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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清台 ...

  •   奉资建提前两日把沈齐送到上清台,这两日里沈齐倒是没做什么,只把讲经念学的地儿逛了个遍。他和尚岳在这里最早,而后到的是明镜台澹台子斐、明镜台樊鸿微、归雁城雁晚瑛、佛子守心守正二人及半道进来的偃师几人。
      澹台子斐与沈齐本没见过,可惜臭味相投这点改不了,没几天三个人就玩的忘乎所以,兄弟相称。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些门道可细究。分明澹台子斐与樊鸿微一家门里出来的两兄弟,偏偏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哪怕在一个屋檐底下都浑身不适,眼睛要左右撇开才愿意。
      因此樊鸿微连带着看不惯尚岳、沈齐,已经把他们归为一丘之貉,不拿正眼看待。好在樊鸿微本身性子闷、不爱多说话,凡说话了必是冷嘲热讽,沈齐便也懒得费心去迎合,只有梅浔偶尔能和他说上几句。
      那天夜里沈齐被奉资建带走,梅浔就在山腰等了一宿,风寒起不来,只好往后拖了几天。他来的最晚,上船时先看见樊鸿微,问了一声好,或许就出于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樊鸿微对梅浔的态度要温和、仁慈很多,至少嘴上不带刺呢!

      要说文理武学,各门各派都有教导,更何况门下子弟路数各有迥异,于是教书也成了件难事。
      银见是给他们授书的先生,平日里与他们相处还算和睦,只是一开始教书,就严肃又较真,又叫抄又叫诵,把一圈人累的苦不堪言。
      沈齐在这儿呆了两个月,相云心似乎偏爱他些,兴许是看在他师姐份上吧,在银见面前偶尔说几句好话,可惜没什么用,他偷懒耍滑的时候银见一点不含糊,罚的心狠手辣的。
      银见先生最中意的当属少话沉闷的偃师,其次是梅浔。这样看来梅浔确实招人喜欢。

      上清台驶于天上,几人本领尚未到家,要想下去,非得银见、相云心两位先生点头了,才能放下云梯,叫他们下去,大吃一顿,玩上一会。相云心好说话,只需撒撒娇,这一边便算是拿下了,可银见先生面前这套算是没用的,他们只能乖乖完成课业,再找梅浔去。
      梅浔说话慢,先生忙起来也不乐听。只好找到偃师头上。尚岳去说。尚岳和大伙都没什么大抵啎,也能厚下脸来。

      偃师爱摆弄一些机窍械器,于是尚岳到了地方,先说:“你这,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里面的械件,”偃师道,他从腰封里掏出一个小球,递给尚岳,“给你瞧瞧,是这里头的。”
      尚岳接过来。这小东西乍一看严丝合缝,可轻轻一扭,它便整个儿的展开来,这手指头大小的球里面居然还养着只活蛐蛐!这蛐蛐一见光立刻开始叫,嗡嗡的吵人。他颇为惊奇,问道:“这是刻了阵?你于此上天赋造诣实高!”
      偃师看上去似乎有点羞赧,他把蛐蛐取过来,捏在手指上,这蛐蛐叫声止了,安静的停着:“这也是机关呢!”
      “哎呀!哎呀!巧夺天工!”尚岳连声感叹,“尊师是哪一位呢?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哪日我有幸拜访,非要说一句慧眼识珠不可。”
      “何至于呢!家师名讳我不敢直呼,只好日后请尚师兄相见。”偃师低头微笑了,他讲蛐蛐重新放回球里,放到一边。他说:“尚师兄要是想再看,我这里有的是好玩玩意呢。”
      “改日,改日。”尚岳摆摆手,“我来是想叫你一起下船去,到下头去玩。这几日正好有枇杷,这边枇杷甜,有名的很!”
      “正巧我也喜爱枇杷,”偃师看向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这倒不急,先要等银先生讲完此篇。”尚岳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略微靠近,“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帮忙,向先生请示几句。先生最是钟爱你了!”
      “尚师兄多跑了这一趟!”偃师往后退,避开他的手,“吩咐小童来告知我一声便可,何必你亲自来。”
      尚岳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要是不来,哪知道你这里这么多机巧有趣的小玩意呢!改日你我找个时间,我还想看看其他的。”
      “尚师兄要来,只管来就是。”

      “我先走,先生的课业我还滴墨未动。唉,发愁!”尚岳笑着示意,他走出偃师这个小院里,沈齐和澹台子斐正在门外等着。
      “怎样?”沈齐先问了这一句。
      尚岳握拳锤了沈齐一下:“偃师弟好说话着呢,”他说,“该是妥了,走吧!走吧!回去抄经去!”
      沈齐也乐了,他没计较白挨的那一下,说道:“尚师兄出马,哪有不妥的份!”

      三个人闹着往远处走。沈齐却总觉得如芒在背,他一回头,原来是偃师正坐在院子里,目光沉沉的看向他。
      这目光实在是阴冷、粘稠,以至于沈齐生出了一点奇怪的不适感来。偃师却先一步移开眼睛,回屋子里了。
      “看什么呢?”澹台子斐问道。
      沈齐回过头:“偃师。我感觉不对劲。”他问澹台子斐:“你的卦象看的如何?”
      澹台子斐立马窜起来:“我的卦象!我的卦象当然看的极好!十个里头十个准!”
      “待回去你且算他一卦,”沈齐道,“你算一算。我总觉得不安心。”

      澹台子斐其他的虽说本事不大,算卦一途自认勉强能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至少他的卦象上是偃师福泽深厚,延及子孙,几乎是大富贵命了。
      “是吗?”沈齐还是有点犹犹豫豫的,“没有别的?没有一点坏兆头?”
      “哎,沈师兄还有这么多疑的时候呢!”尚岳调侃他。依他来看,偃师虽然阴郁孤僻了点,可也和善好说话,没什么沈齐所谓的“坏兆头”。
      “嗐……好嘛。”沈齐只好退步了。偃师那个眼神太过阴沉,甚至说得上邪性,沈齐记下来。他还是放不稳心。
      尚岳用力一拍他:“好了!先生叫咱们背的大藏经,你背下了吗?”
      “还有这一条!”沈齐面露痛苦神色,鼻子眼睛都要皱到一起,他说:“忘了,忘了。只剩一日,哪里背的下。”
      澹台子斐和尚岳倒是幸灾乐祸:“我只密藏部总是忘记,尚师兄可是一字不差,连梅师弟都记背下来了呐。你若是差的多了,仔细先生不许你下船!”
      沈齐原以为只消熟背道经典藏,熬过这初三个月,自然可以下船,海阔天高,哪里想到银先生竟还要他们博采众长,去学佛藏。
      上清台飞在高处,此时正是南方连绵细雨时,寒意丝缕不散,可是天却依然暖起来了,已经可以换上薄春衫。沈齐坐在案桌前,在他的小屋子里头背经。炉里点着的香全然没有静下他的心神,反倒叫他更加想要跳下船去,去尝一尝枇杷,踏一踏春。

      偃师果然同先生讲了,而先生也果然点头了。沈齐好几个晚上不敢睡,点着灯火背书,好歹算是记了下来。先生估计是不太满意他,可是也没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这一关过去了。

      次日便要下船,不能走太远,只得留在这一个小城镇里头。澹台子斐睡到半宿被尚岳摇醒,显然尚岳馋枇杷馋的睡不着。两个人结伴去叫沈齐,沈齐不醒,盖着被子呼呼的睡,他前几天睡的太少,此时正累极了,补眠。
      没办法,叫不醒。尚岳在他门外站了一会儿,道:“也不知道两位佛子要不要和咱们一起,走吧,去问一问。”
      一拍即合,他们站在佛子门前。到这时候守正守心二人还未睡,透过窗纸有莹莹暖光,平静的烛油香,和低低的念经声。

      尚岳敲门,守心打开,将他们迎进来。“深夜来访,居士可要喝茶?我这里还有一盘茶点心。”
      “不了,不了。”尚岳摆摆手,“我们也来得晚,不需这么麻烦。”
      有一阵念珠相撞的哐当声,随后守正从内室走出来。守正、守心是一对双生兄弟。皆是面庞宽、额角阔、眉整眼平、鼻长且挺,守心要比守正耳垂更长,几乎要垂到肩膀上,于是也比守正更有佛象,更端庄审容。
      “明日我们几人要下船去,玩一天,你们要一起和我们吗?”
      守心合掌,道:“小僧尚有佛法未通,怕是无缘同行。倒是守正,大概是愿意下去的。”
      守正眼睛里似乎要冒出光来,他微笑起来,也合掌:“多谢两位居士相邀,小僧却之不恭了。”
      “好。”尚岳站起来,“这么晚来叨扰,实在是我失礼。待到明日,我便请守正师傅玩一日。”
      澹台子斐跨出门:“我们明日清晨再来,恐怕又要叨扰了。”
      “居士折杀我们了。”两位佛子将他们送出来,在门前站住。天色实在太晚了,又阴沉,只有零星几颗星星。屋子里的烛火只亮了一小会,似乎守正守心低声交谈后各自歇下,便熄灭了。

      可尚岳二人依旧睡不着,今晚天阴,连赏月的情致都升不起来。在几盏夜灯下,他们居然生出了一点“对影成双”的孤独感来。这种感觉太过苦涩、干硬,以至于他们又回身,去找沈齐了。
      沈齐没醒,一点都不理解两人的心绪。澹台子斐重重叹了一口气,撑着脑袋坐在桌边。桌上摆着的壶里全是冷茶,喝不下,点心细密噎人,吃不下。沈齐还在恬淡的睡着。
      尚岳远远的点上灯,拿了本书在看。澹台子斐恶从胆边生,决定直接将沈齐轰醒。他搬来凳子狠狠掼在床边,发出巨大的轰响。沈齐似乎醒过来了,他捉住澹台子斐不安分的手,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不止澹台子斐,连尚岳都傻眼了。

      五更天梅浔早起,他来到沈齐房里,要给他换茶水。敲门没有人应,沈齐自然是没有起,他推门进去,床上鼓鼓囊囊,被子外头团团蜷着三个脑袋。澹台子斐睡觉浅,听见开门声便已经醒了,他坐起来,迷迷糊糊的要往外爬,可惜眼前朦胧还是梦里,一脚踏在尚岳腿上。尚岳猛地一起身,将澹台子斐踢下床。这一番闹,沈齐总算醒了过来。他半边身子挂在外面,正死死抓着澹台子斐的手。
      “这!”沈齐如避蛇蝎,把手甩开。这下澹台子斐算是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哎呦!”澹台子斐叫唤着爬起来。他衣服已经发皱,贴在身上,丑巴巴的。梅浔上前扶起他:“小心些,澹台师兄。”
      “不用管他,梅浔,”沈齐冷眼看着,穿上自个的衣裳,“叫他半夜总不老实,爱上旁人床上睡!”
      梅浔手还搭在澹台子斐胳膊上,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没事,摔一下又没什么大事。”尚岳绕过沈齐下床,冲着梅浔说:“我们先回去,沈齐这边便留你一个,也比我们二人加起来好。”
      他拉着澹台子斐夺门而去。沈齐闭口不言,专心穿他的足衣。

      终于收拾完了,出了门。耳边已经隐约可以听见叫卖声,往下看去,甚至可以看见深巷中无数小小的身影。一架云梯直连上下——这云梯也是上清台引以为傲的所在之一,不知其高不知其远,上下可连霄汉深渊,常被奉为神迹。
      其实凡是入了仙门以后都能知道,这云梯是最最微小的法术了。修为弱些,所造的云梯便短、丑、松,修为高了,造出来自然高、美、牢。上清台的云梯确实是最顶级的,可也没有多么神乎其神,说到底,不过是在凡人眼前故弄玄虚罢了。

      此刻,七人正站在云梯之上,尚岳先开了口:“不妨叫咱们看看,谁先到下头,”他指着最远的那栋高楼,“那里,怎样?”
      几个人对视一眼,笑起来。几乎同时,贴着云梯飞掠而下。梅浔慢悠悠走着,他并不急,也不争。澹台子斐与他一起,他也实在是争不上,于是从一开头索性便不费劲了。
      远远的,是城郭的影子。沿街有早点摊子,香气吹到二人鼻子里。澹台子斐拽住梅浔的手:

      “走!去吃一顿!任他们去争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上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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