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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甩不掉的牛皮糖 ...

  •   此时正是午后,日光渐暖。
      两盘菜吃得干干净净的,我一抹嘴巴,拽起平果儿就走:“走,找他们去!”
      那个高个儿不晓得从哪儿搞了只钓竿,坐在船舷上悠闲地做姜太公,头一点一点的,估计已经睡着了。另外四个则围在一处哈哈着聊天,磨和乐正背对着我们,不晓得聊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乐得直颠脚。
      我冲过去,使足了力,对着他乐得后仰的脑袋使劲往前推了一记,磨和乐没防备,笑声卡在喉咙里,差点岔了气。
      “叫你笑!”我使劲瞪他。
      他反应倒快,一闪身躲到高个儿身侧,又嘻嘻笑道:“大姐!我不过使了个激将法,你犯得着这样生气么?”
      见他仍嬉皮笑脸的,我更恼了,上去就要撕他的嘴,结果一扬手,将高个儿头上那顶碍眼的斗笠碰掉了。
      一见到他庐山真面目,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高个儿被阳光晒得微微眯了眯眼,一双凤眼显露出慵懒的光,他用手略一挡,瞧见我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晓得已经无法隐瞒了,于是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用轻佻的语气调侃道:“娘子,一路上辛苦了。”
      要说“阴魂不散”这个词,真真就是为他造的。
      “辛苦你个头!沈青铎!你!你!你——怎么是你!”我大叫起来,旁边的磨和乐受不了似的往后缩了缩,还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同乘一艘船,这就是咱们的缘分嘛!”他居然还笑眯眯地,大言不惭。
      “去你的狗屁缘分!”我抬脚便踢,被他轻而易举地闪过,椅子腿儿转了个圈,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
      “我说娘子,不要这么大火气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我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不等他说完,扭头便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没牵平果儿,于是怒气冲冲地又扭回来,拽起还搞不清状况的傻平果,顺带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真倒霉!真倒霉!怎么偏偏和他坐在一条船上?如果现在不是寒冬腊月的,我宁愿跳下船去游到镇江去,也不愿和他呆在一条船上。
      我拽着平果儿回到昏暗的船舱里,叉着手坐在地上生闷气。
      平果儿见我好半天都不说话,试探性地跟我搭话道:“鹭鸶,你为什么生他的气?”
      “他?他是个坏蛋!”
      “可是他对咱们挺好的呀,还给咱们菜吃,长得相貌堂堂,也不像个坏人。”
      我一个凌厉的眼扫过去,道:“那你跟他去好了!不要跟着我了!”
      平果儿被我这么一呵斥,小嘴扁扁的,眼眶里很快积起了泪。
      “好了好了,莫哭,反正,平果儿,他是坏蛋!你记着就是了。”不晓得为什么,这个漂亮小孩一扁嘴,我就心软,什么脾气呀,统统就没了,替他抹了抹泪,再三叮嘱,一定不要理那个坏蛋。
      平果儿好像还有些疑虑似的,迟疑而不解地瞧了瞧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稍稍安心,困意立刻袭来,平果儿见了,立刻乖巧表功:“鹭鸶你睡吧,我不让他们进来!我替你看着!”
      虽然担心,但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点了点头,将披风捂严实一些。
      原本只想着睡半个时辰就能醒了,再一睁眼时,却已经瞧不见微薄的太阳光了,身上也沉,仔细一瞧,披风上又压了一件披风,我认得是沈青铎今日穿的那件,一把掀掉,坐起来。满舱里却寻不见平果儿的影子,顿时惊出一身汗来。
      “娘子,没事的,孩子跟江醇他们几个在甲板上玩儿呢!没丢。”无端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飘出这么一个欢快的声音,我吓得又是一身汗。
      原来背井离乡这么难,成日吃苦受累不说,还要担惊受怕,天天这么几身冷汗洗礼,估计离伤寒也不远了。我打定主意,等我救涂虹一出来之后,一定先赏他一巴掌。
      “呐,娘子,给你这个。”趁我还未缓过劲儿的空档,他长腿一伸,自动在我身边落座,伸手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纸包。
      我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什么鬼东西?”
      “哎哎哎,你难道就不能省掉那个‘鬼’?听着多伤人心!啧啧……”他垂下眼帘,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落寞嘴脸。
      呸,才不上你的当!我扭着头,不想和他说话。
      他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纸包打开,递到我鼻子下边。
      栗子糕!
      我眼睛一亮。
      “杭州的栗子糕。”他捏起一块放我手心里,“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许是揣着的时间久了,那栗子糕略略走了形,不过香味却还在的。我仔细瞧了瞧,上面依稀还有“锦文”二字,是了,锦文轩。
      白鹭洲的味道。
      贪婪地嗅了嗅暌违已久的香气,脑子里的弦偏偏这时候绷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是蜜糖陷阱,要警惕!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实在不忍丢掉手里的栗子糕。迟疑着,手心热度渐渐浸上来,栗子糕可怜巴巴地好似又软了些。
      “呐,你一个大男人,行路还带这娘娘气气的小糕点?”
      “我?我才不吃这东西。”他伸了个大懒腰,猫儿似的,舒舒服服地靠在舱壁上,两条长腿交叠摞着,也不知他怎么走的路,靴子上一点灰都没有。
      “那你干嘛带这些玩意儿?莫不是你早就晓得我的行踪?”我不假思索地吐出这么一句,等说出来才惊觉——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他却极坦然的,头向我略略一侧,皱眉作委屈状:“我是那样城府深的人么?娘子,我真的是想着你欢喜,才巴巴地每天都揣在怀里的……”
      他那双凤眼里满满的全是天真无邪,比平果儿还似个孩子,若我不提防,真真就给他骗过去了。幸好有先前的那句不经意的警示。
      再仔细一琢磨,心里便明朗了。
      我道:“你若不城府深,咱们怎么就巧到同乘一舟了呢?这大冷天的,你巴巴地跑到这天寒地冻的任城有何贵干呀?”
      他仍是那个慵懒至极的姿势,眼睛眨巴了眨巴,忽然就变了神采,笑道:“我娘子还真是心眼通透,猜的一点都不假。我若是没事,何苦巴巴地跑到这冷死人的北方来?”
      “对头,那,阁下是为了什么呢?”我亦一笑,坐直身子,瞧着他。
      他亦瞧着我,略顿了顿,忽地展颜:“当然是为了你咯!傻子!”
      这算什么破理由?我已经想好了一百种他的回答以及对他的反驳,却没想到他编出这么一个极烂的,却又极圆满的理由。
      我毫无预警地楞住了,心里却偏偏狠跳了一跳,腰杆还挺得笔直,表情却先垮了下来,傻得要命,败了!败了!
      他忽然起身,坐到我面前,但因为坐着亦比我高,只能用手托腮,这样视线却又略低了些,他便微微有些皱眉,冥想似的。
      摆着极认真的表情瞧我,好半天也不说一个字。
      我原本觉得自己挺大无畏的,应该可以正面迎击,没过多久却败下阵来。心里不晓得怎么的,跳得厉害,脚也不知不觉麻了。
      腿麻的滋味不太好受,我很想呲牙咧嘴地发泄一下,又不想给他瞧见,真真尴尬得很。
      他瞧了好大笑话似的,吃吃笑个不停,玩味地瞧着我变换表情。
      我又痛苦又恼怒,拼命瞪他也无济于事,差点就翻白眼了。
      他乐够了,忽然向我伸出手来,拉开我蜷起来的腿,我顿时一个激灵,喝道:“你作甚!”
      “揉揉。”很是简短,很是有力。当然,有力我指的是他的手劲。
      只一下,我便哀嚎起来。
      这哪里是揉!天杀的,他莫不是来跟我寻仇的?我真想一脚踹断他的鼻子。
      可是腿麻了不听使唤,我怎么使力也踹不着他。
      酸麻劲儿好容易过去,我终于能松了口气,结果一抬脸,给眼前一溜四个黑大汉吓了一跳,为首的自然是那个磨合乐,一脸促狭的笑,跟没安好心的黄鼠狼似的。而平果儿正坐在这黄鼠狼的肩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这大运河上哪里来的糖葫芦?
      我一骨碌爬起来,脚下有点软,趔趄了一步,被沈青铎眼疾手快地扶住,顿时,四个人颇心有灵犀地了然叹道:“哦……”
      “哦个鬼!都给我起开!”我十分狼狈,恶狠狠地甩开沈青铎的好意,上前抓住平果儿便审,“平果儿!这糖葫芦哪来的?”
      平果儿眨巴了眨巴大眼睛,道:“江醇哥哥给买的。”
      “买?这水上哪里能买?”
      “鹭鸶,船早停了。”平果儿又舔了舔糖风,咂咂嘴,慢条斯理道,“你一直不醒,那个坏蛋哥哥就叫我跟江醇哥哥出去玩,我觉得他们没你说的那么坏,我也没给人拐走,江醇哥哥还买这个给我……”
      船停了?何时停的?怎么我不晓得?
      “嫂夫人,你瞧瞧大哥心多细,叫我们千万别扰了你好梦,又怕有人来,自己一声不吭地在跟前守着,啧啧,嫂夫人,我都想变个女的随了大哥了,大哥这样风华绝代,我就算当个小妾也甘愿了……”那个叫江醇的磨合乐兀自陶醉道。
      旁边一个瘦长脸提醒道:“江醇,风华绝代都形容女的,你用错了!”
      又一个黑脸插嘴:“季来,江醇从小净偷鸡摸狗了,会说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就已经烧高香了,别期望那么高!”
      去他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转身推开沈青铎,三下两下收拾好行囊,最后拿起那皮毛披风冲他狠狠一摔,道:“这玩意儿想必也是你的吧?还给你!”
      江醇怪腔怪调地“唔”了一声,赞道:“嫂夫人好神通。”
      我一把推开他们,抓着平果儿,出舱去了。
      到了舱外,船果然已经靠了岸,我付给船家银钱之后,便下船了。
      没走出几步,就觉得身后有人,一回身,还是他们五个黑鬼。
      我便站住了,“刷”地一把抽出那柄匕首,冲他们晃了晃,发狠道:“你们若还跟着我,我扎不死你们,也要弄残两个!”
      沈青铎抱臂站定,目光凉凉地,一袭黑衣略隐于黑暗中,好似有些风雨欲来般的愠怒。
      江醇又笑,可这笑容映着码头上瑟缩的灯火,亦显得有几分邪气似的。
      见他们不动,我暗自忖度着也许这恐吓起了作用,忙收了匕首,拽着平果儿往镇江府去了。

      “嗯,好心给当做驴肝肺了。咱们眼下怎么办?”江醇浅浅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转脸望向沈青铎。
      有别人放的河灯顺流而来,一点一点的星火,忽而相叠,忽而远离,沈青铎目不转睛地瞧着,忽而目光一瞬,大踏步便走:“傻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甩不掉的牛皮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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