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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当妃子的那几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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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祁的手沿着她的背向下,揽紧盈盈一握的细腰,眸光瞬间带上点烦躁,“去哪?”
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小国师真的会走。
众人见状悄无声息地下去,热烈的欢闹顷刻间退去。
公良祁温热的手指触到她额间,拂开几缕碎发,嗓音阴恻恻地沉下来,“你要是真存了离开我的心思,那我会在那之前断了你的四肢,将你囚在殿中。”
他语气是阴冷的柔感,看似随意,手指若即若离地划过脸颊,让她整个人一颤。不知是这句话带给她的颤栗,还是手指抚过的触感。
刚刚热上心头的那点感动瞬间消散,她不该为此犹豫。即便他对她再好,他们也不是处在平等的位置。
况且她在书里挣扎六世,不就是为了回去,现在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白筠沉静下来,加快的心跳逐渐平稳。
“陛下,我这不是还在嘛。再说了,陛下真舍得断了我的四肢将我囚禁起来吗?”
看似玩笑的问话,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 ,花坛里的细竹晃动,公良祁目光锁着白筠,手掌翻动之间花丛后的小太监被吸到面前。
小太监眼中惊惧,却发不出一句求饶的话,他只能死命挣扎,越挣扎脖子越收紧,脸色由红变紫,七窍流血,面胀目眦。
公良祁知道这种死相难看,这样做也只是想吓吓小国师。可现在看小国师陡然白了的脸,心脏像被拉扯,泛出莫名疼意。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小太监的眼珠爆出,生息了无。
“你胆子太小了,怎得连个死人也见不得?”
白筠来书中也杀过不少人,尽管不害怕死人,心中也是一阵害怕涌上心头。
他是在杀鸡儆猴,即便他现在对她好,也难保以后她的下场能好过现在这人。白筠张了张嘴想说出个一言半语,最终归于沉默。
公良祁施了一把火打在尸体上,搂着她消失在原地。
她从黑沉沉的掌心逃离,才发现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她恍然回神。多稀奇啊,从前对他诸多讨好,如今居然能喝上他亲自倒的茶。
不免又想起近日他对她的宽容,更是一片怅然。
“还在害怕?”
公良祁皱了眉,解释道:“那个太监在监视我们,目光并不干净。”
白筠:“嗯。”
“下回,我不让你看见了。”公良祁也没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小,一时间竟然觉得后悔。
后悔?他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不过此刻他满心都是如何让小国师开心些。
“陛下,我没事。”白筠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抿了一口,算作和解。
之前那些拔地而起的心动与纠结都顷刻平复,以后……以后只完成任务就好了。
回到那个属于她的世界,依旧是她的目标、梦想、执念。
今晚公良祁没睡着,他察觉到小国师仿佛回到之前的状态,君臣分明,眸中疏离,对他带着刻意的讨好,他不喜欢这样。
他想改变,却找不到原因,即使此刻人就睡在他身边。
他小心将臂膀穿过她,将人揽入怀中,一片温软。
她没有挣扎,很乖,但他仍旧觉得内心空荡荡的。
室内安静得只有几声炭火的炸裂声,怀中的人突然嘤咛一声,眉头紧紧皱起来,似乎是觉得冷。她不安地靠近,温热的呼吸扑到颈间。
宫中的房屋太多了,妃子也多。奈何皇帝从来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她刚穿进来,就已经入了宫,成了公良祁的妃子。作为众多妃子中的一个,被分到十分偏僻的宫殿,与另外三个同住。
她们这几个来自平民家中,进了宫也只遭人冷眼,连太监宫女也能给她们眼色看,时常克扣她们的吃食衣物。
那年冬天极冷。
她犹记得那日空气干燥,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小半日才开始存了些,她们几人围坐在房间里,守着虚弱的阿良。
四个人,阿良年纪最大,总是把好的先分给她们,把她们护住没让小太监过分欺辱了去。即便她们有了想独占衣物吃食的心思,也在阿良的善良美好中暂且维持了平衡。
这一世是白筠刚穿进书里的时候,又是身在宫中听闻许多陛下的嗜杀虐性,活得小心翼翼。
阿良是在那天夜里走的,化雪的时候格外冷,她拖着残破的身体终究没有扛过去。
白筠说不清自己究竟难不难过,每日痛苦地活着,连痛感和共情都麻木了。她记得,那晚她们三人沉默得一句话没说,抖着身体在冬夜里将阿良裹着夏季的床席扔到了宫里人扔死太监的地方。
听说那地方叫乱葬岗。
那时候,她们连被子都舍不得给阿良裹上,因为真的太冷了,她们怕下一个死得就是自己。
阿良死了,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另外两人开始默默抢东西。白筠每日只好起得最早到大殿最外面等每日来送吃食的太监,强忍着恶心看太监给她递饭的时候摸她的手。
冬天没有过完,那两个中的一个也死了。听送饭的太监说是为了抢东西一个把另一个毒/死了。白筠知道,她即将成为下一个目标。
她每天战战兢兢,活得一日比一日小心,那人看她不中招,端来一碗稀粥,想硬倒进她嘴里。
大抵是求生的欲望太强烈,她挣扎着反抗,将那碗粥给那人喝下了。
从此这大殿只有她一个了。
开始太监还来给她送饭,后来两日来一次,再后来干脆不来了。她用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看树枝上抽出嫩芽,眼中迎来一点希望。
这座腐朽的冷宫成了她自己的天地。她在附近挖了好多野菜种在殿外,冬天将所有的夏衣缝成一两件冬装,夏天又拆开。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五年。
“好疼啊……”
公良祁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泪流满脸,叫不醒,也不知道该怎样让她好受一些。他搂紧她,一遍遍安抚她的后背,感受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领。
“哪里疼?说出来我帮你。”
“我好疼啊。”她皱着眉不断重复,发出清浅的抽噎声。
“……就这样吧。”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她渐渐平息,似乎是解脱。
公良祁却觉得害怕。
他颤抖着手指抹了她的眼泪,真是又咸又涩。
“你别哭了,小国师。”
“白筠…筠筠。”
——
原来入宫已经五年了啊。
白筠望着窗外的月光,没有管身上的血污。
她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生得是什么病,只觉得全身都痛极了,胸腔像是堵住了一团气,一咳嗽,大量的血从嘴里溢出来。
天上是干燥的,雾蒙蒙的白色笼罩在四周,大片大片的灰云铺在眼前,乌鸦飞过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再没有别的飞鸟了。
原来不下雪,也很冷。她倒在殿外,没有一个人发现即将有一个后宫妃子死去,悄无声息。
灰色越浓,目光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用尽全身的力气,骨肉被牵扯着疼痛。只是,她一滴泪也流不下来了。
她安静地闭上了眼。
恍惚中,她听见太监尖利的声音像来自远方,“嫔妃霍曼曼已死,将她卷了扔出去吧。”
声音更远了,“打扫宫殿,迎接三位新妃入殿!”
下辈子,若有下辈子的话。她一定一定要反抗这命运,一定要回到那个温暖的家乡。
“你到底怎么了?”
公良祁皱着眉看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便如此清醒地看她。克制地将唇靠近她的额头,心中再次泛滥起后悔,还带着无法抑制的心疼。
“白日不该如此吓你,抱歉。”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身侧的人不在,换成了暖呼呼的汤婆子。她觉得浑身疲惫,微微伸展了身体才唤珍珠进来.
“娘娘今日脸色不好。”她皱眉过来为白筠穿衣,声音温柔,语气却十分恭敬。
白筠转念一想她的称呼,便懂了。
果然,她出去的时候。公良祁正坐在外间喝茶,目光看着倒是比以往的波澜不惊生动许多。
她掩下心思走近,微微屈身行礼,“陛下。”
公良祁目光沉了些,一言不发地拉她坐在自己身侧,给她倒茶。
清甜的红枣味入鼻,让她的动作一顿。突然想起这段时日她身体不好,每日的茶水变成了红枣水,他便也陪着自己喝了这么久。
一时之间觉得感慨。或许人就是这样,许久没有感受的温暖,一旦获得一点便渴望更多更好的。
人之贪|欲罢了。
公良祁见她拿着茶杯出神,以为是觉得茶烫不得入口。他伸手拿过来,指尖一动,水温变得正好。
看着重新塞回手里的茶杯,白筠有些愣,“陛下……”
“昨日吓你,是我不对。”公良祁敲在桌上的手乱了节奏。
“说断你四肢那些都是骗你的,我也…害怕。”
白筠看出他的别扭与紧张,有些想笑。
“陛下这么厉害,怕什么?”
“你陪着我别离开,就不怕了。”
公良祁见她听了这话开始走神,便用手指勾住她的手心,不敢用力。
“我会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完便起身大步离开,有几分慌乱。
白筠望着他离开的样子出神,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她救皇帝的目标逐渐变成了攻略皇帝了,而她自己的心也不见得有多清白。
早晨是她独自用的早膳,公良祁从说完那番话后就再也没出现。午后晴朗,一只麻雀从天际飞来,在这样的冬天显得格外稀奇。
珍珠还未来得及关窗,小麻雀就落在屋内的桌上,叽叽喳喳的。
“国师大人,这小麻雀倒是机灵,知道往温暖的地方飞。”
“嗯,你去找点吃的给它。”
“是。”
白筠伸手逗了逗小麻雀的脑袋,“不跟我说说话吗?”
小麻雀在一瞬之后变成了翩翩少年郎,微笑地看着她,眸光纯洁温柔,“姐姐,我很想你。”随即他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姐姐都不想我。”
白筠还未适应他突然长这么大了,但看他俊朗干净的模样,心中欢喜,“这么远,怎么过来啦?”
她想伸手揉揉他的头,最终却没有伸手。
“姐姐,凌夜大哥让我回去,我在孟山的地界看见了袁将军,还有袁姜也在。”他压低声音道:“袁姜也是只妖啊。”
他在万倚殿时常跟着凌夜出任务,为了更好的帮姐姐做事,也认识了许多朝廷的人。
白筠听到袁姜的名字突然有些恍惚,脑袋一晕,听见有人叫她。
只是为什么……他叫的是,霍曼曼。
霍曼曼……
是的!
第一世,她就是霍曼曼!
剧烈的疼痛袭来,脑子变得混沌不清,眼前一黑,她听见小任的声音逐渐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