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75、秾 辉（三）

　　孝珩送曜璎回到自己的居所：“最好去跟大嫂打声招呼——如果实在不想去，那也就免了吧。”

　　曜璎摸着崭新的帘子，不说话。两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从门口跑进来，抱着曜璎叫着：“姐姐姐姐，你去哪里了？我想死你了啊。”曜璎一手拉着一个蹲下来，捏捏绍信的脸又摇摇卢仙姿的小手。

　　绍信忽然拉住曜璎：“曜璎姐姐，我带你去看新嫂子吧，嫂嫂可漂亮啦！”

　　曜璎笑容一僵，放开了他们的手站起来：“姐姐已经看到了，现在姐姐很累，想休息了呢。”绍信斜着脑袋看她，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曜璎是不高兴了，猜想是自己惹她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看了一会儿，眼里有些委屈起来。

　　孝珩示意婢女过去牵起他们，说：“曜璎姐姐好几天不在家，都没有好好休息，我们不要打扰她了。”卢仙姿乖巧地向着孝珩点了点头，挣脱婢女的手自己走出去，绍信见到，也就没有说什么，由婢女牵着走了。曜璎走进内室，站在榻前却没有说话，孝珩看着她的背影，迟疑了一番，还是决定不多说什么。

　　孝珩和王夫人新近搬到了府邸的主卧，王夫人对布置居室有异乎寻常的爱好，孝珩对这方面没有什么要求，一切由着王夫人的喜好。王夫人将大量盆栽放置在了屋中的不同角落，许多地方点缀了用绢和丝扎的假花。

　　进到室内，王夫人还是倚在几上摆弄花朵。孝珩看着他手中扎了一半的绢花：“这屋中已被你摆满了花花草草，还能放得下多少？”

　　王夫人把花放在手边：“偌大的宅子，岂会有放不下这朵花的道理？”

　　孝珩失神了一瞬，说：“曜璎今日在你面前失礼了——她禀性如此，并不是存心与你为难。”王夫人闻言轻声笑了出来，依然全神贯注地摆弄手中的花朵。话匣打不开，孝珩没有继续下去。

　　曜璎来到孝珩夫妇的居所，这处房舍她并不陌生，但此时来到，好像已经经历了极大的变化，让曜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原本空旷的庭院已经被挤得满满，秋季里人们或会在庭院中种菊花，然而这处庭中一簇菊花也不见，满满当当全是翠绿的枝叶。

　　辉煌如宫殿的房舍大门敞开，庭院中与房屋内皆听不见一丝声响，主人好似不在。曜璎刻意将脚步踏重了些，四下还是未出现一个人影。走进敞开的大门，左手边是主人的书房，右手边是卧室。曜璎惊讶地打量室内布置意外的变化，脚步向书房移去。

　　书房里同外边一样，被五颜六色的绢花修饰得没有余地。曜璎皱着眉头，走到案前，案上摊开着白绢，砚台里墨迹已干，而作画的笔和颜料等工具零乱地摆满案上。跪在案前，麻利地将颜料摆好，把画笔一支支洗净挂上笔架。最后将白绢揭起，曜璎惊奇地发现藏在白绢下的另一方画了画的白绢，几枝梅花横空生出，簇簇花瓣拢在枝上，形态逼真。

　　“是什么人？”声音不重，曜璎手一抖，迅速将绢放下站起。见到门外的人，曜璎的眼神冷了下来，而对方浑然不觉走入：“曜璎。”瞟了一眼整洁的案面：“孝珩作画，把这儿弄得乱成一团，可是他不愿让人收拾，他说最厌恶人家动他的画具。”

　　曜璎冷冷地动了下嘴唇：“是吗？”

　　王夫人绕过案，走到她的身边：“这是孝珩昨日画的画吗？真不明白，这明明是秋季，为何他偏偏要画梅花？”王夫人和昨日曜璎看见她时的隆重装束完全不一样，一身素净的白色衣裙，袖子裁得较窄，去掉了所有的装饰，发髻也不像昨天梳得正式，而是梳在脑后，装饰仅有固定发髻用的银簪。纵然是这样，她的面容还是妖艳得让曜璎厌恶。

　　“看来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呀，无论春夏秋冬，孝珩最爱画的便是梅花。”

　　王夫人听着曜璎的话，双臂抱在胸前，葱白的纤指轻托下颌，忽然展颜：“画也不能凭空来。既然喜爱梅花，何妨在屋前种一株呢？”曜璎一愣，又听王夫人说道：“我一位叔父爱梅成性，家中种植了多种梅花近百株，明日我便去向他求几株移植过来。”王夫人自顾自说得开心，完全没有把曜璎蹙眉的神态看在眼中。

　　“夫人，”曜璎不愿再听她讲移植梅花的计划，趁机打断了问，“我原本是来找孝珩，不知他身在何处呢？”

　　“河南王派人来接宋太妃往新府去，孝珩送她去了，时间不短，应该快要回转。曜璎你若有事，可以在此等候。”

　　曜璎摇头：“并没有要紧的事。既然他不在，那我告辞了。”

　　王夫人没有留她，道：“慢走。”曜璎绕过她直往门边去，突然又听她叫了声“等等”，王夫人走入到卧室中，很快走出来，手中捧着一只篮子：“这是我做的绢花，你拿一些去吧。”

　　曜璎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篮子绢花，不好拒绝，勉强作出笑容：“多谢。”接了篮子她疾速转身走出，生怕在王夫人面前再也撑不住笑脸。

　　看着整洁干净的书案，孝珩心里一紧，问捧着陶盆经过的王夫人道：“曜璎来过？”

　　“是。”王夫人一想，忽然说：“你说不爱人家碰你的画具，是怕我不懂收拾，将你的心爱之物弄坏了吧？”孝珩抱歉地笑笑，王夫人又讲：“曜璎说我对你的了解不够，果真是的。”

　　“曜璎对你说这样的话吗？”

　　王夫人点点头，见到孝珩愁苦的神情，笑着说：“曜璎是说的事实，不要责怪她，她的话倒正好提醒了我啊。”

　　“秾辉……”孝珩唤出了她的名字，却垂着眼睛久久不语。

　　王夫人等待了一会儿——“怎么了？”

　　“曜璎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

　　不完全理解孝珩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王夫人笑着点头：“接她回来前，你同我讲过了，她是王昭仪的养女，与你亲如同胞。”孝珩颔首，再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