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09、祈县109-相对

　　陆星在城东门这里守了一夜，天亮之后，一队守城军过来换岗，陆星告诉他们，安排几个人到城楼上，向着树林那边马匪们藏身的方向喊话，陆星道，“光让他们像老鼠似地缩着，冲咱们放冷箭可不行，得把他们喊出来，不能总这么僵着。”

　　守城军们问陆星该怎么做，陆星一想，附近的车马店里住着一队来县里卖艺的杂耍艺人，陆星让守城军们过去问问，他记得杂耍班子里有乐器，让守城军们去借来。

　　几个守城军去不多时，回来了，不仅借来了乐器，有几个杂耍艺人还跟了来。陆星一看，乐器很齐全，锣鼓笙箫，笛子唢呐，陆星乐了，带着人上到城楼上，他教那几个守城军，让他们敲锣打鼓，吹笙吹笛，不管会不会，能吹出动静就行。

　　陆星道，“你们就连敲带打，边敲边打，再冲着树林那边喊话。”说着，陆星抬手一指，“就那儿，林子里那个供上山的人歇息的木屋，现在正被马匪们占着。”

　　陆星告诉守城军们，喊一会儿话，累了，就敲锣打鼓闹出响动，等歇过来，接着再喊，至于喊话的内容，就是骂那些马匪们，骂他们是缩头乌龟，只会躲在树林里，骂他们是恶人，坏人，不干好事，骂他们做恶必有恶报，一定会遭天谴等等，总之尽情斥骂。

　　守城军们基本上都是本地人，都经历过马匪之苦，眼下这一伙马匪杀人又围城，还以人质要挟，守城军们心里本就有气，一听说是要骂马匪，个个都来了劲。

　　那班杂耍艺人，来祈县本是趁新年期间过来卖艺讨赏，结果被马匪闹得空跑一趟，现在是不敢走又挣不到钱，每日里还要赔进住店钱和饭钱，心里也很气那帮马匪，听了陆星的话，纷纷表示愿意帮忙。陆星就让他们跟着守城军一起，会什么乐器就奏什么乐器，“响动闹得越大越好，就是要让马匪们听到。”

　　末了，陆星反复叮嘱道，“马匪里有会弓箭的人，在城楼上时多加小心，一定要在箭垛后躲好，骂归骂，自身的安全第一。”完了他又告诉守城军，那几个艺人们帮了忙，稍后就带着他们一块儿吃饭。

　　陆星转向杂耍艺人中领头的那个，对他说道，“劳动各位了，没得谢你们，管顿饭还是做得了。不仅是你们几位，便是杂耍班里的其他老小诸位，一并过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

　　那几个杂耍艺人谢了陆星，就开始支鼓架试笛音。陆星把东城门这里的事安排好，说他得再去另外三个城门处看看，让守城军们只管开骂，如果马匪那边有回应，就以旗为号通知，他会再赶回来。

　　陆星这边上了马，就听到城楼上阵阵锣响鼓响，咚咚咚锵锵锵，然后就是几声大嗓门的吆呼，“那伙恶贼你们听着，你们这群王八蛋……”陆星暗笑，一拉缰绳，骑马奔南城门的方向去了。

　　城墙上守城军们敲锣打鼓地痛骂马匪们，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心里都有气，有火，有人直叫骂得好，有人恨不得自己也上城墙去骂一顿，但也有人在那不停地碎碎念叨着“别骂了，马匪凶狠，别招他们记恨”，“马匪厉害着呢，可别把他们惹急了啊”。

　　陆星往另外三处城门巡查了一圈，那边的守城军们报告说，城外树林里仍然有马匪在，会露露脸，冷箭仍然有，不过发得没有之前那么勤了。陆星问，能实在看到的马匪人数多不多，守城军们都表示人数并不多，只看到二、三人，走出藏身的树林，在大道上晃一晃，又回去了，晚间也不曾看见大量篝火。

　　陆星知道，笑了笑，心中有了数。

　　且说城东门外树林里的那伙马匪，听到县城方向传来锣鼓声和叫骂声，有人就想出去看看，被韩阳拦住了。

　　韩阳大咧咧地道，“这有什么，叫他们骂去，看他们敢出城吗？看他们敢过来吗？哼。”

　　有人小声嘀咕道，“骂的可不好听呐。”

　　韩阳在心里冷笑：图好听的还不当马匪呢。他只让手下同伙们不要去管。

　　不断传来的斥骂声，让在这里的那些被韩阳等马匪以刀棍和家人相要挟，临时入伙的芜村村民和灾民们心里都不好受了，他们皆是普通的良民百姓，是被逼无奈才站在马匪们身后充做同伙的，他们谁都不愿意被当做马匪，也很担心以后会被误会，个个都很闹心。

　　过了大半个时辰，骂声是时响时停，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直没断，到底是“做贼心虚”，连韩阳都开始有些心烦意乱了，他指挥手下道，“放箭，冲着城楼上放箭，好好放几箭叫他们看看，看谁还敢在城楼上站着。”

　　会射箭的马匪走到木屋所在的山坡下，往东门城楼的方向连发几箭，但是这个距离就比较远了，箭能射到，没什么力道。马匪们这时候也不敢到城楼下近距离放箭，因为他们之中有懂骑射的，守城军里也有，而且守城军们的武器装备更精良，这个时候往城楼下跑，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只有被抓的份。

　　陆星离了北城门，又去县城街头巡查了一圈，等他返回城东门，已经过了午时。

　　上到城楼上，陆星问道，“马匪们那边有回应吗？”

　　不等守城军答话，有个杂耍艺人就抢着向陆星道，“没有，一声也没吱，连个人影都没见，一个个真都是缩头乌龟。”

　　陆星觉得马匪们不答话并不是好事。人质还在马匪手里，要就赎金的问题跟马匪们交涉，双方不能一直不沟通。马匪们给了县里时间让去筹钱，他们在这段时间不露面不答话，陆星觉得，一是怕被识破真实的人数，二是担心现身露面会暴露真实身份，故而马匪们一直缩在营地里。

　　得跟马匪们谈话，不是为着识破什么，也要为着城门外那两具尸首。陆星望着城墙下不远处的那两具倒在地上的尸身，血早就干了，在身体周围留下一小片黑色的痕迹。

　　马匪们自然不顾，死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价值，他们手里有大把活着的人质，但县城里的人不能不管他们，那是大家曾经的街坊邻居，如今无辜惨死，总要入土为安。

　　陆星向艺人们示意，让他们的锣鼓声别停，陆星脚踩在箭垛上，冲着树林的方向大声道，“喂，我是陆星，你们的头儿呢，我要跟他说话。”

　　树林里，听到声音的马匪们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韩阳，韩阳瞪着他们，怒道，“都看我干什么！”这时韩阳心想：一帮蠢货！好在这是在这里，如果是在树林外，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是头领了。

　　有人凑了过来，“大哥，是六，啊不，是那姓陆的小子。”

　　这伙马匪都是雍州人士，都熟悉祈县，没有不知道陆星的大名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陆星的事迹，都知道那右悬寒铁锏，左挂麒麟刀的少年捕快的厉害。

　　之前陆星多次向东门外的马匪们喊过话，那时的马匪团伙才刚刚接连做下偷盗、放火、拦路劫车又杀害人质等一系列的事，正是得意洋洋不可一世，觉得他们个个都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时候，都不理会陆星，不管陆星说什么他们都不答。

　　如今，三天过去了，当初的那股心气儿，现在已经消褪了，有人听到陆星的声音，开始不安，开始害怕了。

　　韩阳怒道，“六什么六，不就是个毛孩子。”

　　在韩阳看来，他比陆星足足大了二十岁，这数字比现在陆星十八岁的年龄还要大，他自认比陆星多吃了二十年的饭，他觉得他怎么样也能应对得了陆星。

　　有人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韩阳冷笑，“城都不敢出，他能干什么。哼，我就不信那小子敢出城。”韩阳这么说是有把握的，当然，他知道陆星敢出城，更敢和马匪们一战，但是城里那一大群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们，会帮着韩阳把陆星死死拦住，不让他出城来。只要陆星不出城，韩阳就不怕。

　　韩阳知道，陆星和他不同，韩阳没有任何顾忌，而陆星，却有许多掣肘。

　　韩阳的话点醒了其他马匪，他们纷纷道，“对，对，那小子不敢出城，他才是缩头乌龟，他才只敢躲在祈县城里。”

　　木屋隔壁的两间草棚，一间关着孙队正一家，这是马匪们最主要的人质，另一间关着几个芜村的村民和灾民，这是马匪们用来要挟控制被逼入伙的人们的人质。

　　一间草棚里，孙队正呆呆地靠坐在墙边，几天下来他人瘦了一大圈，一头乱发满脸胡子。听到陆星喊话的声音，孙队正的眼睛亮了亮，随即目光又黯淡下去，这时的孙队正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心，甚至做好了会被马匪们杀掉的准备，他只盼着马匪们能放过他的其他家小，尤其是那两个才几岁大的孩子。

　　一旁的草堆里，孙队正的妻妾，抱着那对小儿小女，跟三个侍女拥做一团，紧紧依偎着抵御寒冷。这几天，马匪们虽然会给她们一点吃的喝的，但远远填不饱肚子，女眷们身上的衣裳都被剥了，只留单衣，加上之前被拖出去虐打，冻、饿、惊、怕，个个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听到陆星的声音，有个侍女哭泣了起来。这几天，马匪们就在旁边的木屋里讨论要怎么发卖这些女眷们的事，听得这些女子个个惊心不已。一旦被卖，就是生生被推入火坑。

　　孙队正的妻子不停地抚摸女儿的头，旁边的一个小妾自言自语地小声哀告着，“求求了，求求了，不要卖我，不要卖我……”

　　陆星在城楼上喊了一会话，见马匪那边没回应，就知道他们还是用的老办法。陆星心想：那两具尸首放在那儿，让众人害怕胆寒，始终是所有人的心结，。

　　陆星抬头望了望天空。

　　得想个办法说动那些马匪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