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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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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总能找到我啊?”小屁孩不服气,很是不服气:“我躲得够里面了都…”
和老虎玩捉迷藏真是无聊至极,无论小孩往哪躲,躲多远,老虎总能把他揪出来。
男人虎着脸往他脚上裹鹿皮,没说话。他在生气,小孩再往高处走几十米,那就是冰溶洞,又寒又毒,连这身白皮都救不了他。
温澄没发现他在闹别扭,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困得有点精神恍惚:“老虎,今天你会送我回家吧?我们怎么回去?”
“走回去。”
“什么啊,”小孩打了个呵欠,说:“你不是虎精吗,虎精不是应该很厉害吗,风一卷就不见了。”
男人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老虎踩在新草上,四只爪子都被晨露濡湿了,它不敢走得太快,小孩趴在它背上昏昏欲睡,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小孩皱眉,嘟着嘴抱怨:“老虎,好抖啊…”
猫科动物走起路来肩胛骨上下起伏,他被硌得不舒服。
“那就滚下来。”语气凶恶,老虎却走得更慢了些。
“困…”小孩抱住它的脖子,声音软绵绵的:“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不行。”
“哦…”小孩头一歪,睡着了。
“喂!”老虎只好在他滑下来之前化成人形,反手牢牢搂住他。
这下子,只能走得更慢了。
下了山坡就是望不到头的平原,一眼望去似是春草绒绒,其实那都是春雪融成的水沼上飘着的浮萍。
温澄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四野空阔一片漆黑,他眨眨眼,抬头看见漫天星光,原来已经是深夜了。
“醒了?”
男人低下头来问他。
“嗯。水…”温澄揉揉眼睛,在男人怀里动来动去,他听见水声:“我口渴…”
男人低声呵斥他:“别动!”
小孩不动了,乖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男人换了个姿势抱着他,让他坐在他的手臂上。
温澄这才发现他走得有些蹒跚,低头一看,浑浊的水沼直淹到男人的腰际——哗哗的水声就是这样来的。
他们正在穿越一片看不到边的浅沼,温澄往男人身后的地平线看,月光在水泽上碎成一片一片,陆地被远远撇在后面。
温澄觉得好玩,拿脚尖沾了沾水,立马被冰得一激灵。
小孩静了一会,突然回头,把脸颊贴在男人脖子上:“老虎,冷不冷?”
“不冷。”
“骗人,”小孩揪住他的耳朵:“你耳朵都冻红了。”
脚下都是烂泥,又滑又软,男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没空和他搭话。
“老虎,你这样走了多久了?”
小孩突然惊叫,原来男人一脚踩空,身子一滑,两人往泥沼里直直下陷了好几寸。老虎心里暗叫糟糕,他踩进了溶坑里。
他把小孩举高,让他跨坐在自己后脖子上:“坐稳了。”
“老虎,老虎…”小孩扒着男人的头发很是惊慌,他知道沼泽地这种东西,陷进去了就出不来。
而男人正渐渐往下陷,他屏着呼吸,试着慢慢抬脚后退,淤泥像某种粘滞的活物般绞住他的腿。越挣扎陷得越快。
连迟钝的温澄都感觉到了:“老虎,我们在往下沉...”
泥层上方的水泽已经淹到了男人的胸膛,温澄又急又怕,只能紧紧抱住男人的头:“老虎,我们要被吞掉了吗?老虎,老虎…”
“怕什么,”男人拉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有我在。”
这话像句令人安心的咒语,小孩立刻安静下来。
“嗯。”
还好这溶坑并不深,男人很快触到了底,他踩着嶙峋的石块慢慢退了出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温澄拉着他的手不愿松开:“老虎你真笨,哪不踩你踩坑。”
男人举托盘似的牵着小孩,他绕过溶坑,在水沼茂盛的泥潭里走得有些蹒跚:“嗯。下次你来试试。”
小孩亲了亲他头顶的发旋:“好哇。”
“老虎,你刚刚笑了吧?”
“没笑。”
“笑了!”
“没。”
“你笑了!我亲你的时候!我看见了!”
“没。”
小孩撇嘴:“你耍赖。”
“啊。”
小孩吃吃笑起来,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老虎,那是什么星,最亮的那颗?”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参宿四。”
最爱出风头。
“怪名字,”小孩指它旁边:“那颗呢?”
老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老朋友。
“天狼。”
“上面那颗呢?”
老实人。“南河三。”
“左数第十三个?”温澄逗他。
老虎却当真老老实实一二三的挨个数了过去,那是颗小星子,泛着微光。
他顿了顿,拉过小孩的胳膊,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那是清娘。”
它今晚真亮。
温澄看完星星看月亮,看完月落看日出,天边鱼肚白的时候,老虎终于走出了沼泽。
他踏上陆地后那小祖宗就没安宁过。
“老虎,让我下来走走吧~”温澄坐得无聊,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你脖子不酸么?”
“酸啊。”男人抓着他的腰把他放了下来,嘱咐了句:“别踩草。”
说完他松开温澄的手,小孩愣愣的,指尖上还留着余温。温澄这才发现,男人为了牵着他,举了一夜的手。
蒲草韧如丝。春草长得细细长长,触感柔软而冰凉,温澄哼着小曲踩了上去。
男人手一捞把他拎了回来:“喂!老子叫你别踩草!”
小孩后脖子被拽得生疼,眼泪汪汪望着他。
老虎恶狠狠和他对视了几秒,撇开眼睛:“草长,有蛇。”
“有蛇就早说嘛…”小孩摸着脖子嘟嘴。
小孩后来才了解,老这只虎关心起人来,就会变得格外笨拙。
男人全身是泥,风干后他就像被裹了层泥壳,连脸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泥点。
温澄伸手去给他擦,摸到了贴着皮肤的硬刺:“诶?”
小孩睁大眼睛,一脸惊奇:“老虎,你长胡子了!”
他跟他在山洞里住了大半个月,从没见过他长胡子的模样。
“啊,这里…”小孩捧着他的脸,摸他的颧骨,那上面曾经有两道触目惊心的赤色刻纹:“…消失了。”
“嗯。”那是因为封印解开了,不过男人已经不太在意了,他蹲下身子揉小孩的头发,一直揉一直揉。
温澄觉得不对劲:“老虎?”
“嗯?”
“你怎么了?”
男人太用力,把他的脑袋在手掌下拨来拨去:“没怎么。有点…”
有点舍不得。
老虎亲了亲他,指着小孩身后说:“你看那边。”
“啊?”小孩回过头去,草原的尽头竖着排整齐的白桦,白桦下立了个扁扁的木屋。
“屋子!”温澄欢呼:“老虎!屋子!有人了!老虎,我们到了——”
没人回答他。
“老虎?”小孩转过身。
刚才还站在那的男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