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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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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镰刀般的残月高悬在黑色的夜幕上,在它的旁边,一颗暗红色的星星一闪一闪发光,像油画一样漂亮。但在人类的建筑物和它们阴影的分割下,这夜幕被分割成一副副现代主义抽象大作,看久了就会压抑。
有的人总有那么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和能发现美的时间。而有的人生来是无法享受美景的,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将视线分给它们一点点。他们被生活追击着无路可走,甚至接连闯入死胡同里。
夜幕下的南区小街,每个晚上都会上演一出或者几出夜色追击事件。那些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野猫野狗已经习以为常,胆子大的老鼠甚至会从被追赶的人脚上窜过去。有流浪汉和特殊的人群会在暗外张望打探,熟悉规则的他们不会强出头:他们像豺狼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潜伏,估量着猎物的价值;等着那些可以享用的猎物筋疲力尽、无力反抗;猎手一旦走开,他们则会扑上去抢夺倒霉鬼身上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这次被追赶的猎物怕是要让阴影里躲着的人失望了。
被追的正是豺狼罗伯特,他是南区三大帮派里面青牙帮的人。他有豺狼这个名号也源于他往日里抢夺他人财物的习性和成绩。帮派的人向来抱团护短,散人惹不起,其他帮派的人怕麻烦。
然而这失望是一瞬间的,有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能把罗伯特追得屁滚尿流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即便是,从这时起他就不会再过普通的生活了。
有人明白过来,飞快地贴着墙角溜走了;有人明白过来,壮着胆子溜过去想一探究竟。可还没等后者找到合适的距离,那可怕的追击者就现身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连脸都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像一只鬼魅从天空落下。旁观的人甚至根本没有听到他落地的声音。他落到地面之后,居然漂浮在半空向着罗伯特漂移过去。
一个目击者吓倒在地上,张大嘴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鬼、鬼!是鬼魂索命来了!”其他的目击者也是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那鬼魂并不理会其他人,一心只冲着罗伯特而去。后者也被吓到腿软,却不敢停下来,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他的脸子一片空白,只盲目地摸着三面墙壁,浑然不知应当马上调头另寻它路——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唯一一条出路已经被那鬼魂堵住了。
“求求你放过我!”罗伯特被吓得跪在地上,鼻涕和眼泪糊了他一脸,甚至弄脏了他精心打理的西装。他之前正和他的合作伙伴谈生意,突然周围的灯光都熄灭了,这个恶鬼出现了。在黑暗之中,他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他的合作伙伴被突然出现的这个高大的恶鬼抓在了手中——恶鬼并没有杀他们,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安西贝尔吗?”恶鬼问道——他现在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安西贝尔?
罗伯特一片空白的大脑里面很快就浮现出一个女孩音容面貌来。
他怎么可能忘记安西贝尔——那个羔羊般的女孩。她柔软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像布丁一样,还有她的尖叫和纤细的脖子。罗伯特在她的身上享受过最至高无上的神的权利,怎么可能忘记她?
但是,他不敢回答,他知道他的回答是性命的终结,审判的开始。
可是他不回答并不代表事情不会发展。恶鬼不用等到他开口便已然知晓答案,他向背手伸出手去,拔出一柄黑刀。黑刀被残余的月光照耀着,似乎反射出一道暗红的光,一道不祥的光。
罗伯特向恶鬼磕头求饶。
恶鬼停了下来,低声咆哮道:“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他趴在地上,仰头看着恶鬼,他疑惑着,有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绝望,他想从恶鬼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恶鬼的头被包裹着,在昏暗的街灯下只能依稀看出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如果你今天在警察局里,也许能多活个十多天。”恶鬼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过,现在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无尽的噩梦,仁慈的解脱者,我是幽魂玄鸦。”
罗伯特想要继续求饶,然而比他求饶声更快的是恶鬼的挥下的刀。他甚至感觉不到什么便看到自己的和后背。突然罗伯特那被恐惧和绝望占满的大脑里面出现了别的画面。
有小时候母亲拉着他的手,有母亲被父亲痛打,有母亲鞭打他,有前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有后来他在青牙帮虐待过的人的脸,安西贝尔痛哭流涕的父母。
最后,有一副小小的画面:那是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半长的黑色的卷发,一双和海洋同色的眼睛。
就在一周前,这个青年在收集安西贝尔的资料。当他发现时,对方已经掌握了一条证据链。虽然他根本不担心有什么法律或者正义的存在,但这么一个小人物居然敢调查他?这不是打他脸吗?于是,他让自己的手下去收买这个年青人。
自己的这个行为让对方也生气极了,还打电话威胁他,让他自首。那时的罗伯特脸上挂着充满恶意的笑容,却被对方的行为勾起了暴虐的情绪:那双蔚蓝色的眼睛装在玻璃罐子里一定很漂亮。
于是他让手下去抓人,可以没想到对方过于狡猾,一直没抓到。
现在罗伯特后悔了,他第一时间应当冷静处理好这件事。然而他来不及多想,眼前的世界便和他的思想一同沉入到永恒的黑暗之中。
恶鬼并没有拿罗伯特的尸体发泄,他把刀收好,又把死人的脑袋装进一个黑包里面打包好,接着抽出一把匕首割破左手的掌心。鲜血猛地从伤口溢出,恶鬼动作迅速,用这鲜血在空中构建出一个光彩华美的魔法阵。他口中念念有词,随着魔法的施展,魔法阵将地上的尸体笼罩起来,一团青色的火焰将它卷食殆尽。他将黑包提在手里,把那团青色的火火焰收回。他看了看地上被烧出的人形痕迹,冷笑了几声,像只猫头鹰一样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他飞往了安西贝尔曾经的家里。
自从安西贝尔死去,她的父母眼见得憔悴了起来,都变得有些精神衰弱,一丁点儿的响动都能让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这个恶鬼却悄然从阳台飘荡进卧室,一点儿也没把他们弄醒,以致于他不得不故意弄出点响声来。
“谁?”老教师从梦里惊醒,看到窗边飘着一个鬼魂一样的人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来。他的老妻也清醒过来,尖叫出声。
“安静。”鬼魂样的人飘了过来,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威胁道,“安西贝尔的事情解决了。”
两位老人硬生生地将剩下的尖叫给吞了回去。
老教师有些不敢相信:“解决了?是罗伯特死了吗?”
“死了。”鬼魂一边说,一边从黑袋子里掏出死人头来。
老教师没有出声,唯一的女士也没有出声,他们都在大口地呼吸,深呼吸。两双充满同样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头。
“哦,不,不,不。我需要一盏灯。”老人说道。
“我去点灯,我去点灯!”老妇人的声音颤抖着,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四肢也如同她的声音一样颤抖着。
鬼魂安静地等着两位老人的动作。
昏黄的灯光突然在室内亮起,卧室里,一只鬼魂拎着死人的头颅站着。两位老人却一点也不惧怕他们,举着灯凑上去,细细地将那死人的头颅打量。
“是他,豺狼罗伯特!”老妇人咬牙切齿道,“他也有今天!死得好!”
“我有个好心的提议:控制音量。”鬼魂说道,“罗伯特死了,他身后的青牙帮没有倒。青牙帮察觉到罗伯特消失后,会意识到他已经死亡了。到时候,所有和罗伯特有仇的人都危险了。”他好意地提醒到这里,便不再多言。
“我们没有关系,只要这个恶魔死了就好。”老妇人哭泣道,“我的安西贝尔,我的天使。”她的精神显然有了些问题,因为随后她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本来在查看仇人头颅的老人这时候又要照顾自己的老妻了。
鬼魂给了两位老人几分钟的时间,便开口索要起了报酬。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罗伯特死了没有,万一死的是一个长得相似的人。”老人说道,“我不是不相信您,万一罗伯特有替身。所以在没确定死的是本人之前,我不能把酬劳给您。”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质疑我的人品?”鬼魂暴怒了起来,它冲到老人面前,愠怒道,“我需要用一个假的来骗你?”说着,他发动起魔法来,青白色的火焰将头颅卷食得一干二净。
“诚信,公正还有信任。”鬼魂低吼道,“任何人都有可能骗人,那你不应该在黑市上放出通缉单,你应该亲手去杀了对方。”
老人颤抖地抱住自己的妻子,解释道:“我已经被人骗过几回了,对不起,我总要给自己上一个保险。”
“好吧好吧好吧。”鬼魂冷笑起来,道,“我允许你这么做,但我会保证公平交易的。”话音未落,他便从阳台上飘了出去。
恶鬼转头去了城西的方向。
安西贝尔安眠于城西的墓地,这里是平民的墓地,看守员近乎缺席。所有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流浪汉和狂放生在此露宿的都有。
恶鬼一路上走过来,遇到的人不是醉鬼就是睡得死沉沉的,根本没什么人看到他。他往墓地的东南角走去。那里有一棵树,树下有块新立的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短短的三行字,代表了一个可怜女孩的一生。
安西贝尔
(西元历1983年11月17日—2001年3月4日)
——她带着我们的爱和希望永远地睡着了。
安西贝尔是家中的独女,她的父亲是某个中学的老师,母亲是一个小商人的女儿。以她的家境,本来是遇不上罗伯特这样的豺狼的。但安西贝尔有种天真的善良,她常常去城南的孤儿院帮忙。
如果罗伯特是一个正常人,上演的不过是异世界的富家小姐与帮会成员的恋爱剧。但可惜罗伯特并不是。
恶鬼想起他之前的调查来:罗伯特7岁的时候还在尿床,十岁之前沉迷于肢解小动物,长大后又喜欢上放火。他是另一种被迫式地加入帮派的——烧死了一个帮派成员,不得不加入青牙帮。
他把这些调查给过安西贝尔的父母看了。
安西贝尔的父亲说:“多么可笑啊。帮派在我们眼里是犯罪者,但却管制了这样一个变态。反而是我之前相信的法律却给不了我公平和正义。”
“这个逻辑是不对的。”他当时解释道,“如果没有帮派,罗伯特早就被抓起来了。是帮派贿赂买通了上面某些人。他们可以蒙蔽一时,却不能蒙蔽一世。”
但是两位老人却听不进去,那次会面后没多久,他们便当掉了自己的房子,在地下市场放出了追杀招募。时刻打听消息的他立马接下了这个招募,可以说是加班加点地工作,今天才把罗伯特搞定。如果时间拖长了,青牙帮的人会怎样出手谁也说不准。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不敢站在罗伯特面前坚决地谴责凶手,倒是对他这个热心工作的打工人防这防那儿的。
简直侮辱他高尚的人品。
鬼魂飘到树上蹲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嘎吱嘎吱嚼完了心情才好了一些。他把包装纸收好从树上跳下来。
凌晨一点到了,他应该回去了。
鬼魂从屋顶一路走过,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的小屋是一栋独立的小别墅,带前后花园。这屋子就他一个人住,十分的方便,尤其是当屋子的主人晚上有其他打工活动的时候。他的邻居早已经睡着了——回家前他还专门探查了一番。
鬼魂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浴室里才开的灯。
洗漱池的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可怕的形象:被布包裹着的像被复活的死人的形象的家伙。唯一不那么吓人的是露出来的一双蓝色的眼睛。
鬼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歪了歪头,做了几个表情发现根本看不出来变化后这才没劲地解开面罩和衣物。
当这些装饰成可怕鬼怪的布料被一层层解开之后,怪物皮下的人类才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半长的微卷的黑发,一双蔚蓝色的眼睛,还有配得上这双出色眼睛的外貌。他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骨架优美对称,肌肉线条流畅,艺术家看了都要高呼神的奇迹,然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却破坏了这份完美,最大的伤疤正在他的后背上,坑坑洼洼的,像一团荆棘,所幸的是这伤疤面积很大,但时间久了也慢慢好了起来。
他站在镜子前,又做了几个表情。这下,镜子里那个有些陌生的面孔也跟着回应起来,看着有些滑稽。青年这才满意地走向浴池,打开水龙头。
“加速。”他对着手面打了个响指。水流似乎快了点,但是变化更快的是在池子里的水——本来是冷水,没料到一会儿竟冒起了热气。
青年滑进浴池里,滚烫的热水将他包裹起来。他似乎是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然而突然的,他却翻身趴在了浴池旁边开始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