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蝴蝶》任砚卿

3、梦中梦

　　一把伞，罩住头上飘下的雪，也挡住四周吹来的风。

　　“小朋友，你今年读几年级？”谷陌看判断不出她的具体年龄，只好询问她的年级。

　　“初二。”苏晓梦回道。

　　“哪个班的？”谷陌心思一动，这不是那个外教女朋友所在的年级。

　　“四班。”苏晓梦接着回道。

　　谷陌眼睛亮了一下，这不正好是那位老师任教的班级。

　　“你对你们英语老师有什么感觉吗？”谷陌紧接着问道。

　　而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快速改口：“不是，我是说，你对你们英语老师的印象怎么样？”

　　虽然眼前的这名警察没有点名，但苏晓梦却懂了其中的意思，这摆明是问自己，最近英语老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斟酌了片刻，苏晓梦才开口说道：“这个……我上课不怎么注意老师的……你问我这些，我……”

　　谷陌听头一句就明白，这名学生估计不是个好学习的主，看来上课不是跑神就是睡觉，然而事实证明，苏晓梦还真就是这状态。

　　“那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比如你们老师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你们老师对你们这么样……”谷陌不死心，还想再挖点什么线索。

　　苏晓梦：“……”

　　她本来以为自己刚刚那番话，应该可以让这位警察知难而退，怎么又开始揪着问起来。

　　于是苏晓梦只好硬着头皮，有点郁闷地说道：“我们老师平常人很好的，不仅人长的漂亮，作业也比其他老师布置的少，最重要的是我在课堂上睡……”

　　意识到说漏嘴的某人急忙改口：“最重要的是就算有些同学在课堂上睡着了，她也会很温柔的把人叫醒。”

　　谷陌顿了顿，听着这位同学的描述，这位老师平时应该是个性子软的人，毕竟连上课睡觉这种事情，这位老师都能忍下去。

　　苏晓梦偷偷瞄了一眼身旁人的脸色，看没对自己说的话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到家了，就先走了。”苏晓梦看到不远处的家门，立马跳离伞的范围，丢下一句话，直接头也不回的往家门口冲去，鬼知道要是再跟这位警察先生呆在一起，他还会问什么东西？

　　谷陌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看来他还是这么不招小孩子喜欢。

　　晚饭过后的苏晓梦一溜烟爬回房间，一手做着布置的作业，一手刷着校园的论坛，里面的消息果然杂七杂八的都是关于那名外教老师，更有牛逼的大佬把他的感情史扒的一丝不剩，这人过往交过的女朋友全被曝光，显得不堪入目。

　　不过这些对于苏晓梦来说，也都不值一提，这些还没有手里的作业重要，你说不是吗？

　　搞定完作业时已经是快零点，苏晓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想起四个小时前逛的论坛，决定刷一会儿论坛再去睡觉。

　　再次上论坛时，校园论坛上所有关于外教老师的消息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所有的话题一时之间几乎销声匿迹，不得不承认，学校的速度还真是挺快的，苏晓梦遗憾地放下手机，暗骂学校这么快把消息清掉干什么，在遗憾中躺进被窝里进入梦乡。

　　窗外的雪依旧下的很大，堆积在地上雪的快到三尺厚度，风夹杂着雪中的寒气在天地间咆哮，很猖狂。

　　炒菜的声音夹杂在耳边，苏晓梦皱着眉头睁开眼睛，这大半夜去炒菜，难道老爸饿了？

　　睁开眼，苏晓梦先是愣住，这房子的摆件装饰品，根本就不是她家，所以她大半夜怎么会在这里？

　　温馨的木制家具，还有那小方桌上摆着的花篮，淡蓝色满天星盛放在花篮中，同时四周还摆着两根蜡烛和一些冒着热气的菜肴，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所以她这是私闯民宅？

　　美丽而平静的小屋，种种画面映入眼中，耳边是接连不断的炒菜声，苏晓梦迟疑了一下，还是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问题就在厨房。

　　苏晓梦看着里面正在炒菜的人，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外面的客厅，再度眨了眨眼睛。

　　苏晓梦握紧自己的衣摆，手指尖都有些发白，这里貌似是，她现任的英语老师的家……

　　卧槽！

　　苏晓梦不动声色地站在老师的身后，现在她的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

　　三更半夜忽然发现自己不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而是睁开眼直接换了个地图该怎么办？

　　但换了个地图也就算了，这地图还是自己老师家该怎么办？

　　苏晓梦思维有点发散的想，或许，现在她应该搭上她的肩膀，跟她来一句亲切的英文招呼hello，想来会更好一点……

　　好一点个锤子啊，明明一点也不好……

　　顾安切着手里的椒丝，装饰着刚刚出炉的烤鸡，再刷上一层淡黄的蜂蜜，看起来诱人极了，至少苏晓梦吞了吞口水，觉得肚子有点饿，但这是在别人家里，自己还是个外来客，这属实有点……

　　还没等苏晓梦感慨完，门口的铃声就突然响起，这出乎意料的访客根本不给她反应，顾安一个转身扭头，苏晓梦就暴露在顾安的眼皮子底下……

　　顾安听见门外的铃声，快速将身上的围裙脱下，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烤鸡端到餐桌上，欣喜地往门口走去……

　　苏晓梦：“……”

　　看着人直接从自己身体里穿过，属实有点惊吓过度，作为一个坚定的拥护党、热爱党、信任党的优秀共青团员，惊悚恐怖的程度不亚于世界观崩塌的程度。

　　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幽灵吗？

　　顾安站在门口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容颜，脸上带着笑打开门来，门外站着的正是她今晚要等的人。

　　细说起来，这还是苏晓梦第一次见这个所谓的外教老师，看到他优秀的外貌形态，也明白他为什么有过那么多的女朋友，这样颜值担当的男人，再加上外籍的那种神秘感，说没有女朋友才是真的奇怪。

　　“杰斯塔，你来了。”就算是没有去关注顾安的苏晓梦，也从这话中听出她对这位外教老师的浓烈喜欢，声音中是难以掩盖的爱意。

　　“哦，晚上好，亲爱的。”外国人的打招呼，真的算是浮夸又十分的腻人，但不得不说这位外教先生优异的外表，雪白的肤色，金色的头发里参杂着外面的雪粒，屋子里的光线照上去闪闪发亮，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眸里的忧郁，显然是美瞳达不到的效果，还真的算是一位行走的女性杀手，苏晓梦想起后座对于这位外教老师的评价，觉得所言非虚。

　　浪漫的烛光下，有着淡淡红酒味的衬托，这种让人微醺的气氛刚刚好，当然这是以苏晓梦这个局外人的目光来看的，实际上的两人也是十分融洽。

　　当然，如果抛去饭吃到一半时，杰斯塔的那句“我们分手吧”这句话，想来还会更加融洽。

　　“为什么？”顾安瞬间慌乱起来，就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滴入一滴水，而后直接炸开。

　　她张了张口：“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杰斯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低头去拿打火机点燃，腾腾烟气滚滚来。

　　杰斯塔吸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爱上其他人了，耶稣告诉我，人不能三心二意。”

　　顾安瞪大了眼睛，对方说的话就像是一把刀插在她的胸口，而杰斯塔就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紧接着说道：“哦，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就不用解释下去，这些是给你的分手费，请见谅。”

　　杰斯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放在顾念的面前。

　　顾安开口：“我……我不想……”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顾安沉默地定定看着桌子上的纸袋子，眼神里全是茫然失措，她不明白自己都这么乖，为什么还是要甩掉自己？

　　半晌，顾安垂眸下去握紧拳头，说道：“我给你盛碗鱼汤，路上凉喝了再走吧。”

　　杰斯塔被他这句话弄得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顾安，随后想起对方软弱的性子，也不再惊奇，反而厌恶起这种如同菟丝花样的性子，真是无趣极了，一点新时代女性的样子都没有……

　　苏晓梦：我艹，这还是个人吗？

　　看着顾安走进厨房的身影，站在餐桌旁的苏晓梦有些担心地跟着她进了厨房，这个时候的老师该多伤心，她不敢去想。

　　那一小碗鱼汤，出锅的时候有多满心欢喜，现在盛到碗里的时候就多么撕心裂肺，顾安眼里满是伤痕，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

　　苏晓梦看着顾安的动作，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上来，白色的粉末自指尖撒进乳白色的汤汁里，溶解其中附在奶白的豆腐上，一小把葱花洒在上方点缀，新鲜出炉的鲫鱼汤端出。

　　苏晓梦：世风日下，那撒进汤里的白色粉末，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顾安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依旧是那种恬淡的神色，端着汤出去的时候手稳得不行，苏晓梦稍微琢磨想那或许只是，盐？

　　杰斯塔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顾安，眼神里还是充满鄙夷，这种封建思想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的身份。

　　不过，杰斯塔的视线移到顾安手里的汤上，冒着热气的鲫鱼汤盛放在白瓷碗中，香气扑鼻，这女人也就饭做的还算可以了！

　　“杰斯塔，喝完这碗汤再走吧。”顾安将手中的汤递过去，热气模糊她的眉眼。

　　杰斯塔接过她手中的汤，喝了一口鲜的很，果然这个女人的厨艺不错，慢慢品着口中的咸香，一阵眩晕感袭来……

　　“你……”杰斯塔吐出一个字，然后倒在桌子上。

　　顾安迈着轻巧的脚步渐近，冰冷的厚重的墙壁上映射着她的影子，光明被黑暗覆盖上去，手指抚上金丝发顶，侧头亲吻上那人发顶，苏晓梦看着顾安亲吻的画面，那副变态的眼光怪异的很……

　　顾安看着倒下的杰斯塔，先是心中的罪恶感满满，然后就是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够留下这个人，而无论是之后的事情，还是之后引发的一系列情绪，跟她都没有关系，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满足，她也想接着满足下去……

　　飞蛾总是向往着绚烂的火光，那样炙热的，那样刺目的，那样灼烧的，在拥抱那样的绚烂之后，坠下，落入无间。

　　苏晓梦站在角落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挥舞的菜刀如同屠夫手中的杀猪刀，放血、开膛、破肚、剥皮、抽筋、剔骨、内脏抛出，案板上的肉被分成一块一块，鲜血浸透到木缝深处，成块的肉被片成一片一片薄肉，恬淡的面容下满是血污的手。

　　骨头被剁成一块一块，菜刀都快要劈卷，顾安在高压锅里倒入水，将劈开的骨头清洗完血污之后，倒入高压锅水中插电煮沸，一层一层的血沫被撇开，放入香叶、橘皮、八角、花椒等香料，而后留下的肉汤被放入锅中。

　　苏晓梦看着顾安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小方桌上放着一大盆薄肉片，面前的锅炉里煮着沸腾的高汤，一片一片的肉被下入高汤，肉片由淡粉色转成棕褐色，煮熟后肉片进入人的口中，苏晓梦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盆薄肉片，全部进入顾安的口中。

　　压抑的，死寂般的宁静，苏晓梦浑浑噩噩地看着那张嘴，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也分不清现在是什么地点，胸口沉闷地如同压了一大块石头……

　　“不要，我不要看，好恶心，好可怕……”苏晓梦眼里蓄着泪水，死死捂眼睛，哆嗦着身子窝在角落里，听着牙齿上下碰击咀嚼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指咬住，无法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就连喘息声都在颤抖，全身瘫软在地上。

　　口中的薄肉是顾安没有品尝过的甘甜，这是杰斯塔的肉，吸允着肉中卷杂的鲜汤，那是杰斯塔的骨汤，顾安满足地想要蜷缩脚趾，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从未这般紧密过，这般深度的融合，这样的认识让她双眼迷离，轻声念着杰斯塔的名字，感觉快要融化在里面。

　　痛苦的折磨一直持续，刺激着苏晓梦的神经，眼前昏昏沉沉下去，眼中光亮渐渐开始泯灭……

　　“哦呼哈——”

　　苏晓梦满脸汗水地从床上醒来，发丝浸着汗水捻在脸上，浑身裹着被子露出头来，床头略微的光点亮房间，昏暗视线下的摆饰清楚显现，处于人类恐惧的本能，她双手抱着头指尖穿进发丝，将头颅压在微微发抖的双腿上……

　　她又做了一个怪梦。

　　神情恍惚地下了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苏晓梦披着被子，打了个冷颤。

　　梦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还在颤抖着身体，猛然想起打伞的那名警察，如果梦是真的，那杰斯塔老师就不是失踪，而是……

　　苏晓梦脸色突变煞白，哆嗦着手穿好衣服，不管不顾冲出房门，衣衫、被子、枕头散落在地板上。

　　隔壁睡着的父母听见动静被吵醒，迷糊着眼往外看，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往外冲的苏晓梦，皱着眉说道：“你这么早干什么呢？”

　　但苏晓梦就像是没听见他父亲的话，拿了伞换了鞋直接往外冲，根本没给他爸拦住她的机会。

　　房外的雪下的很大很冷，但远没有此刻她心里发冷，苏晓梦无比希望那场梦只是个荒诞。

　　警察局值班室内的警察，看着风雪扑扑跑过来的小女孩，赶紧接了一杯热水给她。

　　“小朋友，这么晚你跑警察局干什么，找不到家了吗？”值班的小警察温和说道。

　　“我……我有杰斯塔老师……老师的下落，他被杀了。”苏晓梦断断续续地说着。

　　小警察听见苏晓梦的话后，然后迷茫说道：“小朋友，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我知道。”苏晓梦哭着说，脸色白的像是周围的墙壁。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我们队长来。”小警察说着，快速按着值班室内的座机。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小警察低声说了一两句，然后挂断说道：“我们队长很快就来了，你等会跟他说。”

　　谷陌本来睡的好好地，快到凌晨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来，电话里的话直接让他清醒，挂断之后，快速穿好衣服出门。

　　抵达警局的时间，清晨6：20。

　　“你说你做梦，呃，梦到一位外教老师被你们英语老师给开膛破肚，骨头炖成汤，肉块片成肉片涮着骨头汤吃掉了？”谷陌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脸她是不是做噩梦被吓傻了？

　　“可是，我们最近并没收到失踪案件。”谷陌无奈说道。

　　“没有，这不可能？”苏晓梦尖叫说道。

　　“我没有，没有说谎，你不信的话……不信的话……”苏晓梦眼神慌张起来，他怎么能不信，我没有骗人的，没有的。

　　“你可以去她家，就去验一下案板上的血，只要验一下就好。”苏晓梦快速说道。

　　谷陌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眼中的确信让他也开始有点怀疑，但最近警局确实没有收到什么失踪案件，但是……

　　“小陶，你去叫人出警，把那位英语老师的家搜查一遍。”谷陌说道。

　　“是。”值班室的小警察回复，立马出去喊人。

　　安排好搜查的人手，谷陌视线回到苏晓梦身上，想了想说道：“现在时间还早，应该还能赶上你上课，我送你去学校上课吧。”

　　“我不……”苏晓梦本来打算拒绝，但看着谷陌已经拿出车钥匙，准备出去开车送人，她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乖乖去上课，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谷陌揉了揉苏晓梦脑袋，看着她走进学校。

　　手机这时响起，谷陌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里的消息，脸色愈发沉重：“什么，你说在顾安家里发现大量碎骨还有人的内脏眼球，你尽快去送去化验确认身份，如果真的是人的，那这就是谋杀……”

　　谷陌突然想起什么，然后说道：“顾安人呢？”

　　“不在家里。”

　　“什么？”谷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猛然回头看向学校，顾安不在家里，按老师的日常生活来讲，那现在的她应该在……

　　苏晓梦浑身发凉地站着，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脚边在刚刚落下一具身体，她头上淌下的血融化地上的厚雪，身上穿着件旗袍，上面绣着一束让她眼熟至极的血色郁金香。

　　而那张脸极其熟悉，是旗袍女，也是她的英语老师……

　　“啊啊啊——”

　　苏晓梦猛然睁开眼，尖叫着从床上摔了下来，看着阳光下照着的房间，暖烘烘的被窝下，摸了一把额头上冷汗，原来是场梦啊……

　　教室里早读课上，依旧有人在浑水摸鱼，苏晓梦心神不宁地将视线移到窗外，猛然看见他们英语老师的身影，身旁还有个外国人，一脸柔情的看着她，两人携手在走廊上悠闲漫步……

　　可是，苏晓梦却疑惑起来，那场梦真的只是一场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