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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陆(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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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迎接东来国派来的和谈使者,九陇是相当的重视,准备好一切后,便亲自带领着连祥睿、九玄、朱恒飞等重臣驱车北上。
东来国与九神国贸易往来最紧密的便是九神国随州最北的奉城。而自九朝都到奉城,途中要经过禹、凉、允、随四个州县,别无他路可走。深刻知道这一点的九陇在出发时已经向连祥睿和九玄交代了一番。
此行目的旨在与东来国结盟,获取利益,不必寻找连壁笙二人。但若在经过这四个州县途中能幸运遇到连壁笙西敏二人,就让她们入队。遇不到也不必着急,一切等到了奉城再说。
对此连祥睿感激不已,他甚至以为圣上已经改了主意,不会选连壁笙去和亲了。可谁知九陇怀的是另一种心思。
九陇知道连壁笙向来被连祥睿娇惯得厉害,喜欢耍小性子,故而此次出逃定会吃很多苦头。他相信连壁笙在外面跌破跟头之后,性子会被磨练得更沉稳。当她终于学会了如何权衡利益,能做出正确决定,才是最适合远去东来和亲的时候。
皇家使团此行因为人数众多,脚程比之连壁笙二人更不如,足足花了十日才姗姗抵达禹都。但他们并没有在禹都稍作停留,休息一日后,就立即就朝下一座城赶去。
前去奉城不知还要经过多少座城,耗费多少时日。阿笙啊阿笙,不知先抵达奉城的,是你还是朕呢?
九陇如是想到。
经过禹都,连祥睿却有着不同的心情。他对连壁笙的管教还是比较严厉的,甚少让连壁笙独自外出,所以她几乎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外面人心如此险恶,他担心连壁笙与西敏在路上会遇到困难,才一抵达禹都,他就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第二日离开禹都时,他的暗卫送来了消息。但这个消息却让连祥睿的心头感到不安。
连壁笙与西敏根本没来过禹都!此行前去奉城,首先必然是得经过禹都。如今却没有在禹都见到她俩的身影,难道说,她俩根本就还在九朝都?又或者,她们并不是北上,而是南下了?
连祥睿望着九朝都的方向,愁云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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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沥沥的下着,拍打在河岸边两具横躺着的躯体上。他们身上衣裳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伤痕,因为在水里浸泡多了的缘故,那些伤痕都肿胀的向外翻,露出了里面嫩红的肉。而这突如其来的雨,对他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很快,其中一具躯体就动了动,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如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眸,那双眼里本该写着无忧无虑,如今却满是痛楚。
好痛啊,身体里的骨头好像已经全都碎掉了……
罗泊眨眨眼,有雨水顺势滴入了眼睛里。
嗯?下雨了么?可是,这是哪儿?
他艰难的扭动头部,环顾着四周,随后就看到在自己不远处躺着的那具躯体。
见到有人,他连忙忍住剧痛撑起身子,艰难的朝那人爬去。
好不容易爬到那人面前,他痛得差点又晕了过去,但他忍住了,颤抖着抬起手,将那人的脸转了过来。
那是个即使挂着伤痕,脸色惨白,却依然美丽无双的少女。
连壁笙被身上的伤痛醒,睁开眼睛时,看见的,就是那一双带着疑惑的湛蓝色双眸。
她怔怔的与那双眼眸对视,直到有水滴从他睫间滴落,滴在她脸上,她才回过神来,忍着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还能活着,连壁笙此时真的感觉到什么叫劫后余生,眼眶不由湿热起来。对了,西敏呢?她也活着吗?
想到这,她急切的想要起身,但她受的伤比罗泊更重,还没坐起来,就又倒了下去。罗泊连忙扶住她。
连壁笙忍痛着急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敏敏?”
罗泊茫然的摇头。
连壁笙不解,他这个摇头代表的是什么?心下感到不妙,她终是咬牙忍痛自己坐了起来,四下寻找起西敏的身影。
这里是一处浅滩,背后是坚硬的山壁,前方是翻腾的河水,两边是延伸的浅滩。举目望去,一览无遗。
这里只有她和罗泊,没有西敏。
连壁笙的心猛的揪了起来,她紧紧抓住罗泊的手:“敏敏去哪儿了?”
罗泊依然还是茫然的点头。
“你说话啊!”连壁笙不安的尖叫道。
“敏敏……是谁?”罗泊被她吓到,战战兢兢的出声。
“就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姑娘!”连壁笙紧紧盯着他的眼,他却依然还是茫然摇头,道:
“这里只有你。”
连壁笙心一痛,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吓得罗泊连忙扶住她。
连壁笙过了许久才缓过来,靠在罗泊身上,看着眼前不断奔腾的河水,笑出声来。
连壁笙啊连壁笙,你看看你,因为你的一意孤行,一时任性,将多少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又害得多少人丢了性命?小八哥,罗泊的爹,甚至还有敏敏——
说不定远在九朝都的大哥,也因为自己,被九陇怪罪责罚吧?
滚烫的泪划过她苍白的脸庞,扯痛了脸上的伤。但那伤再痛,也痛不过心啊。
如果任性是错,那她已经错到不能再错。还要继续走下去吗?她还有什么信心继续走下去?这世上唯一无条件支持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连壁笙笑着笑着就撕心裂肺的哭了。罗泊不知道她怎么了,但看她这么难过,眼睛也红了。他抬起破烂不堪的袖子,想替她擦一擦眼泪。
她看向扶着自己的那个与自己一同死里逃生的男子。
他红着眼眶为她擦着眼泪,眼里写满难过。
他也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啊,他不恨吗?他怎么还能对她这么好?
“你不要哭,一会儿就不痛了。”他安慰道。
呵,他以为她是因为身上的伤哭的么?他怎么能那么天真?简直像个孩子……
“你为什么不哭?”连壁笙问道。
“因为我是男子汉。”罗泊说道,“我爹爹说,男子汉再痛也不能哭。”
连壁笙忽而有些想笑,这说辞,根本就是用来哄小孩的啊。倏地,她意识到些什么,怔怔的看着罗泊。
自山寨地牢里初见以来,他就从未表现出有主意有智谋的模样。他话虽不多,但从他从头到尾的举动来看,都觉得像个孩子。
她心下悲凉,问道:“你多大了?”
“我十岁了。”罗泊乖乖的回答。
连壁笙心头一阵无力。原来,他是个傻子……
离开了大哥,她才发现命运可真是爱开玩笑。这世上为什么怎么总有那么多想不到的不如意的事?她以为她是最可怜的那个,可对比起眼前这个看起来英俊非常,但却呆傻的男人,她自认为的不幸却又微不足道了。
她长长叹一口气,暂时放下心事,借由罗泊的帮助站起身来。
雨一直下着,将两人淋得通透。此时回过神来,连壁笙顿时冷得打了个喷嚏。她环视着四周,道:“走吧,我们先寻一个地躲雨。”
罗泊点点头,与她相互搀扶着,沿着浅滩向前走,寻找可以遮蔽的地方来。
二人伤势不轻,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时分,才寻到一处狭小的山洞。山洞虽小,但遮风避雨已足够。钻入山洞里,二人赶紧寻了处干燥之地,坐下休息。
才一坐下,连壁笙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痛的快要裂开了。身上不仅痛,衣物还湿淋淋的贴着身子,让她感觉到非常难受。
但这洞里空有石子,没有柴火也没有食物,她能怎么办?
连壁笙看向罗泊,罗泊正靠着山壁蜷缩着身子发着抖。
她叹息一声,道:“我们靠近些,这样暖和。”
罗泊依言朝她靠了过来。连壁笙不顾男女之别,将后背紧紧贴在了他胸膛上。两具灼热躯体的贴合,的确稍稍缓解了寒冷的窘境。
罗泊似是没有与人如此亲密过,脑中有些迷蒙,但他知道,这感觉并不坏。
连壁笙亦是第一次与男人亲密接触,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心里也有丝丝别扭。
“我,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吗?”身后胸膛微震,她听到罗泊开口问道。
“连壁笙。”她回答道。
“我叫罗泊。”他也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连壁笙笑了笑,果然是个傻子。“我知道。”
这话说完,罗泊没有做出回答。连壁笙也不说话,扭头看着山洞外白茫茫的雨帘。
安静下来以后,她听到耳边传来阵阵有力的心跳,与洞外雨声交织在一起,真切的在向她证明他们还活着的事实。听着听着,她又难过了起来。
她原本逃出九朝都的目的,是想和西敏去邺楚国找那个传说中神通广大的伏婴。现如今,她却与一个傻子,躲在山洞里,忍受着饥寒,不知道何去何从。她自嘲的扯扯嘴角。即使此刻找到了伏婴又怎样呢?西敏不在,一切都没了意义,不是么?她这一路,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呢?
自由?换来的是如今的结果。
自我?她连基本自保能力都没有具备。
快乐?呵,她现在不仅一点也不快乐,而且还很痛苦。
“罗泊,我想家了。”她开口说道。
“我也是。”身后胸膛微震,罗泊落寞的开口。
“你家在哪儿?”连壁笙问。
“我不知道……”罗泊迷茫的说,“只有爹爹才知道,可是我找不到我爹爹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了你们。”连壁笙认错道,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个敏敏,是你的妹妹吗?”罗泊认真的问。
“是。”
“对不起,我没有帮你找到她。”罗泊也学着连壁笙道歉。
连壁笙哭笑不得,心中却感到暖意。同是天涯沦落人,说的正是他们俩吧?
“等我身上不痛了,我帮你找到她吧。”山洞里,罗泊轻轻拥着连壁笙,天真的笑道。
“好。”连壁笙闭上眼,道:“等我不痛了,我也去帮你找爹爹。”
“你真是个好人。”罗泊开心的说。
连壁笙噗嗤笑出声来,心中的苦闷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逗得消散不少。此时外面的雨也渐渐停了,可天色已完,已不方便再去探路,二人便这样相互依偎着取暖,疲惫的睡了过去。
夜很长,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雨声一阵一阵,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夜半里,罗泊感觉自己身前越来越热,猛然惊醒了过来。忍痛抬手一摸,发现身前的连壁笙身上滚烫不已,竟是发起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