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岂有此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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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冬季，繁华尽谢，百景凋零。然物主慈悲，不忍人间寂寞，赐下独属于隆冬时节的三处美景——
霏城的雪，云塞的峰，瑶京的梅。
只可惜盛国已灭，漫天漫城的磅礴雪景终是付了空城。而永燮与大雍百年仇怨未消，云塞连绵的冰瀑雪峰也只能在梦里相逢。独剩下瑶京城的梅，千朵万朵昂立枝头，无惧风霜，铺开万丈云霞烂锦怒盛在人们的眼前。
雍国人多爱梅，达官显贵们也常爱在自家府邸中栽上各品各类的梅花，偶尔大雪摧城，梅开得盛极之时，瑶京城里还会举办赛梅会。素心罄口骨里红，一盆盆一株株傲立在蟠桃大街的风雪之中，冷眼观着这芸芸世间。
历年来夺魁最多的当属司寇府。
不过司寇大人似乎不喜梅花，每夺了魁，便将梅花悉数赠予手底下的官吏。其中获梅最多的，不是两位少司寇，却是需再往下数一级的扈家。
进了正门绕过石屏，便可见大道两侧风韵洒落的红梅，零星几点香瓣被风雪携下，送入翻卷起落的帘帷。
铺满的地龙将整个大厅蒸得温暖如春，玉屏里厢还能传出两声奶气未脱的狐鸣，待客的座上雕着鹤鸾入云瑶池景，笔笔如生，颇见功夫，待客的茶是奇秀武夷大红袍，清香甘醇，品之忘俗。
但是这一切，在某些人眼中不过是一堆烂木头，颜料水。
昆仑裳顶着一脑袋的官司坐在扈家主厅的贵客座上。
她现在看哪儿哪儿气，尤其是对着面前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更是气到五雷轰顶！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家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老管家谄媚地笑着递来杯新的大红袍：“将军万事大吉万事大吉，将军万事大吉啊！”
昆仑裳一把夺过茶杯又不敢直接摔了，重重搁在茶几上，溅了一袖子茶汤：“我问你你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别给我瞎扯！！”
“嘿嘿嘿，”老管家皱着一脸褶子，不住点头，“将军万事大吉万事大吉，将军万事大吉啊！”
“我次——我不听这些！”昆仑裳忍住粗口一把扯过老管家的衣领，一双美目狠狠剜着老管家的脸，咬牙切齿，“耳朵坏了就得治！把你们家耳朵正常，脑子正常，理解能力正常的人给我叫、出、来！”
那老管家被拉起来的时候愣了一瞬，一瞬过后，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将军万事大吉万事大吉，将军万事大吉啊！”
“我|操|你大爷！”昆仑裳一把把老管家扔开，往那遮掩后堂的玉屏风瞪了一眼，满心不甘地摔袖离开了。
大概是昆仑裳克夫“盛名”在外，这扈江和扈大海两兄弟连夜就跑了。说是奉司寇之命，去处理邻城的刑狱事宜。
让借口“交换生辰八字”前来探查的昆仑裳扑了个空。
“我听说扈大海有一位正妻，他们两兄弟不在，应该由扈家夫人来见客呀。”小蒲桃奇道，“将军竟是连那位夫人也没有见到吗？”
昆仑裳啃苹果的手一顿：“扈大海有夫人？”
小蒲桃答：“是啊，几年前就过门了，扈大海一直没有纳妾，应该夫妻关系不错吧。”
昆仑裳啃了口苹果，嚼吧嚼吧：“这么恩爱，不会也跟着跑了吧？”
小蒲桃摇头：“应该不会，扈大海是先皇在位的时候娶的夫人，那时候女子地位不如现在高，扈家家风也很极端，据说他们家连吃饭，都不允许女眷上桌的。”
昆仑裳一把把苹果核拍桌上：“鸟歪货养的羔子！这么恶心，九霞倾果然恨我啊！”
小蒲桃叹了口气：“将军别气了，咱们赶紧想办法要紧。”
昆仑裳站起身踱了几步，回首问道：“那个……还没查出来吗？”
前两次赐婚，昆仑裳通过自己安排的人手，很快就得到了未婚夫家的一些相关案底，不论是最后有没有找到替罪羔羊，一桩桩一件件，都还有可查余地。可这扈家倒是奇怪，居然从发家至今干干净净，什么问题都没有，一点儿把柄都掉不到昆仑裳手上。
果然，小蒲桃闻言还是摇头。
昆仑裳思忖片刻，道：“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我今天去他府上，就觉得很不寻常！”
小蒲桃凑过去问：“哪里不寻常？”
“哪儿都不寻常！”昆仑裳一脚踏在凳上，俯身对小蒲桃说道：“区区一个少司寇底下的小官，光是花厅前院的梅就比司马府里头全部加起来的还要多，里头不知道还有多少！寒冬腊月的，咱们都只能烤碳，他家地龙烧得跟夏天似的，那老管家穿的是薄衣！更别说座椅的木料雕工，茶叶的原料工序，最最可怕的，你猜是什么！”
小蒲桃忙问：“是什么？！”
“血耳狐！”昆仑裳压低声音。
“？”小蒲桃不解：“那是什么？”
昆仑裳给她解释：“一种产自盛国，极其珍贵的狐种。我曾在霏城追击流寇时遇见过，通体雪白，双耳血红，所以叫‘血耳狐’。是盛国以前达官贵族喜欢的宠物，后来盛国亡了，血耳狐也少了很多，基本只能在野外遇见。我在霏城待了三个月，夜夜都能听到狐鸣，对它们的叫声再熟悉不过！”
小蒲桃消化得很快，一下捂住嘴，双眼睁大：“扈家，通·敌·叛·国？！”
昆仑裳一掌轻呼在她头上：“想什么呢！这狐狸虽然身份敏感，但是只要舍得下血本也并不难得，一只家宠而已，哪里能直接定得了扈家的罪。”
小蒲桃郁闷地坐下来，仿佛刚刚一瞬起立的无形耳朵，又在此刻无力地耷拉下来。
“明明知道有问题，却查不出来……唉，将军……看来这次你真的运气很差啊。”
“可不是么！”昆仑裳一脸不爽，指关节拧得咯咯响，“没有线索，仅凭今日所见，顶多给他们扣一个铺张浪费的名头，其他什么都不行！”
小蒲桃跟着急：“将军……那我们怎么办啊？”
“查！”昆仑裳一拳砸在桌上，愤然道，“还是查！！把他祖宗十八代五服以内通通刨一遍！我就不信，他不出错，他所有亲族也能滴水不漏！”
这么说着，当天晚上昆仑裳就带着小蒲桃等一帮人，坐在书阁里布置安排。
这些人都是从居客里头挑选出的精良人才，手上联络着从将军府里头出去，安插在各个地方的眼线，从昆仑裳第一次被赐婚时组织起来到现在，对于此类事件的处理，分工明确，业务纯熟，效率极高！
昆仑裳领着人加班加点，信心满满地刨了三天两夜，发现扈家——
还是他|娘的干干净净！
昆仑裳气得一把把燃尽的烛台摔在地上！
“岂有此理！”
众人担心她当场发疯，连忙上前你一眼我一语的安抚，搞到最后，连昆仑裳都开始怀疑起人生。
莫非……
九霞倾这回，是真的转性了？
这是，要给她找个富贵闲人，如意郎君，叫她别往自己跟前凑着碍眼了？
昆仑裳越想越郁闷，郁闷的昆仑裳连觉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宿，揽衣束发，决定出去夜跑。
这阵子不去上朝，养在府里，好吃好喝供着，又疏于锻炼，还没跑几里的昆仑裳发现自己体能居然退步不少！而且出门前对着镜子束发的时候，发现自己脸好像嘟了一点。
铁血将军昆仑裳，可以接受丑！但绝不能接受胖！
所以本来只是打算跑一段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昆仑裳，下定决心要跑完整个瑶京城。
蟠桃大街还是如往日一样热闹，不论那萧墙之内有多少纷扰争斗，都不会影响到那一支支离合悲欢自成一方世界的曲儿，和那一波波如潮如雷的掌声。
昆仑裳沿街跑过，心情也被那太平人间的闹意抚平不少，蟠桃大街的路尽了，便扭头转向，往五福衢而去。
冬夜寒沉，可一入五福衢扑面而来不是冷风，却是蒸腾的热气和各类诱人的香气。
糕点铺子、馄饨摊子、糖水店、烧烤摊子……灯笼散发出的暖意和这些美食的香气混在一处，构成与蟠桃大街截然不同的温馨热闹。
昆仑裳停下来，把壁上挽着的大氅披了好不叫冷风吹得着凉，听听看看漫步到一处烧烤摊子前，寻一处空桌坐了。这里越晚生意越忙，昆仑裳已经就着菜单选好食材了，店家才抽出空赶来招待。
烤得金黄酥脆的肉块和葱条拿竹签子串了，撒上炒好的调料香粉，整整齐齐码了一排在昆仑裳跟前放了。
饿了半天的昆仑裳当即食指大动，拿起一串就开始吃。
耳旁夜风拂过，送来几句领桌食客的插科打诨，古今笑谈，烤串吃在口中越发有滋有味。
所以当有一人在对面拂衣一坐，纨扇一放，昆仑裳还在努力地和肉串做斗争。
“哎呦，客官来点什么？”
店家捧着菜牌子跑过来招待，昆仑裳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正对上九霞倾观察探究的目光。
昆仑裳在她身上狠狠看了一圈，心中充满鄙夷之情。待看清桌上事物居然是一柄纨扇的时候，鄙夷之情更甚。
大冬天摇扇子！这么装不怕遭雷劈？
女皇可不知她心里全是大不敬之辞，抬眸启唇，语气轻的仿佛是在话家常：“将军夜跑啊？”
“嗯。”昆仑裳不想搭理她，敷衍地答了一句，继续埋头努力吃。
九霞倾点点头，目光在桌上逡巡一圈：“那你这顿下去，不是白跑了吗？”
昆仑裳：“……………………”
大爷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岂有此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