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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归有几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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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曰: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我自顾呆呆想着一连串的变故,不防苏麻喇姑踱至身边。我一惊,急忙说道:“大师受惊了!”苏麻喇姑好像没有听见,也望着云娘远去的方向,开口却问曹剑亭道:“小曹子,你们学武的不是能看得出来一个人会不会武功、一个人是男是女吗?你说……这位雨良道长会不会是个美人?你看我们的慕唐侍卫这么着痴痴呆呆、割舍不下似的?”
这苏麻喇姑眼光可真是够毒的,她这么说不会是暗示、怀疑我吧?我自失地笑笑,为遮掩慌乱,不等曹剑亭答话,便捧着短剑呈给康熙,却感觉康熙竟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不免心中又一阵慌乱,定了定神儿:“主子,那位雨良道长临别托付奴才把这把短剑交给方先生防身;还向奴才说明了刺客的暗器位置。以奴才看,已死刺客说出了五台山,却又被另一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灭口……而且方才那雨良道长诚如大师所言,来历不明,形迹可疑。慕唐认为此行凶险,宜知会地方官员,尽早返驾回京。”话题转到康熙的安全上来,曹剑亭自然也附和道:“奴才以为慕唐所言甚是。请主子三思定夺。”
康熙见我们俩人如此郑重其事,遂正色曰:“返驾回京理所当然。皇祖母与大师可先行启程,着各级地方务必小心接驾。至于朕,贼子胆大妄为,如若朕火速返京,岂不是要被宵小之辈耻笑朕落荒而逃了吗?”想了想又道:“今夜仍暂居此客店。朕自有安排。”
康熙禀明太皇太后五台山可能潜伏有刺客之事。孝庄又惊又怒之下也只得决定知会山西地方官员,大驾扈从回京。等到大驾进入直隶境内,康熙则带着我和性德再一次金蝉脱壳。这一路回程,我只觉度日如年,生怕某一天某一时刻与那黑衣人再次遭遇,生怕自己就是黑衣人借以追踪的活路标。夜里不能安眠,梦里一遍遍的出现我追逐着那黑衣人,却总是在触手可及之时听见于师兄若有若无的轻笑声。夏日的天气似乎也在恶意折磨,几天内外焦灼下来,男士的袍服越发宽大起来。性德察觉我日渐憔悴,几次问我要不要请个郎中看看。我只推说头回随主子出行,深感责任重大,所以难免心中焦虑。性德半信半疑,不时宽言安慰。
康熙的兴致却一直很高,并没有被山西遇刺事件影响出游的心情,也好像没有注意到我整日精神紧张。其实,我心绪不宁,康熙的表现也是原因之一。也许只是我过于敏感,总觉得康熙自那晚云娘走后对我就不太一样了,盯着我的时候像是在探究什么,可说话的语气好像越来越柔和了似的。
一路白龙鱼服随康熙提心吊胆的回到了京师,我总算是松了口气,性德看上去也是轻松了许多。康熙自己倒有些郁郁不甘:“又不得自由了。罢,罢,放你们俩人一天大假,只可怜没人给朕放假啊。”一边说还一脸委屈。我按耐不住脸上笑意浮现,却见康熙眨了眨眼睛,有些故意似的说:“古来千金博得佳人一笑故事比比皆是,想不到这一路上我们慕唐大人也是难得展颜啊。”性德言词上倒是厚道,可也帮着康熙取笑起我来:“主子,慕唐头回护卫左右,免不了紧张;看在他整日价担惊受怕的份儿上,主子就饶过他吧。”“妙,妙,这一路慕唐的确是担惊受怕,都快要为朕消得人憔悴了。哈哈……”我低头俯首,一脸黑线听这二人古怪而又默契的一起“赞颂”我的辛苦,倒是这一路存积在心中的恐惧竟是少了几分。
说笑间,曹剑亭已领侍卫禁军前来接驾,康熙自是回宫,免不了给太皇太后请安等等一应之礼。我和性德倒真是难得这一日逍遥,性德又劝了我几句不要太执著于公事,我苦笑心想:您哪儿知道我执著的是什么啊,却也只好连连答应。性德这才打马回府。
扬尘过后只余我一人一马,心头突然一阵烦乱,过往诸事好似又有卷土重来之感,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当值呢,人说怕事儿怕事儿,多半怕的是事儿过之后漫长无以无继的空白时间吧。正百无聊赖,不知何去和从之际倒想起,出京之前性德帮我在安定门内置了一处宅院。那原是明府名下产业,性德说起还是他父亲心细,说我一个孤身在外乡的“大男人”如今已是御前侍卫,又是从明府出去的,便赏了我一处“房地产”,也算是个家。也罢,我就回去那个素不相识的家看看吧。
寻到我的“家”,早见门上一个年轻小厮跑出来牵住缰绳,回头又冲门里喊;“戴头儿,咱们爷家来了……”这一嗓子喊得我倒是心中大乐:家来了……是啊,一路鞍马,前世今生早已分辨不清的我到底还是个女儿家,何尝如此颠簸路上,也许这下是可以安顿了。
下得马来,就见门里一溜出来一男两女。打头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戴头儿”,只见他单膝一弯利落的竟给我请了个安,身后两个女子也是联眉屈膝冲我一福。这一出闹得我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听“戴头儿”说道:“爷吉祥,戴正携内人戴贾氏、外甥女茂竹给爷请安了。性德二少爷吩咐我等要好生侍候,打今儿起奴才们就跟定主子了,水里火里但凭爷差遣。门上小厮叫荣成,是我们同村一个把兄的儿子……”这个戴头如此兴师动众絮絮叨叨了一番,我总算明白了不知是明珠还是性德竟然连家人仆从都给我配套齐全了,置了房产连掌管“物业”的人都给我安置好了。只是——我心中一动——不知这些人来历如何,如果果真是明珠细心至此,那我倒是要小心了。不过此时既来之,则安之。心中虽然还是对这么一个长我许多的人对我毕恭毕敬很是赧然,面皮上确是强撑着一派煞有介事的主子像。
当下主仆相见完毕。我已然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再不耐烦跟人唠躁,也顾不得参观这个小小的两进院落,想直接找床平行,可又觉得身上粘尘带土,只得硬着头皮吩咐:“戴嫂子,烦劳烧水,我要沐浴。”那戴贾氏扑哧一笑:“主子怎么还跟我们这么客气?早给您在西厢预备下了。”我脸上一红,戴正嗔怪他老婆道:“多嘴!茂竹还不赶紧侍候爷更衣沐浴。”我一听头更大了:“不可……呃,我是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习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说完直奔西厢,身后只听那戴贾氏带着笑小声说:“御前侍卫也脸皮儿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