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废人物语

6、雨伞

　　夏季的雨像火，她激情热烈如奔放的舞女，上一刻天晴明朗，下一刻突然乌云遮天，暴雨突至又雨过天晴。她来得迅速，下得尽情，走得彻底，她的代表是震撼的响雷和绚丽的闪光。
　　夏天的雨是给人一拳，那是粗鲁的暴力，秋天的雨是捅人一刀，这是残忍的刺痛。
　　秋季的雨是缠绵的蛇，先是蓄势待发，然后给人小小的警示，接下去就要接受她柔软持续的纠缠。所谓绵里带针，秋雨的每一滴水都带着寒气，那是隐藏在温柔里的蜂刺。每一次秋雨的来临都会显露出一点她的利器，直到猛兽不再隐藏它的獠牙，盗贼脱去他们的伪装，刀剑拔出它的剑鞘，到那时你就可以说，冬天来了。
　　冬天未至，中秋已过。
　　早上来学校时，东边露出了一点晨曦，天上虽挂着一小片云，但总体来说还算明朗，没有人会想到下雨。来学校不久，天便阴沉下来，朝阳还未完全展露光芒就被云层抹去痕迹，天空开始下起毛毛细雨。雨时停时下小得可怜，好像掌控气象的雨神拿着柳条撒着水珠，在和众生嬉闹玩笑，临近中午她才尽情地将雨挥洒下来，至今未停。
　　一把伞，三个人，总会有人淋湿，我们和其他同学一样，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一边聊天，一边注意着雨势，期待着雨能够早些停。
　　“既然知道你那把小伞不够为三个人遮风挡雨，为什么还要带来？”
　　阿熔并没有看我，他注视着雨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明知要下雨还偏不带伞，就像明知道哪种食物有毒，哪种没毒，却偏要去吃有毒的食物是一样的。”
　　“小溪，”佳哥看着我的伞说，“要不你把雨伞给我吧？”
　　“干嘛要？”
　　“反正你也不用，别浪费。”
　　“对呀，我自己都不用，为什么还要给你用？”
　　“我也可以不用，你可以借给我，让我再借给女生。”
　　“嗯，好主意！”我点了点头。
　　“靠，我先想到的！”
　　“这种事又不是特例，更何况，我的伞！”
　　我拿起雨伞准备走。
　　“你去哪里？”
　　“看谁需要伞。”
　　“顺便问一下需不需要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朋友？”
　　“没错。”
　　到琳的教室需要走过长长的过道，过道上全是没有雨伞的学生在翘首以盼。我拿着伞穿行其中，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脸上还带着嬉笑。我一度以为他们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心跳的速度不觉得快了起来。
　　来到了琳的教室门口，像是走过一段很长很长且布满荆棘的路，荆棘之路尽是诡异，现在又如同要进入但丁面对的地狱之门，这道门开口说话：抛弃一切希望吧，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人！
　　我鼓起勇气，走进了琳的教室，先是环顾四周，然后直接看向琳的座位。
　　和我期待的一样，琳也没有带伞，此时她正在和同桌说话，声音很小，另一个女同桌也很漂亮。
　　还没等我叫她，琳先发现了我，看得出她很开心，她笑着跑了过来，走到人少的地方和我说话。
　　“小溪，你也没有伞吗？”
　　琳站在我面前，抬着头看我，脸上的笑容把我看得醉晕晕的，不过正事要紧，我赶紧拿起伞，在琳的眼前晃了晃。
　　“怕你没有伞，所以我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啦，感动吧？”
　　琳先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不过很快又开始踌躇起来
　　“还是小溪好，不过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走，因为我还有一个朋友耶。”
　　“嗯！”
　　我笑着看她，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干嘛这种表情？”
　　“我只是把伞拿给你。”
　　“那你呢？”
　　“山人自有妙计。”我把雨伞塞到琳的手上，“伞不是很大，你们两个人应该够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那我什么时候把伞还给你？”
　　“不用你拿给我，很快我就会再来找你的。”
　　我回到自己的教室，外面是连绵不绝的雨声，里面是连绵不绝的抱怨声。
　　“所以，我们现在连一把雨伞也没有了？”
　　“也不是，”阿熔从教室前面下来，“我借了一把。”
　　“走了一把，来了一把，最后还是只有一把，情况并没有改变。”
　　“情况已经改变了，现在的雨势比刚才的小了，这把伞也比小溪的那把更大，勉强够我们三个人走了。”
　　阿熔借的伞是前排女生的，她们一吃完饭就马上回教室看书，对这些如此勤奋努力的学生，我向来是很敬佩的，只怪自己不能和她们一样，心思总是放在其它地方。
　　“佳哥他们已经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先把万安送回宿舍，他在宿舍拿到自己的伞后应该会去食堂吃饭，我和阿熔则决定先回房间拿伞，再去找吃饭的地方。
　　“小溪，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你觉得邀请肖然来看我们的比赛怎么样？”
　　“不错啊，是个好办法！”
　　我开始思考阿熔说的话，也许这个方法我也用得上。
　　没一会儿，雨变大了，屋顶汇集的水流泄在地上，水花喷射，走在小小的巷子里，难免会被四溅的水珠牵连，地面的流水汇成溪流，我的鞋子早早被浸湿了。
　　看着在地面升起的水雾，我又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
　　“阿熔，你见过疯子吗？”
　　“见过，我老家就有一个疯子，从小就很疯，也没有受过教育，大家都避着他，特别是小孩子。可是你肯定不会相信我和他还挺好的，每次回家他都会和我问好，问我的近况，问我哪里读书什么的，就像是一个关心我的长辈。可能是我一直都对他客气，其他人要么嫌弃他，要么怕他，我就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看，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
　　阿熔继续说：
　　“你要知道，疯子也有他自己的世界，也许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比我们这个世界要好。他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没有坏人，没有嫌弃他的人，也没有对他有敌意的人，只有鲜艳的色彩，奇幻的天空，美妙的大地和友善的邻居。哈哈，也许那些友善的邻居还是天真的孩子。在他自己的世界，他就是王，而回到我们认为的现实世界，却要面对异样的眼光，难听的脏话，还有其他人扔掷过去的石子。一边是美妙的梦境，一边是恐惧的深渊。他们的心在一边，身子又在另一边，身体和心脏被分离不是很痛苦吗？也许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却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能吧，”我说，“那你说我会不会突然发疯？”
　　“那要看情况了，后天性的发疯就是得了精神病，要是你在哪天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也许就真的疯了。”
　　“发疯之前是不是会产生幻觉？”
　　“产生幻觉也挺好的，你会拥有另一个世界，一个人拥有两个世界，有多少人会有这种体验呢？。”
　　“我觉得我产生过幻觉，我是不是要疯了？”
　　“产生幻觉的人都会把幻觉当成是真实的，你说你产生过幻觉，那就说明你还没有疯。”
　　“如果我没有疯，那我产生的幻觉就是真实存在的咯？”
　　“千万别那么想，如果你认为那些幻觉是真实的，那就说明你真的疯了。”
　　雨伞之外全都是雾水，雨伞之下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