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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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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整。
裴丧几乎快要放弃了。
他整个人化成一个大雪人,在空地中艰难前行。
裴丧心想:他妈的。
以前裴丧还琢磨着雪人怎么做,现在好了,眼前摆着个现成的雪人,既不用用手费劲去堆,也不必花时间保存。真是一举两得。
可惜,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经看。
裴丧走了几步路,骂了一句:“操。”
本欲再骂几句的,怎想这货直接歇嘴了。
——裴某人已经没力气再说多余的话了。
上午8点整。
裴松的四肢早已经失去知觉,俊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雪,细看之下,他的眼睫毛都结起了冰。他机械重复行走的动作,没有停下过一次。
忽然间,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
清晨薄雾弥漫,雾气和雪色交合的地方,站着一个长发男人。
男人站在裴丧的目的地,身着白衣,个头很高。他漫不经心瞅了裴丧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抽烟。他旁边放着一个木桌,桌上摆着一个计数器。
裴丧闷头迈步,他身下打湿了的裤腿布早已变成硬邦邦的铁块了。
裴丧一边走一边想:执法人?又是一个被坑的家伙……
这冰天雪地的,还穿单薄的白大衣,也不怕冷成个冰柱子。
裴丧便拖着一条残腿,慢吞吞向前走。走了一会儿,他的身后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几个人结伴而行,交谈与嬉戏声传至他的耳畔。
裴丧的脚步微顿。
同行的?是相同指令地的人?
还有时间聊天?
这么悠哉的吗?
裴丧微微皱眉,嘀咕了一句:“都是来送死的么。”
只是他并未回头,仍继续向前。
服役期间,每个人的指令地不同,交通工具也就不同。
但是,裴丧离开前没看到有谁跟他是同一个方向的。当然,也有可能被他忽略掉了。
不过,若真是同方向的服役者,能在路上结伴而行还说说笑笑,就称不上是缺心眼了,而是来送死的。
但他背后的若不是人……就是伪装成人类专门找命的。
“前行途中不要回头”。
出发前,裴丧脑海里的系统毫无感情下达了命令。
——所以千万不能回头。
十分钟后,裴丧身后的嬉笑声停了,就好像是摁下了OFF键,所有的谈话说话消失不见。
这诡异的安静引得裴丧脚步微微停顿了半秒,紧接着,一股寒意如同洪水朝他袭来。
裴丧打了个冷战,他觉得背后冷的厉害,好像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穿透了他的身体,啃噬他的骨髓。
裴丧沉下心,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保持冷静。
却没料到,他身后竟炸出了一声惊叫,凄惨无比,这叫声宛如一条长鞭,狠狠地抽在他的神经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开始了。
裴丧眼皮跳个不停,顾不上发颤的腿肚,强制命令自己抬起脚向前走。无形之中,裴丧逐渐加快行走的速度。
与此同时,裴丧视野中的白衣男人将右手揣进兜里,左手摁下计数器,甚是悠哉,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盯着裴丧。
裴丧微仰起头,直视着男人,天空飘飞的细雪落在手背上,融化的极为缓慢,同时,栏杆冰冷的温度也在不断入侵他的掌心。
“救命……救救我……”
裴丧抿嘴,不断向前,他背后的呼救声没停过。
“救救我……救命!”
裴丧无动于衷,依旧向前。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沉重物品掉落在雪地的声音。
“咔嚓——”
裴丧心下一突,一股冷意从背后袭来。
“嗖——”
——弯下腰,背后有东西。
他脑海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裴丧的身体便动了。
裴丧吃力地倾下身子,躲过从背后弹射过来的袭击,等他看清投过来的东西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意,争先恐后涌上天灵盖。
那是一颗头颅。
它咕噜咕噜滚到了裴丧的脚边,停在他的面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盛满了恐惧与怖色,对上裴丧的眼,无声的向裴丧诉说自己的悲惨命运。
——这是之前在广场上打趣自己换尿布的男人的头。
裴丧的脸色铁青,旋即他抬脚迈过那颗头,继续向前走,大脑没停,胡思乱想着。
操,真的是人。
是活生生的人被干掉了。
最开始,裴丧背后响起来的是几个人齐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奔跑的喘气声,后来,粗重的喘气声伴随着骇人的破音与无助的求救声,最后,只剩下让头皮发麻吞咽人体器官的声音。
“嗬……嗬……”
——都是来送死的么。
“救命……”
——都是来送死的。
他们应了裴丧的那句话,真去送死了。
“咕噜咕噜——”
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的存在。裴丧头皮发麻,顶住反胃的冲动不断向前,一边走,一边在思考这东西在干什么。
能干什么?
这东西一直在咀嚼,尖锐的牙齿摩擦□□,快速咽下食物,它吃的很快,几乎称得上是狼吞虎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它能把好几个人同时困住。
裴丧抓紧栏杆向前走,他的牙齿一直在发颤。
没过多久,周围的心跳声从几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只剩下裴丧一个人活着了。
他背后的东西蠢蠢欲动,只是眼下出于某种原因,它们还不敢扑上来。
站在远处的男人看了眼裴丧,之后,他又垂下头玩起手机,对裴丧的生死毫不在意。
裴丧沿着栏杆一路前行,他右脚的膝盖不断朝裴丧发出抗议,钻心般的痛苦打磨他的神经,裴松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嗝——”一声饱嗝划破雪夜。
“……”裴丧忍着鼻尖传来的异味,不断向前。
他断定那东西吃的极为餍足。
然而这还没有完。裴丧背后的那东西又开始爬上死人的尸体,从他们的眼珠子里钻了进去,在体内蠕动,汲取人肉,在亡者身躯内为所欲为,死人的尸体挣扎了几下,啪的一声,四分五裂,落下的肉渣滚到了裴松的眼底,肉带丝血,就像炸开的烟火。
裴丧脸都绿了:“……操。”
裴丧将打在自己身上的“肉食爱好者”标签飞快地摘下。
——他觉得他以后都不想吃肉了。
“回头救救我……”
“救救我……”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种困境下,竟然还有人能够发出声音求救。
裴丧背后断断续续的求救声饱含绝望与无助,但裴丧没有回头。
他的脚被身后突然伸出的肢体绊了一下,裴丧立刻抓紧栏杆,刺鼻的臭味再度袭来,这股味道比下水沟里的脏水还臭,裴丧没空腾出手捂住口鼻,他的两只手都死命地抓着路边的冰栏杆,艰难向前走去。
身后的东西依旧不肯放弃,想尽法子缠住裴丧的衣角,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命拽住了他。
“妈的……”
裴丧咬紧牙关,颤巍巍挪动了自己的脚步。
他背后的求救声还没有断,反而越演越烈。
“不要走!救救我!回头救救我!”
“小帅哥!救救我啊!”
“救我!”
“滚!”裴丧骂道,“你他妈拟人也模仿像一点!有这么底气足的求救声吗?”
那求救声停顿了一下,竟十分人性化的听取了意见,声音开始变得微弱。
“救救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裴丧怒极反笑:“滚。”
“……”
裴丧伸出脚,往后狠狠踹了一脚,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收回脚,他抓紧栏杆,稳住身子,没让自己回头,继续大步向前。
“……”
最后的呻吟也消失了。
白衣男子眯起眼睛,注视着裴丧的前行。
从他的视角看去,裴丧的背后有一只血红的高跟鞋,鞋子一直在踢蹬着地面,不断摩擦,发出常人难以忍受的鸣声。
那只脚的主人被那东西咀嚼吞咽,过了几秒,鞋子脱离脚,直接飞了出去,高跟鞋以完美的弧度从裴丧的头顶抛至他的前方,像长了眼睛一般,“啪嗒”一声,那只鞋精准掉落在裴丧刚踏出的左脚边。
血溅在裴丧的裤脚上。
白衣男人见状,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裴丧没留意白衣男子,他瞥了眼那只鞋,瞳孔猛地放大。
——这双鞋的主人,他认得。
几个小时前,这双鞋的主人还站在自己面前撒娇求呵护。
就像是无声的勾引,那东西试图让裴丧回一次头,让他看看背后的场景。
可自始至终,裴丧没回过头,哪怕一次。
这条路不算长,1500米距离,愣是被裴丧走成了长城的距离,花了整整半个小时,裴丧才抵达了目的地。
白衣男人又吹了一声口哨,看着身体紧绷的裴丧,笑道:“小家伙,你怎么不回头看看?”
裴丧没理他,他的背后被那东西抓出了好几道血痕,血潺潺流下,就跟不要钱的一样。
高度的精神紧绷与消耗的体力根本让他吃不消,裴丧刚抵达目的地没多久,双腿直发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地上残留的灰尘与斑斑血迹。
止血是来不及了,等下就要被送去服役。谁让他盯着个“X人犯”的名头?
裴丧赖在地上喘气,强迫自己平复呼吸。
白衣男子摆弄着计数器,扫了一眼裴丧背后的血肉模糊的场面,那东西还在贪婪吸吮人骸,它没抓到裴丧,微垂着脑袋有些失望,见男人看过来,怯懦的往后退,逐渐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