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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难不死一家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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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生是按计划一步一步实现的,没有太大风浪也没有太大惊喜。父母因为各种原因岁数大了该结婚了,经人介绍感觉不错就处下来。我不出意料地赶在妈妈30岁以前,在崖城一个春天的夜里出生了。因为爸爸说春天天气暖和,市场上的蔬果和副食品丰富,既利于妈妈产后调理,也利于我茁壮成长。我出生后爸爸给我取名“清凌”,听起来悦耳叫起来响亮,果然是大学生爸爸啊。对于我的降临父母非常高兴,爷爷奶奶也尽量给我妈和我提供最大的营养,唯有外婆缺席,她只托亲戚带了些钱过来。外婆据说是以前女子中学的才女,后来嫁给地主出身的外公,先后生下了四个女儿,有一个儿子病死了。外公在我妈很小的时候因为害怕替领导担罪责自杀,外婆一个人无法抚养四个子女,便让大女儿和我妈跟着她远在崖城的两个妹妹长大。在她的眼里没有男人的家里,女娃都是“瞎公”全是拖累,生活毫无希望。而从小寄人篱下的妈妈自然学会了看人脸色四体勤快,事事考虑别人感受力求讨人喜欢,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诉求。既然外婆跟我妈的感情牵绊本就不多,再加上我又是一个女娃,她便来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产后的妈妈又瘦又黑,没多久便又得返回乡下的供销社上班。彼时的爸爸还在更远的安市大学任教,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常常会身处三点,仿佛三角形一般稳固。我在崖城里跟着爷爷奶奶,妈妈在崖城下面的坪村上班,爸爸在安市任教。在我上幼儿园之前的大多数时候,妈妈经常骑自行车十多公里把我从城里带到村里。因为我妈一周要上六天班,只有周日休息。爸爸就想各种办法每月或每隔一周周四从安市回崖城看望我们。好在那样的年代相对宽松且在村里,并没有那么多规章制度,妈妈的工作氛围还是蛮轻松的。我就在街道边供销社内,在一片“小胖子女娃儿”或褒或贬的议论声里长到快一岁。
有一个周末妈妈凑好假期带我去安市和爸爸团聚。那时候外婆也在安市退休并安顿下来,所以此行也可以顺道看望外婆。谁料在途中辗转奔波中我不幸感冒。感冒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插曲,可是到了安市后妈妈怕我病情发展严重,便听外婆的建议去找附近一个老中医看看。谁料第二天我就嘴唇发紫手脚发青。爸爸妈妈吓得立刻带我去医院就诊,经检查确诊为食物中毒,全因中药剂量过重,需要住院观察。住院的第三天我本已经康复可以出院,但时值周日无法办理全部出院手续,便决定多住一晚周一再回家。在我住院期间同一个病房内有一个小男孩,因为生病也必须住院观察。但因为他家里穷无法负担更多治疗费用,本该住进加护病房的他也只能在普通病房,而且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哇哇直哭。妈妈见他可怜,在我跟他同住院的这几天每天都让我爸多煮一些包括米糊肉菜粥之类的吃食,分给他一些。前三天我们相安无事,可是到了周日晚上我突然病情恶化,发烧腹泻并呕吐。接下来的一周,我甚至连喝水都会吐出来,且高烧不断。医生见我不到一岁怕出大问题,便建议转到重症监护室。排查病因时妈妈仔细回忆才想到周日中午分食给那个小男孩,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自分到他碗里。而小男孩妈妈坦言怕麻烦直接用我的碗碟喂她的孩子,吃完后也没有高温消毒就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就还给妈妈了。小男孩也是得了这种急性转染病,好在几岁了抵抗力稍微好些,家里也实在没钱住重症监护室,就在医院里盼望拖一拖或许自己就好了。父母因为我已经痊愈就等出院而疏忽了,妈妈好心给小男孩分食也没有错。这应该是我生命里第一个跟我有生死纠葛的男生吧,因为我差点就没能熬过那段日子。得知我病情加重后,或许因为惭愧也害怕担负责任,又或许是因为的确没有能力再支付治疗费用,第二天小男孩就被他妈妈急急地安排出院离开了。妈妈事后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口气:“估计那小男孩已经不在人世了。”
姨妈从旧城赶去安市看我的时候,我的手和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针眼,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扎针打点滴。又因为我太小随时会手脚并用,医生便只好从脑门上下手。妈妈每天哭得眼睛红肿且精神恍惚。爸爸见我高烧不退大冬天也顾不上了,采用物理办法把我扒光了在身体上擦酒精退烧。医生说这种急性传染病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控制,这样勉强拖下很危险啊。妈妈几乎听不下去,求医生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在尝试了好几种常见的抗生素都没有效果后,看着奄奄一息的我,医生决定拿我的大便去实验室培养,看哪一种抗生素反应效果最好。终于,我得救了。出院后的我感觉一下子被打回原形。病前能一只手撑着墙走好远的我,病后站也站不稳,又回到爬的史前状态。而从那以后我基本小病不断,每月都要到医院去看医生。我与医院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眼看着我要上幼儿园了,爸爸依然还在安市任教,妈妈通过崖城亲戚的关系在城里的一个国营企业里靠自学成才谋到工作终于返城了。当初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时,作为姐妹花组合的姐姐-姨妈因为身体不太好,妈妈便代替姨妈下了乡,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走过无数的黑暗危险,把几年的青春留在那片土地上。村里供销社的工作都是后来情况大有改善的落脚点,对那些难堪的往事妈妈总是三缄其口。爸爸总是对承担责任下乡的大伯感激对待,而我是无法想象和还原那段特殊岁月了。
好在我上幼儿园的问题由妈妈从小跟着长大的小姨妈解决了。但早已习惯了天天在家跟爷爷奶奶呆着上幼儿园的我,第一天哭哭啼啼不肯去。那天是周一,妈妈早早去上班爸爸一个人送我去的。把我送到教室爸爸要走的时候,我哭得昏天抢地差点闭气。于是爸爸努力耐心且温柔地说:“你试一试跟其他小朋友玩好不好?你进去一会就可以再出来,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哭了半晌也累了,见爸爸许诺我会在原地等我,我终于答应爸爸跟着老师进了教室。难熬的半小时啊,我眼泪还没擦干又想哭了。坐我旁边的小娟仿佛没事人儿一样,不停安慰我还给我擦眼泪,好感动。终于课间可以出去了,我飞一般地冲出教室,绕着教室找了几圈,却始终没有看爸爸的身影。小娟对我说:“你爸爸多半是哄你的,看来他已经走了,你别找了。”我仿佛觉得被电击一样,不敢相信爸爸会骗我,直到我又绕着教室和幼儿园大门找了三遍仍然不见他,我这才放弃并接受了现实。
在熟悉幼儿园的过程中,我比较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因为男孩子力气比较大,一言不合之下跟他们打架有点吃亏。有一次下午活动后老师给每人发放两颗水果糖,旁边有一个男孩硬要从我手里夺走一颗属于我的糖果,这可把我逼急了,无奈在拳脚上我斗不过他,就仗着自己有点身高优势抬嘴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男孩随即哭得天昏地暗报告了老师。我忐忑不安且极不愉快的下午终于在放学时候结束了。男孩的家长找到我父母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并一定要个说法。迫于大人的压力我向那男孩儿道了歉。从此以后男孩儿们都躲着我还会说:“木清凌是条母狗会咬人。”我从开始的心理不舒服据理力争,直到后来心安理得懒得理睬他们。但从那以后也没有男生敢再惹我,自然也不会跟我愉快地玩耍了。我因为不习惯午睡且忍不住骚扰旁边的床伴,因此还特获批准在大伙午休的时候我回不远处的爷爷奶奶家一个人玩。等到大家午睡结束后,我再回到幼儿园跟大家做游戏然后等着发零食并放学。我于是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从幼儿园毕业了。
因为我上幼儿园比较早,幼儿园毕业后离正式上小学的年纪还差了一岁半,父母便决定送我去附近一所普通小学念学前班。那时候爸爸为了和我们团聚,只好放弃了安市大学马上晋升副教授的工作机会,回到崖城的一所重点中学任初中教师。据说当时他的档案调回崖城时,先是去了城里热门的工厂单位。可惜老实巴交的爸爸没有在面试的时候给人家表示表示,结果显而易见,人家录用了别人。这时候他大学的同学在崖城重点中学崖城一中任教,便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介绍他进入该校工作。由于父母工作时间比较长,所以下午四点放学总是奶奶来接我。疼爱我的她会带我去附近的小食店吃各种小吃,虽然每次只能点一种,而且是小份的,但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课程和规矩一下变多了,书包也变重了,还好我的自由还在。虽然家里离学校不算远,奶奶却总会来接我放学,所以在学校里我也基本是独来独往。唯一不同的是,我开始在体育课偷偷打量排在队伍里个头高大的男生。可是我又不能也不敢跟他们一起嬉戏打闹,因为父母还想让我上重点小学,他们貌似都是些淘气顽劣的小子。平时上课还好,大家都被约束着坐在教室里,各种写写画画算算,课间过得也总是那么快,没人发现我的心事。到了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基本不参加女生跳绳和跳房子的游戏,那真的有些幼稚。可是男生堆里,那几个高大的雄性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反而只喜欢跟两个漂亮的女同学打来闹去。我没好意思混进去,而且我的力量也比不过他们,否则我当初就不会咬人家手腕了。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过了大半个学期,有一天又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我在操场上的树下捡树叶,突然有一个男生走过来蹲在我旁边问:“你在干什么?”我抬起头打量着他,那是张瘦瘦椭圆的脸,明亮的眸子里透着太多的不解。我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做标本。” “什么是标本?”我看他有些兴趣便告诉他,自己在《儿童活动万花筒》那本书里学会的东西。他听后眨巴眼睛觉得很神奇:“那你有做成的标本吗?”“当然有,标本有花有叶子,有十多个了,我都夹在家里的书里。”“你能明天带给我看看吗?”“好啊。”最后说话的时候我突然笑了,因为终于有人关心我在做什么,而且好像还很有兴趣。放学的时候他特意走到我旁边提醒:“你别忘记了,明天记得带来哦。”我点点头。他走了几步又转头退回来对我说:“你都不怎么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愣了一下,觉得这是除了家里亲戚对我各种听话各种乖的夸奖以外,第一次这么与众不同的称赞。我觉得那天的小吃特别香,回到家里我就迫不及待找我之前压在书里的标本。里面都是我放学后一个人在家附近的花草丛里采摘和拾得的胭脂花、凤尾花、夜来香、万年青、梧桐叶等。附近没有同龄的孩子,那会我识字还不够多,作为第一代独生子女也没有太多的娱乐项目。一个人玩有些无聊,我就喜欢跟花草对话。我小心翼翼拿出这些标本夹在我的课本里,这样明天我就不会忘记给他看了。对,我偷偷给他取名为小亮仔,因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杂质,仿佛能看穿我的心。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上课,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动,很多人都坐在教室里。我的座位在中间,而他的在后面,我没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的座位上去给他看。第二节课课间的时候他不在教室里,而是在外面走廊上跟别的男生打闹,我依然没好意思走过去。一直熬到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他也没来找我看标本。我看教室里的人不多,便走到他的座位上把书递过去:“你让我带给你看的标本。”他盯住我看了一会:“哦,我差点忘了,赶紧给我看看。”他接过课本翻找里面的标本,拿在手里还放在鼻子边嗅一嗅:“你都认识这些东西?”我点点头:“都认识。”他笑了笑:“有意思。”
中午放学回家跟爸爸吃完饭,我依然没睡午觉,翻出那本厚厚的《儿童世界万花筒》,我想再找点别的有意思的东西,可惜没有找到。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刚解散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是小亮仔,他眨巴眼睛对我说:“你跟我来。”我往四周打量一下,看没人注意到我们便跟他走到操场边。他掏出一个弹弓说:“我们可以试试看能否打到鸟。”我看着高高在树上的鸟儿摇摇头不相信他。他捡了一个小石子,对准鸟儿一弹。虽然没有挨着那鸟儿,但是抛物线轨迹距离并不太远,鸟儿受惊飞走了。我吃惊地看着他,他把弹弓递到我手里:“你也试试。”我有些犹豫地接过他的弹弓,不肯对准别的鸟儿。他说:“那你也不用打鸟,你就对准别的东西好了。”我笨拙地试了几次,都没碰到我想打到的树叶。他便绕到我身后,伸出双手握住我的双手,教我如何瞄准并绷开弹弓到什么程度之后再放手。这一次我的小石子居然轻轻碰到了那片树叶。我兴奋地转身冲他笑起来,自己的脸差点蹭到他的脸。他也笑起来,像家附近傍晚时开的胭脂花,虽然花朵不大但是特别好看还散发着清香。“好玩吧?我看你总一个人玩,很无聊吧?”我点点头,有些难为情被他看穿自己的落寞。他拉着我的手说:“没事,以后我陪你玩。”这节体育课结束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早。放学时候我第一次不希望奶奶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我真想和小亮仔多玩一会。可是放学的时候奶奶早已经站在老地方等我了。
从那以后,我在学校里终于有了玩伴而且还是男生哦。因为别的女生喜欢的都是那些我不怎么有兴趣的事情,比如粘贴画、头绳、发夹诸如此类,当然我没有零花钱可以买,妈妈也很少给我买这些。那些高大的男生总是来去如风,活动量特大,没空理会我。我也不屑于跟他们一起混,总觉得他们是家里人说的淘气包。还好有小亮仔,他在意我的情绪,还肯主动跟我说话陪我玩,可惜我住的离他远,我也不敢跟父母提出来放学后跟他去玩。有一天课间同学们几乎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清理我的橡皮擦,擦完2B铅笔的橡皮擦总是脏兮兮的。他走到我课桌前面的位置坐下来转身对着我:“你怎么不出去玩?” “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我面无表情地继续清理橡皮擦。他接过我的橡皮擦在桌面上来回擦了几下,橡皮擦黑黢黢的部分就消失了。他把橡皮擦放进我的文具盒里然后看着我:“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又感冒了还咳嗽,我妈让我不要跟同学打闹。否则身上一出汗,感冒又得加重。”
“你怎么老感冒?”
“不知道,好像每个月都要感冒看医生。”
“你跟我出来。”
“干什么?”我虽然心里充满疑问,但是我还是跟他走出教室。
“今天墙角的花开了,你一定喜欢。”他急急地拉着我去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放慢脚步“对了,你不能走太快,不然又得出汗了。你是不是穿得太多了?”
我蹲在花坛边看角落里盛开的美人蕉,这花真的很神奇,是双色的红里还透着黄。“这花真好看,”我扬着头看向他,“我是穿得挺多的,可是妈妈和奶奶说穿少了又得感冒。”
“你喜欢就好。”
“我不想看医生,可我总爱感冒,今天下午还要去打针。”
“是吗?”他有点小失望的样子,“我还想放学后在学校里跟你多玩一会。”
“明天我们组放学后要大扫除,肯定得晚回家。”
“那我明天等你。”他笑了。
我开心且郑重地点点头。上课铃响了。放学后爸爸代替奶奶来接我,然后骑自行车载我去医院打针。我不喜欢那个小诊所的医生李奶奶,她总喜欢给我开很多药片,还老让我打针。下午打针好像总比早上上课前的那一支针更痛。可是没办法,每次李奶奶一开注射的单子,我就得连续注射两天四次。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还好明天可以跟小亮仔在学校里多呆一会。想到这里我心里觉得莫名的开心,注射完爸爸问我:“还疼吗?”我说:“有一点,但习惯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小组大扫除。组里的男生等不及女生洒水就开始飞快地用笤帚在教室里扬起尘土。我觉得嗓子瞬间痒起来,不停咳嗽。他本来在窗外等我,这下他跑进来对我说:“你出去等我,我来帮你洒水。”组里的小伟看到了问他:“你不是我们组的,来干什么?”“我帮木清凌打扫,她感冒了不舒服。”“好吧,你是男生,洒完水后继续过来帮忙扫地好了。”有了小亮仔的帮忙,大扫除很快就结束并通过老师的检验,只差去操场后面倒垃圾。我平时都不参与倒垃圾,因为怕脏而且要走到后面老远耽误时间,影响放学回家。他转头对我说:“我们去倒吧,反正我们都要去操场。”
等大伙都走了,他端着装垃圾的簸箕我跟他肩并肩走去操场。我很负责地监督他先把垃圾倒了。操场上有一些高年级的男生在打球,女生在跳橡皮筋,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只见他从书包里掏出带来的一叠洋画,全是时下流行的五颜六色的卡通图案。我见状便说:“妈妈说在地上拍洋画不卫生。”他听后马上找树叶擦出一快干净的位置,看我仍然怀疑的表情,他又用手擦了一遍向我证明真的很干净。我便马上开心地跟他一起玩开了。我的力气没有他大,尽管他有时候让着我,可是我手都拍疼了也没赢几张,况且那些洋画都是他的。我把手里赢的洋画递给他,他问我:“你喜欢吗?”我本来想撒谎说不,因为我平时都不参与其他同学的拍洋画活动,一来是妈妈说那样在地上刮来刮去不卫生很脏;二来是因为家里就没有给我买过这些洋画,我也没有零花钱买。但是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点点头。他把那些洋画塞在我手里:“那我送给你。”我觉得心里“扑通”直跳,从来没有同学送东西给我,我也怕回家给妈妈发现这些“脏东西”。但是我真的喜欢,而且是他送给我的,我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揣在衣兜里。我抬头时看见他还盯着我看,突然发现他右眼角有个小坑便很紧张地说:“你眼睛旁边怎么了?”
“你说哪里?”
“这里,”我用手指着他的眼角,又怕把他的眼睛戳到,不敢靠近。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你摸上去,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里。”
得到他的允许,我把手放在他的小坑上,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我看到他额头上冒出的小汗珠,便又用空出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手绢来:“你擦擦汗吧,别感冒了。”
他唰地睁开眼睛接过我的手绢:“好香啊,你不怕我给你弄脏了?”是啊,平时我都怕弄脏衣服鞋袜,因为妈妈会冲我嚷嚷,大冷天在盆子里手洗衣服不容易。可是这会,为了小亮仔不感冒,我想都没想就掏出了手绢。因为我知道打针很疼,我不想他也被迫去打针。
但想到妈妈会冲我嚷嚷,我眉头还是轻轻皱了一下,他看到后用手摸了摸额头笑笑说:“不用了,你看我已经擦干了。”
我有点难为情便追问他:“你没告诉我小坑是怎么弄的。”
“幼儿园打架时候戳到的。”
我觉得一定会很疼,想再摸摸但没好意思伸出手。
“我们还玩弹弓吧?”他又从书包里掏出弹弓。
我高兴地一把抢过,瞄准了树上的一直麻雀。只听“啪”的一声,小麻雀随即惊起飞走了。我得意地冲他笑,他拍拍手掌:“你越来越厉害了。”突然我听到奶奶呼唤我的声音:“清凌,清凌,你在哪里?”我吃了一惊生怕奶奶看到我玩弹弓,因为她和妈妈老说弹弓很危险,会不小心打到眼睛上。我赶紧把弹弓塞到小亮仔裤兜里,“我奶奶来接我了,我得走了。”他有点依依不舍地把东西装好并背上书包,跟我一起朝奶奶的方向走去。奶奶看到我有点生气:“你怎么还不回家?我找遍所有教室都没看到你!”小亮仔有些害怕便跟我使了个眼色,从边上溜走了。我说:“今天大扫除,我要负责最后倒垃圾,得去操场最后面。”我把簸箕端回教室,锁上门。奶奶不再多说拉着我回爸爸妈妈的家里。今天因为放学晚了,奶奶不再带我去小吃店,但我心里比吃了小吃还高兴一百倍。
很快就是期末考试然后放寒假。有一段时间不会见到小亮仔,我真想天天看到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想去找他然后天天跟他一起玩。但是妈妈要上班爸爸中学要上课且放假晚,他们不允许我跑到职工宿舍大门外去玩。我也很害怕走出大门后,分不清东南西北迷路。我只好做了更多的标本,有事没事翻翻《儿童活动万花筒》。我想小亮仔的时候会翻出那几张洋画来看,又担心妈妈看到嫌弃脏让我扔了。一个人很无聊的时候我会跑去大门口看门的老大爷那里去玩。老大爷姓何,总是对我笑眯眯的,爱看我一个人在门口花丛里一个人玩。有一天他把路边一颗不知名的植物上的小果子用针线穿起来给我,我开心了一整天。他是孤寡老人,学校照顾他特聘来看守学校后门。我的家离学校后门就几步之遥,所以我基本天天都会找他说会话。
有一个星期天附近一棵棕榈树因为学校新建花坛被砍倒,我看到两个哥哥在那里割下嫩绿色的叶子。我很好奇便蹲在旁边看他们要干什么。只见他们把叶子拿在手里熟练地绕来绕去,一会就编成一个戒指戴在手指上。我觉得太神奇便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
其中一个哥哥注意到我便问:“你是哪家的小孩?”
我一下红了脸低声说:“木老师家的,教物理那个。”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听说这个老师教得好。你叫什么名字?”“木清凌。”我觉得被陌生人发现自己一直在旁边偷偷看很不好意思,声音更小了。
“清凌,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他盯着我笑起来。
“清凌,清凌,回来吃饭!”我爸大声叫我,我赶紧趁机溜回家了。
午饭有炒油菜苔,我觉得苦不喜欢吃,妈妈强迫我吃了几筷子,我心里更是不舒服。迅速扒完午饭我又跑到刚才遇到那两个哥哥的地方。他们走了,地上还有一些叶子,我捡起来打算自己学着编。可是太复杂了我不太会,因此浪费了好几张叶子。我只好一个人呆呆坐在路边,有几个住校的初中高中生路过时都打量了我一眼,没人搭理我。忽然有个人在我身后叫我:“清凌,你又来啦。”我转身一看,是上午跟我说话的那个较年长的哥哥,便点点头。他看了看地上被揉烂的叶子又看看我,便又扯下新的叶子开始编起来。看着他灵活的手指在叶子间穿来穿去,我好生羡慕。这一次他编了一个更小的戒指,也很漂亮。我紧盯着他手里这个戒指,寻思他的手指挺大恐怕戴不上。他好像看穿我的心思,把手里编完的戒指递给我:“你戴戴看。”我想着虽然妈妈说不能随便接受人家的东西,但现在只是让我戴戴看,所以并不碍事。我接过来戴在中指上,有点紧。我觉得有点窘迫,想取下来又怕使劲把戒指弄坏了。他看见后拉过我的手,帮我小心取下来,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这下不大不小刚合适:“小清凌的手指胖乎乎的,很可爱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手指比较短粗,所以和班里的女同学玩接石子游戏我总会输。因为短胖的手指无法像纤纤细指那样翘起来,手指之间缝隙也大,无法接住更多的石子。久而久之我也不再愿意跟她们玩这个游戏了。
我觉得又被刺激到了,便要取下戒指还给他,他却急急地说:“不要取了,送给你戴上。你不喜欢吗?”
我连忙摇头说:“我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这又不是我的东西,叶子在这里谁都不要的,我只不过编了一下而已。”他试图劝说我收下。
“我…我还是不能收。”我坚定地摇头。
他不再坚持让我收下,接过我退回去的戒指放在一边,继续编别的东西。我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他充满魔力的双手再造奇迹。一会儿他编出一朵花儿,那不是玫瑰也不是月季,是我没有见过的品种。 “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儿?”我好奇地问他。
他转头冲我一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吗?”
我这次不假思索地点头。
“想不想学?”他又转头看着我,
“想!”我从他手里接过几片叶子,开始从简单的戒指开始学。过了一会我就能独立操作,我们就这样静静坐在一起各编各的。一会儿就听远处有人喊:“大双,你快回来!”然后这个哥哥噌地一下站起来对我说:“我妈叫我,我得走了,东西你帮我先收着。”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一溜烟就没影了。
晚饭的时候我回到家里,把编好的戒指和花放在小花园里的石板上,听到隔墙的阿姨在喊:“大双,你赶紧去把小双给我找回来!两个都让人操心!”原来,那个哥哥就住在我家花园后面,难怪他说他认识我,经常看见我一个人在那儿跟花花草草玩。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都没看见他。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和中学生都还没有放假。棕叶编的戒指和花也不再水灵嫩绿,慢慢蔫了。我继续一个人跟花花草草说话,也不知道是我陪它们玩,还是它们陪我玩。有时候我偷偷把小亮仔给我的洋画拿出来放在小桌子上自己跟自己拍洋画玩。我舍不得放地上,怕给弄脏了。我有点想小亮仔,不过他肯定每天都玩得很开心,男孩子总是有很多新鲜的玩法,可惜我都看不到。一周以后,越来越多的学生放假了,周围变得热闹起来,讨厌的表哥也要回来了。
虽然姨妈从小跟妈妈相依为命长大,但自从她结婚离开崖城后,我们两家平时来往并不多。姨妈住在几十公里外的旧城,在国家垄断企业上班,姨父也是国家机关里手中有一定权利的小官。若不是因为他的父母也在崖城,我估计两家一年都见不上一次面。他们家里经济条件比我们好很多,所以每次他们来我家的时候我妈总是各种摆低姿态,生怕招呼不周。我自然也总是战战兢兢,很怕出错惹姨妈生气间接让我妈不高兴。甚至好多时候即使我不高兴也必须做出高兴的样子,陪他们高兴。我知道姨妈对我们家里各种瞧不上,但对我终归还是好的,每次回来总会给我买衣服给钱什么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对姨妈还是有些好感的。
就是表哥总喜欢各种捉弄我,不把我逼急弄哭就不舒服,而我又不能放大招咬他。他在他父母两边的大家庭里都是长孙,家里人各种宠他,就差把他捧上天。这次寒假姨妈把他放在我家,白天由我爸监督他写寒假作业,晚上回他爷爷奶奶家住。我妈非让我跟他玩,我各种躲闪各种提防也还总是要被他耍,非常心塞。有一天我跟他去他爷爷奶奶那边玩,门口有个卖糖画的摊子,那个老爷爷比大双哥哥更神奇,几下就能用熬制的糖浆画出各种图案,又好看又好吃。
如果能走出何大爷看守的那道大门,再穿过一条街就能看到斜对面也有一个老爷爷摆的糖画摊。但是我从来没有在那里买过糖画,因为父母不允许。我只能在经过时,偷偷瞥一眼看别人能否拨动那个神秘的简易转盘,得到龙的糖画。我从来没有看到哪个小朋友有这样的好运气,都是只能得到些桃子、大刀之类的简单玩意,亏了玩一次的零花钱。我没有零花钱,父母也让我少吃糖所以我都只能看看。这次好了,表哥手里攥着包括我妈妈给的压岁钱,都是大钞。说实话,我有些眼红。因为我妈那着我所有的压岁钱,说是留着交下学期的书本费。而且她给我买东西绝对花不到她给表哥的这笔压岁钱的十分之一。当表哥说要去糖画摊的时候,我立刻摒弃前嫌跟上去。他见我平时对他爱理不理,这会居然这么听话就更来劲了。“你们都转去吧,我来给钱!”他在画坛边大手一挥,我和他的堂妹便排队上去拨动转盘。
我的小心脏啊,第一次玩,真想一把就转到龙,可惜只得了一个蝴蝶。他的堂妹也不过是转到一把小扇子,两口就吃完了。我拿着蝴蝶看了又看,舍不得吃。表哥冲我嚷:“清凌,快点该你转了!”咦,我还有机会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换我父母,肯定转一次就给钱让我走人了,还能再转一次,简直不敢想。看我犹豫,他走过来拍我的肩膀:“你还愣住干嘛,转啊,你不是想要龙吗?”一听到“龙”字,我立刻来了精神不再多想又拨动竹制的转盘指针,这一次是个桃子。哎呀,一次比一次更糟糕。我决定不再试自己的手气,因为糖画够吃了,不想浪费钱。他见我一副唯唯诺诺的样自,便一连试了好几次,终于让他得到了龙。他付了钱拿着龙兴冲冲就往家跑,我看其他的糖画他都没拿便替他拿了回家。他爬凳子把龙插在电视机旁边比我还高很多的柜子上,向他爷爷那家子人展示他的成果。我很想把龙拿在手里仔细看看,却不愿意向他低声下气。午饭时我还是舍不得吃掉自己的两个糖画,让妈妈给我插在墙壁上的缝隙里。表哥抢在我之前吃完饭,把我的糖画拿在手里。
我追上去:“你还给我,那是我的,你的我都给你放旁边了。”
“你的?都是我花钱买的,是我的!”他晃着脑袋叉着腰,然后一边跑一边喊:“想要你就追上来啊!”我顾不上我妈吃完饭不要马上跑跳的警告,飞快地追上去。追了好几里地我实在追不上他又觉得累,便准备放弃。谁知他反朝我走过来,拿着糖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来拿啊,有本事来拿啊!”我愤怒地猛伸手一下扯住他的衣服,他吃了一惊恼羞成怒顺手一甩,我的糖画全部摔在地上,碎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小孩子把好不容易得到的糖画扔在地上。而且那是我的糖画,他凭什么就直接给我摔了?他见我一楞,趁机脱身跑开了。我伤心地回到饭桌旁边告诉妈妈,结果她说:“掉地上就算了,如果你哥还想要,我给你们钱再去糖画摊买就完了。”姨妈说:“别给他钱了,他还有钱。我让这个臭小子带清凌再去买!”我却不愿意再去糖画摊了。如果是我把糖画扔到地上,我妈一定会用手掐疼我让我记住不要随便浪费东西。现在换我表哥,就啥事也没有。算了,他的糖画是他的,我是坚决不要的。还好还好,我之前还用舌头舔了几口,味道不错但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大人们撤下饭桌后,开始铺上麻将桌布打麻将。姨父和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们正好摆上两桌开战。我不愿再跟表哥玩,就看我妈一个人在后面厨房默默洗碗。一会儿姨父的妹妹走过来放下又一副碗筷:“晓梅姐,辛苦你啦!”然后她转身就走到前面客厅去打麻将。我用手抚摸厨房里那只老猫,它就会用舌头舔我的手心。“清凌,你等下要记得洗手啊,那猫多脏!”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妈妈好像看出我不高兴:“你看你,又拉长脸给谁看?你表哥难得回来,你就让让他又怎么了?”我不想再反驳,却又听到姨妈在客厅里喊:“清凌,你快出来,你表哥要出去玩了,你跟他去吧,让他给你买好吃好玩的。”我不想去,但又不敢扯着嗓子大声说话。我妈看我没反应就急了冲我吼:“姨妈在对你说话呢,你倒是吭声啊!”我站起来起身要去客厅答话,我妈又喊:“说了让你洗手呢?你走什么走!”我赶紧把手洗了去客厅答话,说不去了。表哥不耐烦地说:“你看嘛,我就知道她不去,还让我等她!”他话没说完已经不见人影,他的堂妹比他冲得还快。等妈妈终于洗完一大堆碗筷出来的时候,麻将都玩了好几圈,我看不懂也没兴趣。只知道姨妈和姨父好像都输了不少钱。我让妈妈把龙的糖画给我看,我妈小心地递给我:“你可别给你哥弄坏了,不然又是一场闹!”我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糖画啊,心里乐开花,当然舍不得弄坏一点。好好欣赏了一阵子糖画后,我才跑到后面厨房和老猫玩的不亦乐乎。快到晚饭的时候表哥和他堂妹才回来,两个人包里塞得鼓鼓的,各种我见过和没见过的糖果零食,最主要还有手里攥着的各种小型烟花爆竹。姨妈看了他一眼喊道:“你也带清凌出去放烟花啊!”表哥抬眼看着我说:“走呀!”我妈赶紧说:“快点,跟你表哥玩去!”我觉得在屋里呆着看他们打麻将实在无聊,老猫又睡觉去了,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出去。表哥分了我一盒烟花,我有些害怕没敢上前点燃,揣在兜里被他嘲笑。然后只见他掏出一个爆竹点用香引燃后直接朝我这边丢过来,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十有八九在我脚边炸了。
晚饭后又是我妈一个人在后面厨房里洗碗,用过的碗碟堆得老高。因为晚饭的时候姨夫的表兄弟姐妹也来吃饭,坐了满满两大桌人。我继续在旁边逗猫,姨妈走过来对我妈说:“要不要我帮你啊?”“就这么大点地方,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我妈连忙摇头。姨父的妈妈张婆走过来有些气喘:“晓梅啊,辛苦你啦,每次你来都洗碗,今天还是我来洗吧。”“那怎么行,”我妈把张婆强行推开,“你那么大年纪又感冒了,这有我就行了,你赶紧出去吧。”张婆婆见我妈坚持就慢慢往客厅走去。我只想早点回家,好不容易等我妈洗完碗,又在客厅看几桌麻将酣战淋漓,终于可以回家了。
刚回到家里就听到我妈大声抱怨:“我的手都裂开了,有没有凡士林给我擦擦。”爸爸见状问了一句:“怎么会裂开?”“这么冷的天那么多碗,第二遍洗碗都是凉水,中午晚上都是我洗,咋能不裂?”“那你下午就别洗了啊,也给点机会让别人表现一下啊。”爸爸试图开解,妈妈的分贝更高了;“谁会来洗?张婆的儿媳女儿侄子侄女肯定不洗,让我姐洗?还不是要我去帮她,不如我主动去洗,还落个好印象。”见爸爸不吭声,妈妈继续说:“张婆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做饭给晚辈吃,幸亏我去帮她做饭还揽下洗碗的活。她身体也不如以前了,走路做事直喘气,可惜儿女们都不帮她。”爸爸和妈妈还说些什么,我一看快八点了,便老老实实进房睡觉去了。
春节越来越近,大街上过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到处是穿红戴绿的小孩子,平常看不到的各种好玩的好吃的都涌上街头。妈妈和奶奶带着我穿梭在市集里,买大红公鸡和鸡蛋。每年妈妈都带上我去给她从小跟着长大的两个姨妈拜年,当然还有两个舅舅也不能漏掉。奶奶精打细算会提前帮妈妈四处打听价钱,看到又好又便宜的会替妈妈买下来。妈妈通常都是晚饭后带着我推着自行车去拜年。她白天要上班,爸爸晚上要上晚自习,而如果我们坐人力三轮的话,价钱有点贵,能省则省啊。这一次去小姨婆家的时候,恰逢她家的猫生了一窝五只猫仔,好可爱啊。小姨婆问我们要不要也养一只,妈妈想起晚饭时爸爸说家里的老鼠挺猖獗,让去市场上买一只猫回来避鼠。于是妈妈连忙答应了,上前准备选一只。我看着窝里的小猫,个个都让人心动。但我自然是没有插嘴的份就呆在一边,等小姨婆帮妈妈选。最后选中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母猫,妈妈把它装在一个编好的小兜里带回家去。
回到家里的小猫还没从害怕中舒缓过来,躲在家里的沙发下不肯出来。爸爸用一根不粗不细的棉带子拴在它的脖子上,怕她太小了被我们踩到了也不知道。连夜爸爸又准备了旧棉袄铺就的小猫的窝,还用烧过的蜂窝煤灰做成小猫的厕所。第二天爸爸去市集买了小鱼回来烘干给小猫吃。我瞬间觉得自己不再孤单,这个活生生的小东西就是我妹妹了。我给小猫取名为小白,它终于在第二天壮着胆子出来活动,熟悉环境。它在后面的小花园里这瞅瞅那看看,逐渐放松警惕看起来挺开心。小姨婆家都是水泥地,并没有泥土和花草,没有花园这么自然和自由。爸爸用剪碎的鱼干和着米饭很快就吸引来饥饿的小猫,它吃得开心极了。
每年春节前妈妈都会到张婆家包粽子,今年也不例外。每次张婆都要用到至少10公斤糯米,连同自制腊肉和新鲜豌豆做馅料。她说家里人都爱吃但没人会包,外面卖的贵也不好吃,还是家里做的更好。于是妈妈这次吃了早饭就过去帮忙,一直忙到天黑才回来。我开始不想跟过去,但想到平时跟妈妈也就吃晚饭才能见到,便还是粘着她一起去了。我看着妈妈像机器一样,先要把原料和调料使劲充分混合调好大一盆馅料。完了以后用手搓着粽叶卷起来,把馅料放进去,还得拿麻线拴好。她除了双手连牙齿都用上,扯住麻线以便固定好粽子形状。我想帮她剪麻线,她怕我拿剪刀不小心会戳伤眼睛不肯让我碰。看了一会我就觉得两眼发直超级无聊。张婆见了对我说:“清凌今天你来晚了,你哥文武去他表叔家玩了,不然可以带上你。”我“哦”了一声表示回答,免得妈妈说我不搭理人,心里想的是幸亏他不在,我才不想跟他玩。中午就我们三个人吃饭,所以超级简单。饭后妈妈继续加紧包粽子,一大盆还没包到一半。张婆看我实在无聊,就拿了一点钱让我去门口转糖画。我开始坚持不要,后来妈妈让我拿着我才接住。那点钱转几次糖画就花光了,哪里有那天表哥的巨款那么多。我拿着钱还没走到糖画摊前就停住了往回走,而我又怕没有买到糖画回去妈妈会让我把钱退给张婆,于是我就在附近呆了一会才回去说是糖画已经吃完了。天黑的时候我已经昏昏欲睡,妈妈终于包完了几百上千个粽子。张婆在妈妈包粽子的同时也一锅又一锅地煮好了粽子。她装了20个煮好的粽子让我们带回家。回到家里,张婆给我买糖画的钱就被妈妈发现并收缴了。她知道我不敢乱花也舍不得花钱,趁我睡着以后,轻而易举就在衣兜里找到了。
但是那盒被我偷偷放在别处的烟花她没搜到。我从没有独自放过烟花,也不敢跟父母提要求。其实说了也白说,他们白天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晚上爸爸还有晚自习,家里也没有引燃烟花的香烛。这几天我倒是天天能都遇到大双哥,我跟他打招呼他都笑眯眯地答应,但走得总是很匆忙。我甚至都来不及让他等等我,取回他编的戒指和花。不过叶子早已经发黄发干,编织的东西也不那么栩栩如生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看到他和他弟弟小双在路旁放花炮,我远远站在一边看。他冲我挥手:“清凌,你过来别害怕!”我犹豫了一会才走到他身后,他递给我一只清香让我引燃响炮。我连忙摇头坚决不肯,他笑笑说:“女孩子就是很胆小啊。”放完大红爆竹他又掏出烟花,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盒烟花便跑回家去拿过来。我回来的时候大双哥已经放完烟花准备要走了,我赶紧跑过去说:“你能帮我放这盒烟花吗?”他说:“可以啊,但是你为什么不自己放呢?自己放更好玩哦。”我看他熟练地拿出两个烟花点燃,黑夜里瞬间充满了几色的火光,虽然绚烂但是短暂。
“清凌,我教你,你得自己放。”大双哥把清香引子递到我手里,我有些心动但又害怕。他看出我的犹豫便说:“你别害怕,我握住你的手,我们一起引燃。”我想了想点点头。摆好烟花并理顺引火线后,大双哥用他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很快点着了引火线,他赶紧拉着我跑开。哇,自己点燃的烟花格外美丽,我兴奋地跳起来。在他的鼓励下,我自己点燃了剩下的烟花。快乐总是分外短暂,有个男生约大双哥去玩,我太小又是女生,他们招呼一声就走了。我只好一个人回家跟小白玩。天气有些冷,小白的窝在蜂窝煤炉边,正方便它取暖。我轻轻抚摸它,它“呼呼”地回应我,还用红红的舌头舔一舔我的手指,我觉得心里好暖好暖。
有两个星期没见到小亮仔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只能偶尔把洋画拿出来看看仿佛就看到他了。爸爸妈妈终于放假了。大年三十下午我跟父母到爷爷奶奶家吃饭,大伯全家三人也齐聚一堂。我不知道大伯是做什么工作的,只觉得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很神气。他还有相机给我们吃饭的时候拍全家福。去年夏天他从外地坐火车出差回来的时候,有个小偷把他新买给我的裙子划了一个口子。我的新衣服并不多,基本都是捡别人穿过的旧衣服。因为妈妈说我个子高长得快,买的新衣服很快就穿不了也是浪费。我甚至还穿过表哥不愿意再穿的衣服,丢死人了。吃饭的时候我妈非要我穿上旧布做的大围裙,说我下巴有个洞,总会有饭菜掉下来弄脏衣服。我不是没有拒绝挣扎过,每次都被她威逼最后屈服。我接过爷爷奶奶的压岁钱,转头就上交给爸爸。堂姐拿着钱揣进她新衣服的兜里,我有点眼红。她比我大7岁,她的愿望大伯基本都会满足。她的衣服都很好看,最重要的衣服都是新的,不是别人不再穿或不愿意穿的。我经常盼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到她那个岁数就可以买自己的新衣服,还可以自己决定很多事情。可是时间好像总是走得很慢。爷爷看见我闷闷不乐就笑呵呵问我:“清凌怎么啦?”我看看爷爷说:“没什么。”
“她能有什么?没得小红花吗?哈哈…”表姐凑过来,仿佛觉得我的世界都不值一提。我没吭声,不想跟她争辩。“我没有小红花,也没有什么奖状。”我小声对爷爷说。“那有什么,爷爷觉得你是‘模范乖孙’。”说着爷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剥开的橙子递给我:“这个鹅蛋橙子很甜啊。”哇,我从没见过被剥的如此干净的橙子,连爸爸也做不到。果实透过薄薄的内层全都看得清楚,连橙皮和果肉之间内层的经络也被爷爷全部手工清理干净。我开心地接过橙子。“真的很甜啊,爷爷你也吃吧!”我递了一半给爷爷吃,爷爷说他吃过了让我吃。
妈妈恰好看见便冲我吼起来:“你一个人怎么吃的了一个?给你表姐吃一半!”我只好从命递给表姐一半,她接过就开始吃了。我正打算开吃,妈妈又嚷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橙子等下再吃!”
“晓玲姐姐都吃了。”我嘟着嘴不乐意。
“你的肠胃不好,吃了凉的马上吃热的,又要肚子痛!”
我听妈妈这么一警告,立刻没了脾气。把剩下的一半橙子包好在橙子皮里放进抽屉。晚饭是一桌子的菜,我没有吃太多,最喜欢的韭黄炒肉丝没有放在我的面前,我又不能自由地伸长手或站起来去夹,不然妈妈会说我没家教的。我只想喝几口平时喝不到的饮料,但是妈妈也不准我多喝,说我身体不好经常感冒和胃疼,要少吃生冷。晚饭后天没黑大家就散了各自回家,妈妈着急看晚上八点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我没有熬到十点就很困。跟小猫道了晚安我就去睡觉了。
大年初一我跟父母去附近的玉屏山郊游,沿路都是乌泱泱的人。我们一家三口显得着实小气了些,但是我早就习惯这样了。妈妈的姐妹都不在崖城,分散在四个地方一个比一个远。而大伯一家这会一般和大伯娘家的兄弟团年,只有同我们一起在大年初三去给爷爷奶奶的父母扫墓,所以除了大年三十碰个面吃饭,两家各忙各的交集也不多。平时爸爸妈妈上班忙,妈妈所在的工厂太远就在食堂吃饭,中午只有我和爸爸在家。有时候他上第四堂课回家根本就没时间再给我做饭,为了赶上我下午去学校上课,他就只能去中学食堂打点饭菜回来吃。下午妈妈回家如果早就会帮爸爸一起做饭,一年到头基本上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的节奏。这天我们出门比较早,还带了一些饼干点心和水果,打算就在山里解决午饭。山里有更多的花花草草,我一路走一路摘,下山的时候手里早已经握有一把野花。今天是大年初一啊,所以下山的路上我可以吃又香又脆的麦芽糖。舍不得吃完揣在衣兜里,下午两点不到就走到山脚了。突然在人群里我看到小亮仔和几个男孩女孩一起,跟着大人准备往山上走。我很想大声叫他的名字,但我不敢大声说话就忍住了。我想走过去拍拍他,又怕他周围人的看到我觉得难为情。我希望他能看到我并主动跟我打招呼,可是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我。哎,算了吧,很快就要开学了,到时候我再问他。我坐在爸爸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看着手里已经蔫了的野花,无能为力。路上遇到一辆卖各种年货糖果的三轮车个体户,妈妈买了几种甜食。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喂小白午饭,它一定饿坏了吧。否则它怎么会一听到我们呼唤它就从被窝里一跃而起,整个小脸在猫碗里呼呼呼地蹭,直到饭碗被舔的干干净净。我觉得还是小白最可爱,平时不需要我特意哄它,它独自照样活得精彩。等我一声呼唤,它又会“咻”地出现在我面前,陪伴我聆听我。吃饱喝足后只见它躺在小花园里的石板上,不停清理腹部的毛,享受着冬日的阳光。公用电话的韩阿姨叫我妈妈去听电话,我趁机偷偷抓了一些糖藏起来准备开学带给小亮仔。可惜小白不喜欢吃,不然我一定跟它分享。
妈妈刚一进门就吩咐爸爸:“你等下去买点熟菜回来,小武等下要过来睡。”爸爸点头但是又焦虑:“怎么突然过来睡?今天初一,恐怕没人开门做生意哦。” “姐夫家里来了人住不下,让他出来挤一晚跟你睡。今天又不是大年三十,你出去看看嘛,总会有人想赚钱做生意的。”妈妈不容许爸爸找借口,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不怠慢姨妈的儿子。好一会爸爸才回来:“我骑车找遍几条街,没办法只买回了这些。”哇,一袋卤鸭子一袋凉拌猪耳朵,看的我口水滴滴嗒嗒。妈妈从袋子里分出一小部分,晚饭就着煮青菜把我们打发了。我偷偷在吃的时候把鸭皮嚼烂了,喂给小猫吃。晚上表哥的爷爷坐人力三轮车把他送过来,妈妈急忙让爸爸去把车费付了。我觉得真奢侈呐,平时我们都不会坐三轮车,因为贵啊,这下倒好别人坐车我们给钱,这是为什么呢?表哥从车上蹦跶下来,手里提了一大口袋东西。“姨妈,我要放花炮!”他兴奋地从包里掏出一堆烟花爆竹,把客厅里的茶几都堆成小山。
“你现在就放吗?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啥喝点啥?我让你二姨父买了你爱吃的鸭子和猪耳朵…”妈妈示意爸爸去厨房端出来,但表哥明显对爆竹更有兴趣:“我不饿,我要放爆竹!”爸爸便放下手里的碗筷,去找火柴给表哥点燃引火的清香。谁知表哥动作更快,直接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带过来的清香。“你哪里来的打火机啊?小孩子不要随便玩打火机啊。”妈妈有点担心表哥闯祸,到时候她没让给姨妈交代。
“二叔给我的,没事!清凌,你要不要放?”表哥懒得跟我妈多说,递给我一只清香。“她小女娃放什么爆竹,让她远远看你放就是了。”我还没来得及接过清香,就这样被妈妈否决了。妈妈不放心表哥一个人燃放那么多烟花爆竹,就让爸爸跟出来。我不喜欢炸得特响的爆竹,但是那么多好玩好看的烟花,平时因为价格贵,我连看一眼包装都觉得是罪恶,不敢正眼瞧它们。
我迅速跟着跑了出去,瞅着表哥一个接一个的放,放一会爆竹放烟花,感觉巨款就这么一点点没了。周围的邻居也加入燃放的行列,爸爸一边看一边走到旁边跟人聊天去了。光看不放简直太折磨人,更何况我已经是自己放过烟花的人了,啥问题也没有。我走上去对表哥说:“我可以放吗?”“你妈不是不让你放吗?”“可是我想放啊,我前天已经自己放过了。”
“啊哟,你也会放烟花了,不得了!你放一个给我看看。”
我拿了清香和烟花放在路边,蹲下刚准备点燃烟花引线,“嘣!”我听得身后一声响,吓得赶忙站起来跑开,心“咚咚”直跳。
“哈哈,还说你胆子大了能自己放烟花,还不是被我吓到了…”原来是表哥在身后捣蛋不过是嘴上模拟了爆竹声,我恼羞成怒再次上前去点燃烟花。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受任何影响,直到把烟花点燃为止。我刚把引线引燃,还没来得及走开身后一个小花炮就炸了,弹在我鞋子上。又是表哥,可恶的表哥。我这一次虽然害怕却超级镇定,当然我也已经来不及躲开。
等我的烟花燃放完,我跑回屋里一看我新的红色小皮鞋黑了一块。我拿了一块烂布条沾了水准备擦掉。妈妈听见我回来的声音过来看了一眼:“清凌你在干嘛?”
“表哥的爆竹炸在我新鞋子边上,鞋子黑了。”
“我早叫你晚上就别穿新鞋子了,你就这么一双新鞋子可以见人,现在好了。”妈妈虽然嘴上叨叨,但是手上也没停下来给我擦。“估计是烧到皮了,家里没有红色油漆,只能这样了。你脱下来换一双旧鞋,今年你就没别的新鞋可穿了!”妈妈叹了一口气又走回卧室去看电视了。我换好鞋后走到小白的窝边,看它在里面睡得正香,便觉得心里宁静又踏实。“清凌,你在哪里?我要放最厉害的大红炮了!”表哥见我半天没出去便进来找我。“你把鞋子给我炸黑了,那是我新的红皮鞋!”我皱着眉头冲他喊。
“重新买一双就完了,你那双新皮鞋还不是我妈给你买的!”他把我怼的无话可说,是啊,几乎每年春节姨妈都会给我买新衣服或者新鞋子。人家妈妈不给我买,我还不是啥也没有。我低下头没有再吭声,他却一眼瞧到我身后的小白,“咦,你们家也养猫啦?”他冲过来要瞧个正面。“它睡了,你不许吵醒它!”“那有什么,我看看它长什么样!”我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拖住表哥,他有点吃惊我力气突然这么大,挣扎了两次才挣脱,“看不出你力气还挺大!”小白受了惊吓,一下从窝里跳出来爬上墙头跑了。我知道打不过表哥,又不能咬他,怒火中烧朝门外走去,“我要告诉我爸去!”
表哥有点害怕爸爸的威严,“你除了打小报告还能干啥!”他拦在我前面,歪着脖子喊。我一下愣住了,我也很讨厌班里打小报告的女生。她们高兴的时候就跟那个男生打打闹闹,不高兴的时候就跟老师告状,让老师体罚他们。“我给你吃旺旺大礼包,你准没吃过!”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超大的包装袋,里面花花绿绿各种旺旺食品,我一下就被吸引了。他熟练地撕开大包装,抓出几袋小食品:“你不告诉姨父,我就给你吃。”我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我把小食品藏在书柜里,然后又跟表哥出去放爆竹。大双哥也出来了,旁边没什么人,我便没有不好意思,爽快地跟他打了招呼,他点点头冲我笑。他的爆竹不多一会就放完了,羡慕地站在旁边看表哥放。我走过去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我想把戒指和花拿出来还给你。” “什么?”爆竹声太大他听不清又反问我,我只好扯起嗓子又重复了一遍。这会突然爆竹响完了,黑夜的空中只回荡着我的声音。“哎呀,你怎么还记得,都说了给你了,别再提还给我。”说完大双哥应了一声家里的呼唤,给我摆了摆手回家了。
“什么戒指和花?”表哥跑过来问我,“他是不是想娶你做媳妇?哈哈哈哈…”
“王文武,你赔我的新皮鞋!”我挥舞着拳头要打表哥,他“哧”地溜回了家。“姨妈,我饿了!”一进门表哥就嚷嚷要吃东西,一边说一边翻大礼包里面的零食,“小武,吃鸭子和猪耳朵,那些零食没营养!”“我都要吃!”妈妈再次端出了熟食,我也沾光跟着吃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妈妈给表哥又一笔巨款,让他去外面吃面。平时我们都是在家吃饭,经济节省啊。去外面吃面通常是对我的奖励,这下又可以跟着表哥享受非一般的生活了。除了吃一碗二两的面,表哥还叫了一碗卤菜吃,无视他的大快朵颐,我只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一两面,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快吃完的时候妈妈过来了,她给表哥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付了钱让他回他爷爷奶奶家去。“清凌,别磨蹭了,赶紧吃完回家去。”今天要跟父母还有姨妈去给外婆的妈妈上坟扫墓。小姨婆和大舅爷家里都可以公车私用接送全家,姨父的车会接载姨妈及表哥还有三姨婆、小舅爷。父母自然还是继续哼哧哼哧地骑自行车载我跟他们在墓地会合。我选择继续穿上那双有一块黑呼呼印记的红色新皮鞋,生怕别人会发现那块瑕疵。然而这天墓地里因为下雨比较泥泞,我的鞋很快就分不出鼻子眼睛,更别提那小块炸黑的地方了。姨婆和舅爷们一见到表哥就是各种夸奖,压岁钱红包一个都不少,我看着表哥揣进兜里艳羡不已。然后全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姨婆的儿子身上,本就一表人才的他又借助家里的关系身居重要单位的权力部门,女友是崖城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更衬得他雄姿英发。他甚至连时任崖城最大的副食品公司总经理的大舅爷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几次打断他说话。
连我也看出大舅爷的领导风范快撑不下去有点尴尬,便一如既往跟在我妈屁股后面默默地帮着准备祭祀的东西。到磕头行李时,大家按长幼秩序依次行礼,轮到妈妈的时候她多行了一次礼并说道:“妈妈来不了,我帮她一起行礼了。” “哎呀,每年过年大姐都不回来,她在安市干什么呀?一大家子亲戚都在崖城回来也热闹一点啊。”五
小姨婆一边称赞妈妈大方得体考虑周到,一边又是老生常谈旧事重提。说实话我巴不得外婆不回来,因为她不仅不像奶奶那般对我关怀照顾,反而老是看我不顺眼找我的茬。况且她回来的话我就只能跟她睡,她不仅不会像奶奶那样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和像我抚摸小猫那样给我睡前安抚,还会有响彻天地的呼噜声让我无法入睡。总之,我对外婆既无感情更无好感,甚至比一般路人还多出一些反感。“她在安市那么多年习惯了,而且有小妹陪她,她不会寂寞的。”我妈笑笑。恐怕她是不想回来发压岁钱吧,她是家里的老大姐,连我的压岁钱也省了,就更不想给其他的晚辈有所表示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摇摇头。“你还愣住干嘛?该你磕头了!”妈妈催促我甚至还推了我一把。我赶紧上前恭恭敬敬作揖后准备走开。“磕头呢?你这孩子怎么偷懒呢?”我刚想辩解到处泥泞一定会弄脏衣服,回家去你又得抱怨;还有表叔表姨表哥他们都没磕头,为啥就我要磕?算了,别说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在家里我也不敢有违我妈的意思。行,妈妈说什么就什么吧。我想着就要跪,“哎,你多垫一点报纸再磕啊,不然又弄脏裤子。”我赶紧接过妈妈手里的报纸,磕头完事。说实话,妈妈老给我念叨她小时候她的外婆生前也在崖城,一向很喜欢她,待她很好远超过她的妈妈我的外婆。所以妈妈每次给外婆的妈妈上坟扫墓格外上心,超过同辈甚至长辈。不过我也习惯了妈妈这样跑前忙后,处处照顾周到,待人接物让人简直挑不出毛病。可我就是看着觉得有点累。
扫墓结束后按今年的安排是去附近三姨婆的一个亲戚家吃午饭。到达的时候离午饭尚早,妈妈又钻进厨房帮忙准备午饭。各路亲戚摆开了阵势打麻将。爸爸和小舅爷在一边聊天,他们几乎从不打麻将。表哥又想放爆竹,但是在姨妈处碰了一鼻子灰拿不到钱。其他亲戚要给他钱都被姨妈喝住,说今年给了他足够钱不能再给了。可是不一会大表姨就过来叫我出门,原来小姨婆给她钱让她带我和表哥去买烟花爆竹。我赶紧请示妈妈的意见,她让我只跟着不准用表姨的钱买东西。等我再追出去,表姨和表哥根本就没等我,都走到爆竹摊点了。表哥迅速选好他要的爆竹,表姨也没问我需说什么,我自然什么都没敢主动要求,又两手空空跟着他们往回走。还没等到家,表哥就开始燃放爆竹。然而第一个爆竹没有炸开也不响。表哥没在意,接着放第二个,还是没有响。又换第三个、第四个,依然都没响…表姨说:“又买到假冒伪劣了,我们让摊主退货退钱去。”表姨是个身材挺丰满的高中生,身高不高但声音足够宏亮。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唯有跟在后面行事。
到了摊点表姨说明来意,结果摊主大手一挥:“怎么可能?你别在这里瞎说,我买的爆竹都没有问题,你们赶紧走开别影响我做生意!”我吓了一跳,表哥也不敢作声只盯着表姨拿主意。
“这爆竹本来就有问题,不信你自己试试!”表姨据理力争。
“我这里做生意呢,试什么试?你在我摊子面前放爆竹,想烧了我的摊子不成?”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女人看样子不过三十岁,叉着腰从摊点后面走到前面。她虽然长得比表姨还要矮,可是神情凶恶语速惊人,瞬间就把我们全镇住了。
“咱们走着瞧!”表姨眼见不是对手拉着我们赶紧先撤了。
回到三姨婆亲戚家里,表哥不敢找姨妈诉苦,而且姨妈正在麻将桌上也无暇顾及他。表姨偷偷找小姨婆说了前因后果,小姨婆便叫我妈从厨房出来:“晓梅,你去看看什么人这么横!爆竹不响是该让他退钱啊。”妈妈解下围裙叫上表姨就出去了,表哥和我见状赶紧跟上去。“谁卖了小孩子不响的爆竹?”妈妈声音中气十足,仿佛平地里起惊雷,周围几个摊点的人都盯住她。
“谁卖了?谁卖了?你说清楚,别影响我们做生意!”又是那个眼镜女依然双手叉腰,分贝不低。
“说的就是你!既然爆竹不响就该退钱,坑孩子你还有理了?”
“这爆竹是在我们这里买的吗?我怎么就没见过你在我们摊子买过爆竹?”眼镜女的分贝持续走高。
“你们确定是在这家买的?”妈妈转头问表姨和表哥,再次得到确定答案后,她直接转向周围买爆竹的人群:“这家的爆竹不响,我们买了假货老板不退货还冲我们嚷嚷,大家来评评理!”
眼镜女一见急了,直接从摊子后面冲出来拉住我妈喊:“你别瞎说,你来找事是不是?”
我已经完全吓傻,正在不知所措之间看表姨冲上去要拉开那女的,表哥也气急败坏地围上去。眼镜女一看情势不对,直接伸出双手要往上掐妈妈的脸。我看到妈妈脸上的血痕,啥也不怕了,冲上去抓住眼镜女脑后扎的马尾喊:“你放开我妈妈,你凭什么打我妈妈!”表姨和表哥惊诧于平时闷葫芦的我一下开了挂,但见妈妈的脸被那女的抓伤,他们也齐齐上来。眼镜女眼见要落下风,她索性一边拽着妈妈往后一边高喊:“打人了!不得了!”她这么一拖拽,我没来得及站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滚了两转。“哎呀,小孩子摔倒了,大人这在干什么呀!”周围的人赶过来试图劝架,有好心人把我扶了起来。妈妈护犊心切,眼见我被拖倒在地,急红了眼,仗着身高优势抬手“啪”地一声狠狠扇了眼镜女一个耳光。眼镜女的眼镜直接被扇落在地上,她先是一愣然后直接大哭大叫起来:“哎哟喂,不得了,打死人了!”她直接拿头顶住妈妈的前胸撒起泼来。众人上来拉的拉劝的劝,双方这才罢手。爸爸、姨婆和表叔闻讯赶来,场面才算真正控制下来。我看着自己摔脏的衣裤,觉得非常委屈。明明自己什么好也没得到,还和妈妈一起为别人扛下了所有。小姨婆让我先回家等着,大人们处理剩下的事情。
晚饭回到自己家里,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平时对别人永远和颜悦色的妈妈,今天怎么会在家里以外发那么大的火。平时她一般只出手掐我,今天居然让我第一次在外面见识了她也吝啬出奇神招。我蹲在一边守着小白吃饭的时候,听到厨房里做饭的妈妈和爸爸说话。
“今天你那么冲动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清凌他们去买爆竹,那女的不讲道理太蛮横!”
“妈妈,不是我要买爆竹是表哥要买的。”我弱弱地说。
“那女的理亏还跩上天,把脸都给我抓破了。”
“对啊爸爸,那女的太凶了。”
“对了,清凌你小孩子冲上去干什么?万一把你打伤踩伤怎么办?”爸爸停住手里的事盯住我。
“可是我不想看妈妈吃亏啊。”我抬起头看着妈妈的眼睛。
“还是我的女儿想着我!”我妈看着我笑成一朵花,“以后这种情况别出手,该去叫别的大人过来。”她忽然又变得严厉,脸上的伤痕也被绷得直直的。我使劲点点头。后来那女人退了买爆竹的钱,但妈妈也赔付了她配制一副新眼镜的费用。拿妈妈的话说,因为表哥这几天的折腾,姨妈给我的压岁钱等于没给。
转天初三小姑婆-奶奶唯一的妹妹从平城回来给她的妈妈也就是爸爸的外婆上坟扫墓。小姑婆有两子一女,但每年陪他一起回来的只有大儿子。也难怪,她的大儿子自己开了一个工具厂出口国外,早就是平城某地区的模范民营企业兼纳税大户。他的财富是自己一手打拼积攒起来的,比姨父和小姨婆家表叔的更多也更有说服力。就是他的老婆比较强悍,一向瞧不上崖城的这些群亲戚,觉得每次回来她的老公都要给每个人发红包,好像欠大家一样。所以妈妈每次宁愿一个人在家也拒不出席。我很奇怪为什么她可以在她娘家各位亲戚面前低声下气,面对爸爸家的亲戚突然变得这么有气节,果然是血浓于水?我对于小姑婆和她的大儿子-大表叔至少是不反感的,他们每次回来就在爸爸的小舅处坐着聊一会,然后直接奔赴墓地。奶奶不顾年事已高也要坚持去给她的母亲扫墓,两姐妹见面更是分外珍惜。我跟爸爸家的亲戚都不很熟络,与他的表兄弟姐妹的孩子无非是打个招呼点个头的交情。我一向都是跟在奶奶和爸爸后面,堂姐年长我好几岁,这种场合自然是长袖善舞,穿梭于众人之间,特别要在众表叔表婶们面前好好展示。我只默默在旁边帮忙准备待烧的纸钱和清香等。给大表叔家的表婶问好时,只觉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皮勉强抬了抬应了一声。小姑婆、小舅爷和小表叔照例给我压岁钱,其他的亲戚包括大伯也跟从前一样都不给。我一点也不稀罕,因为压岁钱无论多少都是经我手一下,最终到了父母兜里。小姑婆的孙儿最受宠爱,从穿着到言谈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啊。我站在角落暗暗看着就好。
午饭选在崖城里一家高档餐厅,因为人比较多就坐了两桌。小姑婆、小舅爷、奶奶、小表叔和他老婆及各位男亲戚坐一桌,我跟家里其他的女亲戚们及小孩子坐一桌。我依然按家教只夹面前的菜式吃,没有学表姐几次站起来夹对面的菜,直到有亲戚为了她方便主动将那盘菜换到她面前。我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也或许是被我教育了多次,咱不差这口吃的,在众人面前失礼多丢脸。大表叔给每个孩子老人都有红包,众表叔也都轮番给他敬酒,皆被他一一化解。爸爸本就不擅长这些社交应酬且妈妈也不在现场,他俩都是在这些场合保持低调沉默的人,我自然尽得真传。酒过三巡,大表叔又到我们这桌来给各位表嫂敬酒,直言招呼不周。作为崖城的客人还自掏腰包请各位当地人吃饭,饭后还打赏红包,这个招呼不周真是狠狠打了各位表兄弟姐妹的脸啊。虽然人家的钱也不是印刷机印出来的,可奈何人家财力雄厚,若让其他人买单,大表叔自己也觉得不好吧。但他家的表婶就表现出各种不耐烦,几次催促早点回平城去。回来的路上,一个表婶说:“小表弟老婆的那件皮衣,还不得好几千!”另一个说:“人家不差钱,就是她看人的姿势和说话的腔调让人不舒服!”我只想快点回家见小白,我偷偷给它包了一点牛杂,它一定会很高兴。
初五这天妈妈在家很无聊,决定跟姨妈去给姨父的爷爷奶奶扫墓。妈妈用农村各种好吃好玩的引诱我,爸爸巴不得有一天自己玩自己,于是我顺利上钩。当然我不会跟表哥玩,我换个地方也是自己跟自己玩。乡下的爷爷奶奶们都很好客,农村的朴实热情也在午饭的大块肉大碗菜大碗酒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很高兴又在村子里看到好些以前没有见到过的花花草草,虽然天寒但我的兴致却一点没减。我妈嘱咐了我一句“天冷注意别感冒”,也就没再理睬我,自顾自地在旁边看他们那几桌麻将大战。表哥和他的堂妹在外面田埂间放爆竹,我隔得远远的采摘并识别花草。突然听见他堂妹一边跑一边喊:“小武哥哥手被炸啦!”啊?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赶紧往表哥的方向追去。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冲进院子里喊:“快来人啊,小武哥哥手被炸流血啦!”屋里打麻将的众人立刻起身跑了出去。我隔着人头只好从缝隙里看过去,表哥的左手指滴着血,我第一次看他哭的稀里哗啦。姨父立刻开车带他去附近医院包扎。后来听说是他用右手的清香去点燃左手里爆竹的引线后,引线还没燃完,他也还没来得及把爆竹扔出去,那爆竹就在他手里炸开了。幸亏他拿的是小爆竹,不是那天往我小皮鞋旁扔的那种大爆竹。表哥姨父都提前离场,大家也不好继续再在村里耽搁,便散了各自回家去。
寒假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开学,我心里暗暗高兴。因为寒假很无聊,也没有小亮仔陪我说话。开学后每天就会见到同班同学,虽然我都不会跟他们说上几句话,但我总算不是一个人了。新学期报名头天晚上,我看到大双哥跟一个小屁孩在他家门口说话。那小男孩看起来白白净净有点清瘦,我有点好奇这个我从没见过的男生是谁。大双哥冲我挥手:“清凌你过来,这是新搬过来的小强。”我应声走过去,一问知道他小我一岁,准备明年读学前班。妈妈听说搬来新邻居主动过去问好,问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小强妈妈嗓门更大,连连道谢还要送给我们土特产。大人的寒暄拉近了小孩子的距离,我总算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了。那天晚上,大双哥也跟我们多说了好一会的话,还借了一些连环画给我和小强看。
报名那天我没遇到小亮仔,而且奶奶也没有再接我回家。爸爸说,我又长大一岁,应该学着自己走回街口回家,不用劳烦奶奶接送了。新学期终于开始,然而等到第二节课下课小亮仔也没主动来找我。我好不容易忍着,把揣着过年时给他留着的糖果在放学前给他,他却笑笑说:“我是男生,不吃糖。”他仿佛在嘲笑我,只有女生才会喜欢吃这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可是明明课间的时候他跟别的女生在吃其他的零食。哦,对了是别的更好的零食。我的糖果不如他们吃的那种档次高。我没多说什么只默默把糖果又揣回兜里,小亮仔已经迅速消失在人流里。就这样过了几天,我跟他再也没有其他的接触,我知道我跟小亮仔又回到当初那样,仿佛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过了一个星期我发现有一个男生总会跟我走一样的路线回家,直到我进了学校职工宿舍大门,他则会过大门而不入继续往前走。原来他的家里就住在学校背后的一个巷子里。新学期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告诉妈妈这个伟大的新发现。散会的时候,妈妈便带着我走到那个男生和他妈妈面前:“小勇妈妈好,我听我家清凌说你们就住在我们家学校背后那块。这感情好啊,以后上学放学可以让他们一起结伴走,我们也更放心啊。”
“是吗?我都没听小勇提起过啊,”小勇妈妈转头看他,小勇瞪大眼睛没吭声,“没问题,以后就让小勇来找清凌,一起上学放学。”小勇和我都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勇就来找我上学。对了我还是喜欢叫他勇哥,因为他们都比我大,我读书小了大多数同学半岁。可是我们家一向都是在家里吃早饭,妈妈说这样既经济又卫生。他来的时候我还没吃完碗里的面,勇哥便只好倚在门边默默地等待。妈妈让他也坐下一起吃面,他却说什么也不肯。为了不让他多等,我只好加快吃面,有几次觉得都快把自己噎死了。好容易吃完面,我把一个白水鸡蛋揣在兜里背上书包就赶紧和勇哥出发。“你真早啊!”我觉得挺对不起勇哥,让他等了好一会儿。他却说没关系,路过包子铺的时候他停下来买了两个小包子。他拿起一个给我:“你吃一个吧,我还没吃早饭。”啊,原来他跟大多数其他同学一样都是在外面吃早饭的,难怪他要早出发。我连忙摇头:“我都吃过了,对不起啊,让你等那么久。”我边说着边掏出兜里的那个鸡蛋递给他:“你把这鸡蛋吃了吧,比包子营养。”“没关系,”他一边快速吞咽包子一边回绝我的好意,“我不要,我有包子了。”我们连奔带跑往学校里赶,校门口执勤的高年级同学才刚开始站岗。我们是特殊群体,不像一年级的同学那样必须按要求佩戴校徽和红领巾,所以执勤的人对于我们毫无震慑力。冬天学校上课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所以教室里明晃晃的日光灯透过窗户照到窗前的花坛,有种朦胧的美。我陪勇哥在教室外面吃完了他手里的包子,也顺带解决了我的鸡蛋。因为出了家门就没有水喝,我觉得嗓子眼仿佛一直被蛋黄卡住,好难熬的一上午。中午放学的路上直到我到家门,我和勇哥一句话都没说。跟爸爸吃午饭的时候我鼓足勇气说了自己不想让勇哥早饭等我的想法,爸爸同意了。下午上学路上我对他说:“以后早上上学我们还是分开走吧,我一直都是在家里吃早饭的,不然你得老等我。”勇哥不假思索答道:“好!”就这么走了好些天,我跟勇哥还是基本无话可说,感觉就是为了完成家长交给我们的任务,一起上学放学,连说话都是多余的。我知道他尤其很不愿意跟我一起下午放学回家。因为有好几次,他都要和别的男生一起玩,让我先走。我一定让他觉得碍事了,而且他妈妈也没要求他放学后必须按时回家。不知道小亮仔如果住在我家后面的巷子里,会不会也不愿意跟我一起上学放学。虽然,我跟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再加每周我们参加扫除不会一起走的情况,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各走各的。
有一天下午家里吃土豆烧鸭,我觉得很好吃,就偷偷喂给桌下的小白。妈妈看小白喜欢吃也给它吃,小白吃得很开心。爸爸看着想到可以不用再给小白准备晚饭,算是少了一件事,也就不再阻拦。可是当晚小白因为暴饮暴食,开始不断呕吐,非常难受。第二天一早我去上学的时候看到它蜷缩在角落里,眼睛里没了神采。猫厕已经被它拉得全湿了。我真想呆在家里陪陪它,可是我必须要去上学,父母也必须要去上班。一上午我都心不在焉,只想快点回家去看小猫。放学的时候我走得特别快,勇哥差点跟不上我:“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的小白吃多生病了,我要回去看它。”然后我干脆跑起来,勇哥跟在我后面追。到了家里我顾不得放下书包就到处找小白,猫窝、花园、小树、红钻墙这些它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它的身影。我开始呼唤它:“小白,咪咪。”爸爸忙了一上午工作还得忙午饭,没空理我。终于小白腿脚不稳地出现在我面前,然后立刻倒在一边。一股难闻的猫屎味扑面而来,因为连续一天一夜的呕吐和腹泻,让它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我好难过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它,我转身求助爸爸,结果他一边忙做饭一边不耐烦地说:“你让开别挡住我,不然你来不及吃饭上学!它就是一口气吃太多了。”我只好伤心地走开。午饭后勇哥来找我上学时,看见我忧伤地蹲在小白身边,便问了一句:“它怎么了?”“吃多了鸭肉和鸭骨头,你有办法可以救救它吗?”勇哥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下午放学回家直到晚上小白都是越来越弱的样子,滴水不进。爸爸妈妈见了也摇头。
这样过了不到两天,那天早上我看到小白的身体直挺挺的。我走过去轻声呼唤它,它没有反应。我伸手去抚摸它的身体,只觉一阵冰凉。我哭着告诉爸爸:“小白死了…”那天上午的课我基本都没听进去。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告诉勇哥我心情不好要自己一个人回家。他有点吃惊但没有多问,只远远跟在后面。回到家里已经没有小白的影子,爸爸已经处理了它的尸体。我觉得我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我。小白走了,小亮仔也不理我了,都不重要。之前还不是就我一个人,现在不过回到之前而已。
星期六下午放学比平时早一些,勇哥一边走一边对我说:“要不你去我家玩吧。”我摇摇头。
“你回去一个人也不好玩啊,我的邻居有一只大花猫。”我同乐眼睛一亮,点点头。勇哥的家里挺大的,后院子还有菜地。勇哥妈妈务农,在城边的菜地里还有大片的农田,平时也很少管他。勇哥说的那只大花猫一直没有出现,我便想要回家。从他家到我家还要走好几分钟,勇哥陪我走回家里。我没告诉爸爸我去了别的地方才回家,他见我因为小白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又一个周日下午,连绵的细雨让学校后面的路泥泞不堪。趁爸妈不在家,我仍然想去看看勇哥邻居的猫。大双哥要跟同学去后面玩,我便跟大双哥他们顺道一起过去。勇哥的奶奶坐在门口告诉我勇哥不在家,我只好郁闷地往回走。这时,巷子里蹿出一只大花猫,我高兴坏了轻轻呼唤它,直到它放下戒备跑过来蹭我的脚。“你怎么来了?”勇哥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大花猫“咪呜”两声,随即也在他的腿边蹭来蹭去。
“我来看猫啊。”
“你不怕你爸教训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过来。”
“我爸不在家,我让大双哥顺道陪我过来,他就在这附近玩。”跟猫猫一起玩,再加上勇哥和猫咪互动,时间过得好快。再抬头的时候,我一看时间觉得大事不妙便撒腿就往家里跑。奇怪那么长的距离我很快就跑完而且一点不会迷路,怎么父母就不放心让我一个人走呢?回到家里,爸爸已经回来,他沉着脸问我去哪里了,我有点害怕便说:“没去哪里,跟大双哥他们玩。”
他看到我鞋子上的泥土瞬间知道了真相,分贝一下高起来:“你是不是去学校外面玩了?!”
我支支吾吾,最后终于挤出一个字:“是。”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后面人多太复杂,你一个人不安全?”爸爸的脸完全黑了。
“是。”我低声说。“啪”地一声,一道耳光飞过来,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你马上给我到穿衣镜面前跪下!”爸爸的火气更大了。
我一声不吭毫无反抗地走到穿衣镜前跪下。反抗是没有用的,只会惹恼他,带来更大的惩罚。我心里虽然害怕,但是想到刚才跟花猫和勇哥玩得很开心,便也觉得值得。只可惜,我以后再也不能去了。跪了大概半个小时吧,妈妈回来了。“清凌,看我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她的分贝更高,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声音。我不敢动,仍然跪在镜子面前。妈妈很奇怪,我没有像平时那样跑出去迎接她。直到她进了屋发现我一动不动跪在那里,“你这是怎么了?”
“爸爸让我罚跪。”
“为什么要跪?”
“我去后面跟勇哥玩了。”
“跪了多久了?你起来。”
“不知道,感觉有好一会了。”
“你起来,别跪了。”
“我不敢,爸爸不让起,我就得跪。”
“我找你爸说去。”
过了一会,爸爸过来让我不用跪了。我还没走到花园里就听到我妈高喊:“你过来看你的鞋子成什么样了!”我不想辩解自己走路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但是太多泥泞还是弄脏了鞋面,因为鞋子的确脏了。“哎呀,你这女娃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妈妈也控制不住火气,走上来掐我的手臂,我疼得直叫。“长记性没?别跟男生一样,你是女生要爱干净,讲卫生!我没时间天天给你洗脏衣服裤子鞋子!”我忍着疼说知道了。“你大声点,我听不到!”“知道了!”我吼了一嗓子。“你不服气是不是,你什么态度!”妈妈随手又是一掐,疼得我只好连连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后半学期我放学都是自己走回家,连下午上学勇哥也很少找我一道去。我已经完全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哪怕在学校里在教室里有很多同学一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人。但回到家我决定带小强玩。他的父母也要天天上班,我们就一起捉蚱蜢,双腿被草丛里的蚊子咬了无数个包;一起玩剪刀石头布和“太平天国”;一起在他家的小屋子里玩各种动画片的角色扮演…每次我一叫:“小强!”他就会屁颠颠乐呵呵跑到我面前:“清凌姐,啥事儿?”我终于不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