人脸,杨土豆一噎,小声嘀咕道:“怎么整天就知道笑,脾气跟棉花糖一样软,真无趣……”
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楚婳就只听到了棉花糖三个字,她以为土豆想吃了,便凑到她面前,笑道:“棉花糖、很好吃的。六宜楼门口、有卖。”
杨土豆闻言瞪大眼,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好吃!”
楚婳摇摇头,也反驳道:“好吃的。”
杨土豆觉得自己观点被否定了,这下也心下来了劲,语气加重道:“好吃个鬼!软乎乎的没有口感!”
她说完,哼着扬起下巴,想看楚婳这次该怎么反驳自己,小结巴嘴巴不利索,她赢定了!
杨土豆一想到总算能压楚婳一头,便心中欢喜,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婳的反应,想看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但她没想到,楚婳被她凶,却并不生气,依然笑了起来,“好吃的。”
稻田水中天,娇软的小姑娘目光温软地看过来,眼眸弯弯,酒窝浅浅,“甜。”
杨土豆闻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