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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月二十六日:牛岛家今天的饭 ...

  •   “西枝——前辈——”我刚把自行车停稳,后背撞来一具陌生的、充满活力的身体,“西枝前辈早!上!好!呀!”

      一个和我说过两次话的学妹。我忘了她具体的名字,甚至在回忆中连相貌都很难记起,走在大街上,从来都是她认出我来,然后主动打招呼。我对她的印象只有两个:白鸟泽拉拉队里一个嗓门很大的人,弹得一手好三味线。额……三味线那个,是她面试排球队经理的时候给鹫匠老师表演的。真挺好听。可惜鹫匠老师没要她。

      “早上好。”我也回应她。“心情很好呀?”

      “嗯嗯。”她用力点头,“可以说得上是激动、兴奋、紧张、不安、期待结合的复杂心情!”

      这算是好心情吗……我歪歪头,“加油哦。”

      她脸上瞬间浮上血色,脖子都泛起粉来:“哎呀……哎呀学姐!”

      “怎么了?”我不禁笑起来。“我说错话了?”

      “加油什么的……”她捂脸扭捏,“有学姐支持鼓励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嘿嘿嘿……”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该不会是要向我们排球社的……嗯?”

      “哎呀学姐,哎呀学姐!”

      我在她旁边一个劲儿地叫唤:“加油加油!你这么可爱肯定没问题!一定行的!不要害羞!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记得过来帮我捡球!”把小学妹的脸越吹越红,干脆不回应了,只能低头嘿嘿笑。

      我在心里悄悄感慨,年轻真好。永远年轻,永远活力四射,永远敢爱敢恨。不像我,我刚上学校来就想逃课。

      课,当然是没有逃的。我稍微走了会儿神,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画风狂野不羁,用天童的话说:“这是个甚么东西?”我则很明确地告诉他:“房树人啊。”

      天童课间来找我玩,拿着我在草稿纸上画的放荡不羁房树人陷入沉思。良久,他对我说,“人虽然自由,可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我叉腰。“怎么了,很有故事性啊这画面。”

      “这也太有故事性了吧!”睡衣女人吊死在枯萎扭曲的白桦树上,乱七八糟的人烧了房子,把婴儿淹死在水井里,一个光裸的男人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房子旁边还滚着一只排球。天童指着这只排球问我:“你多恨我们啊?”

      我嘟嘴:“我只是想增加一点搞笑气氛而已嘛。”

      天童一手扬起我的“墨宝”一手指我:“没收了,下次画点真善美。”我又窘又急:“你快点放下,被人看见了!”

      天童叠巴叠巴塞进校服的胸前口袋里,突然一拍脑门:“忘了给你拿生日礼物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你。”我也一拍脑门:“今天六月二十六号了?真快。”

      预备铃打响,天童飞快地滚回教室。我继续在课上昏昏欲睡,想逃学却逃不成。

      希望今天食堂有海鲜焗饭,不然我的日子真是一秒钟也过不下去了。

      大家都急着去食堂吃海鲜焗饭,走廊里人头攒动,我跟着大家慢慢向食堂流去。在遥远的两点钟方向,一个牛岛向我艰难游来,叫我过去。我只好逆着人流向他游过去,牛岛一边伸手拽我一边说:“我妈做了便当。”

      前天送给牛岛家的番茄辣椒酱的回报。天童占好了位置,掏出他的三明治,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很长的盒子,我觉得是给我的礼物。牛岛阿姨准备的便当盒看上去很眼熟,看上去好像是初中的时候,我趁着超市大减价买了两个,匀给牛岛的那一个。居然还留着啊。

      旧饭盒是给我准备的,牛岛拿的是个大保温桶。我往他的饭桶里一瞥,我去,我们俩的菜居然都不一样,阿姨,辛苦你了。我的饭盒里装着芝士烤鲑鱼卷、蟹肉可乐饼、炒豌豆和烫青菜,牛岛的我只稍微瞥了一眼,但是看得出有蜜汁烧肉和煎蛋。我在动筷子之前先说了一声:“谢谢牛岛阿姨,辛苦了。”

      “不辛苦,”牛岛说,“不全是她做的。”

      “我要时刻对牛岛阿姨怀有一颗感恩之心。”我说,“我开动了!”

      不管是不是牛岛阿姨亲自动手做的,这份便当都算得上色香味俱全且营养均衡。我妈妈的便当就做得很糟糕,事实上她做菜就很糟糕,只能勉强填饱肚子。我们俩的早餐基本上都是从箱子里摸出一个面包,然后冲泡豆奶粉,更不要说做便当。

      我想起我小学的时候,从来不和班上同学一起吃饭。那个时候我的午饭只有面包和香肠,香肠是和外婆一起做的,晾在北海道的院子里晒干,能保存很长时间。那个时候真是香肠吃到吐啊。

      “唉……如今我们渴望的香肠吃到饱的社会,怎么看都像是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我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说道。

      牛岛歪头,“为什么要吃那么多香肠呢?”

      我语塞。“额……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就是,这是物质生活能被极大满足的一个表现的点,懂吗?不一定说香肠吃到饱是一定要实现的,就是,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不用说为了一个这种,这种,期盼,去经历一段难熬的时光。”

      “山药粥。”天童补充说,“芥川龙之介的《山药粥》。”

      牛岛继续疑惑歪头。我隔着牛岛和天童击掌。

      看着牛岛一脸困惑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还是没明白。

      牛岛也吃完了,把两个便当盒都收走。天童凑过来,把盒子交在我手里,“生日快乐!快打开看看有什么。”我掂了掂盒子,不是很重,“我猜是首饰?银饰?”

      “猜对了一半。”天童点头,“快打开快打开。”

      我小心地撕掉包装纸,一条说好要赔给我的丝带,藏蓝色,佩利斯花纹,更适合放在领带上。我把它扯走,底下藏着的是一条银制手链,之所以说猜对了一半,是因为还镶着珍珠和月光石。

      “这……也……太……”我处于惊喜和惊吓的边界,连最基本的感谢都说不出口了。太贵重了!

      “好看吧!”天童把手搭在盒子的边缘,“我现在帮你戴上吧。”

      他知道我喜欢宝石之类的东西,因为我就是被他带着开始研究珠宝的。见我没反应,他自然而然地拉过我的手,冰凉的金属和宝石贴上我的手腕内侧。“我当时买的时候还有点怕不称你肤色,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嘛。”

      天童觉小时候绝对,绝对,有过打扮娃娃的爱好。

      “还有赔给你的丝带。”他又拿起那条丝带,“给你绑上?”

      我捧着手腕翻来覆去看那条手链。“天童……这个是不是有点,过于贵重了……”

      “不贵啊。”他很自然地说,“很普通的一条手链而已。”

      我很不自然地揪着上面的宝石转来转去。“谢谢你,天童。那个……那个,我明年一定送你一个你想要的!”

      天童点点头:“对,你送我你看过的二手书,实在是太敷衍了。”

      我小小声:“知识是无价的。”

      “你胆敢狡辩,罪加一等。”天童拿起小盒子当成法庭上的小木锤,“现在开庭审理被告西枝明未,原告天童觉,被告律师天童觉,原告律师天童觉,庭长天童觉,除了被告其他人员统统都是天童觉,现在天童觉判决西枝明未有罪,罚她献出头发给原告玩一玩。”

      ……行,我认罚。天童觉愉快地掏出了便携小镜子和小梳子,让我举起镜子,他给我梳头发。我坐得很直很乖,天童给我设计的造型多么浮夸我都一路配合。最后他终于悬崖勒马,及时收手,只是简单编了个辫子,把丝带缠在里面。虽然从后面看过去还是很浮夸。

      “唉?”我看看表,突然发现一件事,“这么久了,牛岛呢?”

      午休只剩五分钟了。牛岛呢?

      我和天童往教学楼走,边走边寻找牛岛的身影。一个身影突然从楼里冲了出来,看见我和天童并排走,停了下来,冲我怒目而视。我愣了片刻,总算把她的脸对上了号:是早上兴高采烈的小学妹。

      “西枝前辈,你觉得这样有必要吗!”她带着哭腔冲我怒吼,“戏弄排球部的男生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故意给我难堪啊!”

      人的情绪可以转变的如此之快。这是我唯一理解了的事。至于其他的,小学妹不说清楚我又怎么知道呢。

      天童急忙上前跨一步,“怎么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但是如果有需要倾诉的地方可以跟我讲讲嘛……”

      小学妹丝毫不理会天童,转头跑掉了。我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该不会是她向排球部的谁告白了然后他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就是西枝我吧……”

      天童转头:“唉?还有谁会喜欢你啊?”

      “我怎么知道。”我刚想抓抓头发,摸到那堆细心编进去的丝带,换成捏捏后颈,放下手。“我早上还鼓励她去表白来着,感觉窘迫会很正常吧。”

      “说得也是。所以也不能算是你的问题嘛。”天童点点头,“那么我回去上课了。”

      虽然天童劝我不要介意,这件事却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排球部的训练上,我也心不在焉,甚至犯了撞上记分板,一脚踢翻水壶等低级错误。天童捶捶我的后背:“别多想啦,这不是你的问题。”我摇摇头。有一块乌云挥之不去,但我说不上来。

      训练结束,我们往寝室走。牛岛突然拉住我的手,我惊了一下,抽出来,他又牵住。我问:“牛岛,怎么了?”

      牛岛沉默着。我抬头,大家似乎都加快了步伐,把我们两个落在了后面。我转头看看牛岛,“到底怎么了?”

      “明未,”牛岛若利开口,“你是我女朋友,对吗?”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牛岛若利?

      我一边用力缩手一边明确地告诉他,“当然不是啊,牛岛。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说想当我女朋友。”牛岛紧紧攥着我的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的理由,和别人都不一样。”

      那你拉我的手干什么!我简直要暴跳如雷了。“那你为什么现在拽着我的手跟我说这种话?快放开,我们被落在后面了。”

      “我告诉她,她说的这些,我和明未都一起做过了。”牛岛转到我身前,低头按住我的肩膀,“她就问我,那你和西枝前辈没有交往吗?我说我不知道。”

      “那我现在去告诉她没有。”我努力去掰开牛岛的手。

      “她又问我,你有没有和西枝前辈接吻?接吻是只有交往之后才会做的吧?我就告诉她我可以问问你。”牛岛自顾自地说,“要接吻吗?”

      难怪小学妹对我说那种话。我大喊:“不要!”

      牛岛凑近的动作停了。我紧闭双眼不去看他的表情,继续大叫:“我不要!你放开我!”

      “为什么?”我知道牛岛松开了我,但还惶惑地站在我对面,“我们一直在做男女朋友之间的事……”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可以吧!”我几乎崩溃,“好朋友也行吧!总之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误会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做你女朋友,也不想和你接吻!”

      睁开眼,牛岛安静地低着头看我。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怕又怒,穿过他的肩膀看到众人站在原地,同样安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这场闹剧里的我。我暴跳起来,“离我远点!”

      牛岛向我伸出手,“对不起。”我用力甩开,“离我远点!我说!离我远点!”

      我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误会喜欢牛岛若利。而如今牛岛若利也这么误会,这一切令我恶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月二十六日:牛岛家今天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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