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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杀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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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给玄门掌宗挣得一丝机会,与佛家儒家的人联手将你困住。”
聂影云意有所指,提示春秋骨:
“你那时候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快就用对了克制你的方法?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你很久一样。”
“呵……”
春秋骨憾恨地吐出一口气。
“千年布局,我却犹在局外,那个时候,我如何能想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啊,不过是……造化弄人!”
聂影云问:“你就没想过,已经有了那样的未来,你在长安这个阵,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吗?
“凭你的本事,居然会小心翼翼藏了这么多年,说明你一定想到了,将来迟早会碰上玄门三家的吧?
“不然,在现代的玄门三家那些对你的了解、对你的防备哪里来的?”
春秋骨一愣,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若你是我,你会不想回去吗?”
它收了笑,只剩悲凉。
“放着两千年后的世界不要,在这里苟且偷生?还是对着这些干什么都慢吞吞的古人作威作福?
“玄门逼走了我,我就要打回去。我女儿还在那里,我不在,谁知道她会遭遇什么!我等不了啊……”
等,这个字它咬得特别重,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它这么多年那种深入骨髓的遗憾、痛惜。
聂影云听到了,并不动容。
她一心一意只想问春秋骨:
“岐阳子呢,你怎么处置他的?”
霎时,春秋骨想起了那张苍白消瘦的脸,那张脸上有两瞳怒火,是想要把它烧成灰烬的大恨。
“岐阳子…….”
他也死了。
强行【衍天通神】那么多天,他本来就活不长了。
即使最后,他操控阴兵,硬是把春秋骨的真身逼了出来,春秋骨要杀他,也只是多花了那么一点的时间。
临死之前,岐阳子对春秋骨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杀了我,我会一直看着你 。
当时,春秋骨没当一回事。
小道士是蚂蚁,老道士不过是老一些的蚂蚁,蚂蚁看它,看呗。
随即,它看到那个应该早就走远的书生出现在门口。
令狐赋。
所有人都死了,他却没有一点伤心、恐惧的表情,看到岐阳子尸体旁的春秋骨,也不惊讶。
他什么也没做,那些尸体的怨气就全部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跟歧阳子一模一样的印记。
春秋骨回忆道:
“岐阳子——在他的眼睛里看着我。”
“附身?”
聂影云一皱眉:
“令狐赋只是一个普通儒生,根本没有修行过,他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怨气。
“那封信也只是简单描述了【岐阳恶战,退天之妖】 ,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于岐阳子的信息了。
“说吧,怎么回事?”
春秋骨顿了一下,
对着聂影云专注的目光,
没有动别的心思,理智地说了下去。
“歧阳子的魂魄的确住进了令狐赋的肉身里。而且,不是附身。附身我可以把他打出来,可我拿他没办法。
“他身上有一件【圣人器】 。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走了,令狐赋活了下来。”
聂影云:
“【辞庙日,仅携一笔、一石】,原来是这个。”
春秋骨:
“儒家还是把东西给了他。
“我没有动儒家。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也不是一个喜欢用杀戮解决问题的人。
“如果李元立没有触动未来的因果,如果岐阳子没有泄露我的法相,如果令狐赋没有卷入这件事,他们,都可以不用死。”
聂影云点点头:“我知道。你只是在解决问题,他们只是刚好是你要的答案。”
这时,春秋骨听到遥远的地底,传来一缕幽幽的洞箫声。
它不在九幽,也不在人间,而是在它内景天地之中,方寸万里之间,从漆黑的地底蛇一样钻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期望地看着面前一无所知的执笔人:
“我……也是你的答案吧?”
聂影云:
“重要吗?我是执笔人,看到我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会死的。”
春秋骨急忙道:
“你有私心,有偏好,有对我的激愤,我这副惨状,就是证明。”
它蓦地激动起来:
“执笔人,你想折磨我!你可以将对我的折磨再延长一些…….对,对,现代那些人,一定也恨我吧?把我带回去,他们…….”
聂影云冷冷打断它:“不带。”
顿了一下。
“我想听令狐赋。继续说。”
地上的人头明显犹疑了一下。
聂影云:“不说了?你不会想用这个要挟我吧?”
春秋骨惨淡地苦笑了一下。
“…….我没那么蠢。”
我当然不蠢,我还要杀了你。
它心里想。
它继续:
“令狐赋看过我的法相,又拿着圣人器,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变数。我以为他会联系玄门的人,可他没有,也没有回儒家,自己一个人就上路了。他去的地方,居然也是毫州。”
聂影云:
“毫州,老君庙,太清官,玄门本家。
“乾封元年,二月二十二,高宗抵达毫州,祭拜老君庙,尊李耳为【太上玄元皇帝】。
“令狐赋出发这一天,是二月初五。也就是说,距离玄门第一位圣人被尊为【皇帝】,还有17天。”
此时,洞箫声,幽怨如泣,游走在最深的地底。
在泥土腥味的黑暗中,它渡忘川,过城门,入长街,距离长寿坊街角的炭车,还有7个数。
春秋骨接着聂影云的话:
“这是一件彻底颠覆天地的大事。不然,我也不会离开长安,借着龙气遮掩,一路随行。”
聂影云:
“所有人都知道,高宗泰山封禅之后,一定会对儒、道、佛三家有所表示,特别是道家,这可是李唐的根基。可谁都没有想到,唐高宗竟然给老子这位超然物外的道家圣人,加了一个【皇帝】的称号。
“玄门天下的时代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异变,是从后面屋檐上第一只脊兽开始的。
这是一尊手掌高的骑凤仙人,一人一凤,同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煞白。
它身后的龙、凤、狮子、天马等,也跟着纷纷翻出两只白眼珠子。
春秋骨正在说:
“我不知道令狐赋要干什么,但我一定要在二十二日之前,杀了他。”
杀!
骑凤仙人蓦然跃起,杀向聂影云,凤鸟凄厉嘶叫,口中喷出一串无头尸体,黑雾滚滚。
仙人则挥起双袖,滚出两袋腐烂人头,堆积如山,朝聂影云当头砸下来。
腐尸未到,那股恶臭腐烂的气味已经炸了过来。
炭车下的凡人陈子慎干脆昏了过去。
在春秋骨预想中,聂影云是一名时尚的现代少女,还染了头发,要风度不要温度,面对这忽然爆发的尸臭,她第一反应必然是——
她根本没动!
春秋骨:“……”
骑凤仙人喷出来的尸堆,轰一下填满了整条街道,屋顶上也七零八落叠了一堆。
随后,龙、凤、狮子、天马等脊兽也纷纷跳起,争先恐后喷出无数恶臭的尸体。
空中滴滴答答落下了血雨,被腐臭的阴风一吹,方圆十里,尽是呕吐嚎啕声。
一滴鲜红的雨点即将落到聂影云发丝上,却瞬间蒸发。
她脚下十步的范围,划出了一圈干净的雪地。
如山洪般滚下的腐尸根本进不了圈,很快垒起了高高的腐尸墙。
春秋骨也在圈里,低低一叹:“不愧是执笔人。”
那圈一出来它就知道失手了。
藏到最后的杀手锏连对方一根指头都碰不到,跑罢!
它目光一转,落在昏过去的陈子慎身上。
圈内就两个活人,是打聂影云,还是寄生一个凡人,这还用说吗!
它的血迹刚从地下潜到陈子慎下方,忽然一只手破土而入,金光闪闪,一把揪出它的血迹,捏成了一缕青烟。
却是旁边一户人家门上的门神,威武地从纸上跨下来,踢开一堆堵门的尸体,掏了妖血,大步冲到春秋骨面前,极不爽地一脚踏下,那声音如洪钟一般:“小小头颅,也敢放肆!”
“……”春秋骨眼前一黑,当场被踩出一阵脑震荡。
此时,聂影云手上的平板变成崭新的镜面,她落笔于镜,天地之间,一声钟响。
“火。”
她念了一个字,地火冲天而起,雷火从天而降,将长寿坊这片区域烤得如同天地丹炉一般,红彤彤一片。
正在四处奔逃的百姓惊讶地伸出手,发现这遍地的大火看得见,却摸不着,空气都像点燃一般,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再看那填塞街道的尸堆,却像着火的纸人一样,一点就着,眨眼烧光。
聂影云再落笔:“风君。”
大火即时卷为鹏风,冲向天上,带走了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
几乎所有的腐尸都给烧成了青烟,股股青烟上升,好大一个水陆道场。
那一排脊兽在火海中翻滚,还要喷尸,却被另一尊门神,提了青龙偃月刀过来,一一斩落。
春秋骨在雪地里轱辘一滚,避开门神的大脚,它不甘心,也不死心,拖着的血衣一下亮起赤红的咒纹,密密麻麻,不知画了几千几万符咒,却互不干扰,先后发动,顿时,地面爆出巨大的红光。
与此同时,它拖在地上的血迹,也活了过来,四散而逃,将门神引开。
“程序错误。”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春秋骨一愣,有种不妙的感觉,它的血衣……爆出一道又一道光芒,像放烟花一般,炸出一串“程序错误”的字样,那烟花一轮接一轮,越放越高,最后满天都是爆炸的“程序错误”。符咒威力越大,炸出来的烟花越大,飞得越高。
伴随着一炸报一声的电子播报,“程序错误”“程序错误”“程序错错误”……这烟花足足放了五分钟。
放完了,尸山也烧完了,地火一收,天地间还是白茫茫一片。
百姓远远逃开了,两尊门神跑回来,一个手上捧着洞箫的碎片。
“无胆鼠辈,跑了。”大脚门神一指地上的人头,“好个妖孽,还有同伙,待俺来审它一审……”
聂影云:“辛苦两位门君了。”
瞬间门神消失。
聂影云回头看了春秋骨一眼,气定神闲:“刚刚说到哪了?”
一弹指,弹醒陈子慎。
陈子慎趴在炭车上,开始干呕。
春秋骨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之前还苦苦哀求对方,结果忽然翻脸,还翻不成功,这下还怎么求情?
聂影云把碎了的洞箫丢到地上:“你同伙是谁?”
春秋骨缓缓摇头:“我没有同伙,这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察觉他想动手,我便帮了一把。”
它说的是实话。
聂影云:“那继续。”
春秋骨:“我、我不知道令狐赋要做什么,但要在二十二日之前杀了他。”
聂影云:“哦。”
春秋骨一时捉摸不透执笔人的心思,木然继续:
“有【圣人器】在,一切法术相关的攻击,对他都是无效的。哪怕是用幻术迷惑一个人去杀他。所以,我用了最简单的方法,买凶杀人。”
“杀他的人,不会法术,也不受法术影响,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置他于死地。这样的人,我找了两百多个。
“每一天,他身上都会多出几道致命的伤口。我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他被一群人乱刀砍死的地步。毕竟,即使是最没有人性的凶徒,在参与一群人对一个人的屠戮时,也是会感到奇怪的。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来追问这件事了。
“我很谨慎,一击不死,马上换一个人。足足换了两百个。后面的人越来越不好找。令狐赋一身是伤,身上没有一块地方不被伤过,他就是不死。
“这种状况,任谁看到,都会问一句【为什么】。我只能一个一个清除那些杀手的记忆。到后来,或许是因为岐阳子,或许是因为【圣人器】,他甚至感觉不到痛楚了,脖子断了一半,还能用手扶正,继续走路。这样的人,再也没有人愿意去杀了。与此同时,他的存在,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聂影云:“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老东西吧?”
春秋骨说对:“我并不想对上他们,如果被他们看见,他们会对付的,很可能是原来的那个【我】。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幸好,令狐赋没有任何神通。他一路上,不乘车,不骑马,全靠两条腿赶路。17天,他根本走不到毫州。
“二十二日一到,皇帝祭庙,尊圣为帝,他还在百里之外,对此一无所知。监视他的人也没有露面。也是这一天,玄门选出了新的掌宗。”
聂影云:“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岐阳子就是原来的掌宗,他死了,玄门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春秋骨:“怪就怪在这里,玄门没有任何反应。对外只说,岐阳子病重隐退,连死讯都没有公布。”
看来,玄门当时对春秋骨这个【天之妖】是无可奈何的态度,明面上不做声,那么在暗中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聂影云:“你觉得玄门对你的事,知道多少?”
春秋骨沉默了一会。
答:“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