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谁还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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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我到就近的超市买了些吃的，杂七杂八，直觉告诉我我不能空手上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是外婆留给妈妈的房子，我和妈妈血缘最亲，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局外人，而住在一起的他们才像三口之家？
我犹豫着将钥匙插入钥匙孔，门并没有锁，客厅里传来电视开很大的声音，盖住了琐碎人语，我关上房门，站在玄关处愣住了。
餐桌上早已摆满了家常菜，陈黎昕和陈谨面对面餐桌坐着，他正对着大门的位置，看到我进来，他懒懒睨了一眼，站起身进了厨房。妈妈端了碗筷出来摆，让我赶紧洗手吃饭，陈叔叔端着一碗浓汤，温和地朝我笑：“回来啦？”
我平复着胸口涌上来的不适，放下袋子，拉了椅子坐在一旁，不敢去看陈谨，陈黎昕捧了最后一道红烧肉出来就算开饭了。
饭桌上陈黎昕兄妹一直很文静地吃着饭，他们的沉默更加使得我不安，气氛似乎有些僵硬。妈妈边吃饭边数落我：“刚给的手机你又掉，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要不是小陈给你送回来，再丢一次你自己买去。”
我应付着点头：“是，是。”
陈叔叔拘谨地替我掖菜：“我今天才知道你和我儿子读一个大学，这样方便，以后有个照应。”
我埋头吃饭：“其实不太方便，俩学院隔得远着呢。”
我瞥见陈黎昕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头低的更低了。妈妈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吃晚饭你带小陈他们出去转转，你叔叔他们明天要回去了。”
我闷闷扒着饭：“我没钱。”
熊大娘责怪地瞪了我一眼，我撇着嘴不再做声。
吃完饭后熊大娘私底下塞给我四百块钱让我带陈谨去买套衣服，折身进了厨房。陈谨坐沙发上看电视，气定神闲，我把茶几上的手机装回兜里，局促地站在一旁，我反倒比较象客人。
我听到陈谨轻轻的笑声：“其实你不用刻意躲着我，当一个人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他的耳朵往往会变得比以前更好使。”她摸着遥控器的按钮关掉电视机，头转向我的方向“看”着我，眼睛里灰败得看不到一丝神采：“加上这次，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打了三次照面，上次我听到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不是我哥。”
陈叔叔从厨房端切好的水果出来，他恰好听到这话，笑着说：“那男孩子看上去不错，长得也周正。”
马爱民挑起一边柳眉，眼角上勾，带着几分妩媚：“你带男同学回家？”
陈黎昕收回半撑着窗边的身体，笑着走过来状似随性地说：“能带回家的当然不止同学这么简单了。”
我飞快看了陈黎昕一眼，有点不高兴地回答熊大娘：“我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做什么，我们出去了。”
我想搀挽陈谨的手臂扶她下楼，陈黎昕挤到我们之间不着痕迹地挡开了我。
出粗车上陈谨占去了前面的位置，我没那么自作多情认为是她给我和陈黎昕创造机会，我现在只想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可命运偏爱把我们凑到一起，越躲什么越来什么，好像不整得你无力招架满堂挂彩就不善罢甘休，巴不得所有笙萧锣鼓都给你上齐了华丽上演一出闹剧，生活永远喜欢玩人。我自觉的缩在一旁，身体紧粘车窗，假意欣赏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耳朵却牢牢竖起，聆听一举一动。
车上只有空调发出的咝咝声和广播里传出的音乐声，司机大哥顾自己安分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看一眼，陈谨好几次想说话又没开得了口的样子。
商场试衣间里陈谨避开陈黎昕借口要我帮忙才忍不住说：“我哥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和他同在一所大学。”
我帮她系着复杂的衣袋笑了笑：“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要不是参加老师的婚礼，我们不一定那么快再见，或者永远也遇不到，学校那样打，不是成心要见一个人巧遇还真不可靠。
陈谨问：“Poliy呢，她没和你说过我哥的事吗？这几年我们联系最多的也是和她。”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poliy在杭州读大学，我们经常有书信往来，也许她有提到陈黎昕在东大读书的事，然而我收到的信件并不及时，有些是隔了很长时间班里的通信员才和最近刚收到的一起交给我，所以看到编号是好几封之前的我往往懒得再打开就收到一边，反正有些重要问题没得到答案poliy都会在下一封重新问一遍，她写过但不再提及的自然是无关紧要，有关陈黎昕的消息也许就淹没在那些字里行间，我曾经也迫切地想从第三者口中得知他一点点音讯，如今，谁还在乎？（我和poliy都习惯在信封上标一个数字做记号，以此记着彼此间通过多少信，她还会在数字旁画一只千纸鹤，涂上不同颜色，由于我的艺术细胞实在有问题，我只会画一个大大的笑脸，很久以后，那竟然成了我改不掉的习惯，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不画的话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不可否认其中有强迫症的因素吧。）
从商场一层逛到二层，我开始视觉紊乱，各色花花绿绿的衣服挂在一起，让人目不暇接。我平常穿衣服向来随意，所以什么衣服适合陈谨我真说不上来，看见衣服往她身上比划都觉得好看，陈黎昕似乎也觉得我的审美观有问题，他看不下去般凑过来帮陈谨选衣服，我被动地挪到一边，有些被鄙视在外的无趣。
店里堆放着热卖衬衫短袖的架子上摆有几只玩具狗，毛茸茸的，懒懒趴着，一对漆黑的眼珠仿佛会说话，嘴巴撅起，耳朵长过头，样子说不出的可爱，抱在怀里也很舒服，又柔又软，嫩嫩的跟婴儿一样，我有点儿爱不释手。
妈妈开美容店时先后养过几条狗，不是什么昂贵品种，却也乖巧可爱，连我这个害怕毛茸茸动物的人都喜欢上它们，有一只还是从小跟我睡到大，它们要不外出走丢、被偷、出车祸，要不就被妈妈一个朋友骗去说配种结果当下酒菜，那之后再也没养过狗。
那条被骗去吃掉的狗叫花花，是我们家最早的成员，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然后成为四条小狗的妈妈不过一年的时间，知道它死掉的消息我哭了又哭，它对我来说是离开陈黎昕之后的全部，我把所有重心都放到它身上，带它回我的过去，可最后，它带着我的回忆一起死了。我睡觉时偶尔会听见耳边有呼吸声，很像花花，更象是叹息，有一回甚至梦到它血淋淋地站在楼梯底下冲我狂吠。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这些，心里空空的，下意识的更紧地抱住了玩具狗，头靠着它仿佛它能借给我一丝依靠的力量。
陈黎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他抽走我拿着的小狗，温柔地看着陈谨：“小谨，给你买个玩具狗吗？”
陈谨摇摇头，露齿一笑：“我不喜欢玩具的，哥你忘了吗？”
陈黎昕似自说自话：“哦，我看挺可爱的，可以买回去给嘉楠。”
我心里涌起一股异样，我咬了咬嘴唇，借口口燥跑到二楼楼梯口买饮料，非常意外地看到了那回跟林子俊一块儿义诊的叶枫，他要了两听饮料准备结账。
对于叶枫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这种感觉很奇怪，我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我：“咦，你也在这儿？”
我慌忙走到柜台前，要了三听冬瓜茶，不大自然地笑：“是，是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他露出一个微笑，笑容清新纯粹犹如春风，他指指右后方挑选饰品的女孩子，语气满是宠溺：“她就爱来这儿逛，没办法。”他瞄了眼我捧着的饮料，“有朋友？”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叶枫笑了笑，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一种茫然：“你有陈谨的消息吗？”
我收起笑容，变得警觉起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的感觉来得不是没道理，我们真有见过？
叶枫苦笑：“那次之前我们见过的，有一年我们一中和你们鲁中球赛，我看到你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我不知道陈谨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可她和我说过你和黎昕的事。”
我的脑子轰一声全蒙了，我依稀记起那时被一堆女同学围在篮球场中间的似乎就是他，陈谨当时有拿一瓶水下去，难不成就是给他？
我试探着问：“你和陈谨怎么了？”
叶枫哽了哽喉咙，走到一边 ，沉吟半晌：“我找不到她了，几年前，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问黎昕他也只是说小谨让他和我说我们结束了，我找不到她，打她电话也不接，我在她家门口守了几天，接到通知书后到南京上学，没想到会再见到她哥哥，他给我的答案始终一样，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算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了，我只是不能放下，我想要一个答案，你呢，和他还在一起吗？”
叶枫说了很长一段，我唯一清楚的是陈谨和他分手，我想我是知道那个原因的，可我难以启齿，陈谨眼睛失明难道真的没我一点责任吗？那天如果不是我跑去告诉她我爸妈闹着离婚，而那一切都是因为陈叔叔，她完全不会到我家去，眼睛也不会失明。我现在才真正觉得陈黎昕狠我是应该的，辱骂我对他的感情也是应该的，甚至说我妈利用我调开他，和叔叔私会也是应该，他反反复复折磨我更是没错，他不过为了陈谨。当一段感情存在隐瞒与战战兢兢，它已经岌岌可危，甚至变质了。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百转千回，陈谨就在前面，我要不要带他去见她，还是自私地为了自己着想隔开他们，我不敢想象他们见面之后的事情，叶枫会知道陈谨失明的原因，或许他会无意间告诉林子俊，那他们一伙人都会知道，接着是美蓝他们，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我会变成被众人唾骂的对象，我会修不完大学，我的前程会毁于一旦。我心里乱极了，一直挣扎个不停，等我抬起头，发现叶枫正呆呆的注视着我的后方，喃喃着叫了声：“陈，陈谨。”
我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心情却没有预想中的不安忐忑，原来真正面对的时候，我并没想象中那样软弱。
陈黎昕牵引着陈谨过来，离我们几步距离之外停下了脚步，陈谨笑着扯他的衣服问他为什么不走，直到叶枫再次发出声音她才意识到这不寻常气氛的来由。
我傻呆呆立在中间象看一码戏。
陈谨彻底怔住了，呆了几秒后转身就走，陈黎昕象定住般还是待在原地冷冷笑着看我，陈谨着急地拽他走，偏偏陈黎昕不动一下，她渐渐带了哭腔：“哥，我们走，我们走，哥，我们走啊……”
叶枫之前说的女孩注意到这边的混乱，她困惑地走到叶枫身边：“duo xi die（怎么了？）”
她竟然是个日本人，一直吵着要走的陈谨听到这话瞬间安静了下来，叶枫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介绍身边人：“美和子，日本交换生，我女朋友。”
美和子鞠了一个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大家好，wa ta xi mi ho zi de si（我是美和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a li ga duo ko za I ma si（非常感谢）。”
叶枫用日语同美和子说了句什么，慢慢走到了陈谨面前，他颤抖着伸出一双手在陈谨的死鱼眼前晃了晃，又颓然放下，他很认真地端详着他，足足好几分钟，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敢确信，眼前来临的这一刻，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
我别扭地往美和子的刚想看了眼，她双手摆放身前微笑着对待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察到我的目光，她弯起嘴角，回应了一个笑容。
叶枫和陈谨面对面站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遭不时有人非议，最后还是美和子提议道楼下的西餐厅坐坐，可以边吃东西边聊，大家没有异议，可这难为了我，餐厅门口有个标语贴着，上书“谢绝自带茶水”，我这么明目张胆地拿五罐饮料进去工作人员非得把我赶出来，于是我自作聪明的买了张报纸铺到饮料上面，企图瞒天过海，谁知一进门就被拦下来：“小姐对不起，我们这儿不能带酒水。”
餐厅迎面拂来的冷气降低了我脸上的温度，我装傻：“我这是饮料不是酒水。”
男服务员好脾气的笑：“对不起小姐，这是本店规定，请您配合。”
我信誓旦旦：“我拿进去保证不喝。”
服务员不买账，仍是笑：“真不行。”
我无奈了：“买来了退也退不掉那要不卖给你们吧，五瓶就算你，算你十块好了，不贵的。”
男服务员微笑表情变得僵硬，一脸无语，我趁机耍赖，瞅瞅叶枫他们方向：“我朋友都在等我呢，要么你买走要么你放我进去我保证不喝，我这人从不说谎。”
客人里有人因为我这句话笑出声来，男服务员最终让了步，同意我携带饮料进去，不过出门前都交由他保管。
我挺直腰板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在一干人注视下坐到了美和子对面的位置，陈黎昕他们那桌和我们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餐厅放着悠扬的音乐，听不大清楚他们三人说些什么。
美和子看到我，捂着嘴吃吃地笑：“你真好玩。”
我讪讪地摆摆手，低头小口啜着冰水，这水带点甘甜，冰冰凉凉，清爽可口，喝到肚子里立马抚平了不安分的躁动。美和子一直安安静静捧着水杯，偶尔望眼叶枫的方向，或报以微微一笑，我不清楚她是否洞悉叶枫和陈谨间曾有的关系，她能如此耐心等待叶枫，也实属不易。
美和子只会说几句中文，从她磕磕绊绊的语句中我知道了她是日本过来的交换生，老家在群马，她说那儿的樱花盛开时异常漂亮，无数游人从其他地方慕名而来。她说起樱花时神情尤为兴奋，双手并用的比划陶醉的像个孩子，我在她脸上看到了另一种光彩，
半个小时左右，叶枫他们先后站了起来，叶枫朝美和子走过来，和她用日语轻声交谈，美和子微微笑着，神情乖巧，点头说了几声wa ga da（我知道了）后和我们告别先回去了。
车上我问叶枫和美和子说了什么，他看了垂头不语的陈谨一眼：“我想带陈谨再去子俊爷爷那儿看看，虽说先前看过很多医生，但我还想试试，美和子她觉得有我们陪着陈谨就够了，她在旁边的话可能会，会不太方便加上学校还有事没处理完所以就先回去了。”
美和子的原话是不是这样我无从得知，但光她能让叶枫和陈谨一起这点就让我另眼相看，她同陈谨只有一面之缘，却知道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这点实在难得，有多少人是能够放心自己男朋友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换做我就不行，我没信心，害怕失去。同时我有点儿郁闷，怎么又是林子俊爷爷的医院，全南京医院难不成就这一家吗？
因为是星期六，医院里有很多人，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似的，光排队挂号我们就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眼科室在四楼，电梯在十楼停住之后一直下的很慢，我们决定走楼梯，这又哭了手中拎一袋饮料的我，爬到四楼我的手脚都酸了，偏偏他们两个注意力一心一意都在陈谨身上，几乎忘了有我存在。我也郁闷，自己跟来干嘛呢。
眼科室走廊上等着为数不多的人，以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主，跟陈谨相比他们是幸福的，她们享受了几十年的光明，而陈谨，过早地活在黑暗里。
我独自一人靠墙壁站着，眼睛往四处不安分地游走，手里的塑料袋被捏的簌簌作响，对面长椅上叶枫和陈黎昕在陈谨两边坐着，紧紧抓住她手，神色有不安，有焦急，有期待，我盯着陈谨那双分别握在陈黎昕和叶枫手中的手，觉得她虽然看不见但有两个那样爱她的人至少是幸福的，我喜欢过的人，他选择了紧紧拉住他妹妹的手，我能说他无情吗？无情或许只针对我一个，只因为我剥夺了他最爱的妹妹享受生活的权利。
想到这里，我感到眼眶一阵湿意，我仰头望着天花板，让眼泪倒流回去，再低下头无意间接触到陈黎昕投射过来的目光，他有些发愣地看着我，我迅速别开了头。
半个来小时才轮到陈谨，眼科室外面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叶枫他们赔陈谨一起进去，我继续等在外面。
我坐到椅子上无聊地拨弄着塑料袋里德饮料，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真难熬，另一方面又希望它走慢一点。里边结果怎样我无从知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我烦闷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谁还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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