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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石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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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谷中回荡的佛经声中,冲天的怨气产生了具象,像是没有灵智的怪物一次次撞击着大阵,要从这净化人心的佛经中逃离出去。
幽黑的天际轰隆隆地降下一声雷鸣,像是要将整个山谷全都劈裂,将这些怨气全部撕散,燃烧干净,暴雨斜卷着狂风而下,这是无数惨死的魂魄在哀鸣。
乔泽站在原地,风雨朝着他侵袭,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隔开了,就像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是一个矛盾体,他可以随时抽身离开,不受任何桎梏,但他又像是背负着沉重的责任,被牵制在人间的广袤天地,没有自由,没有退路。
乔泽缓缓转动手腕上的珠串,感应着苏橙五行珠所在的位置,突然,他看向祠堂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苏橙喝了几口水,让自己缓了口气,她可没有能在这样四通八达的山洞里钻来钻去的本族天赋。
“你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逃脱因果,他们就不怕失败了会灰飞烟灭。”
钟嘉秉拿着自己的罗盘查探方位,闻言道:“投入和回报是成正比的,如果没有因果束缚,想做什么都能做什么,付出点代价也很正常。”
苏橙掀起眼帘,转动了几下手腕上的五行珠,“但是他的投入是拿别人的命来换。”
钟嘉秉回头看了她一眼,“所以这只是他们坏人的思路,牺牲别人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和正常人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
苏橙看了眼他罗盘上的指针,轻声道:“有欲!望就会有贪念。”
“更多的人是会去克制自己得不到的欲!望,不过克制失败的话,他们会变得更加渴望。”
钟嘉秉说完这句话,罗盘就停了下来,“我们可以走这边。”
苏橙担心沿着山洞往里走,里面会没有氧气,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灯,点着之后挂在了手电筒。
“狐灯。”
钟嘉秉惊叹了一声,这灯是狐族宝物,里面存着狐火,可燃烧千年,而且它还是一件法器,可以燃烧鬼魂。
苏橙检查了一下不会烧到自己的衣袖,这才回道:“这是拜师礼的时候,狐族送来的贺礼,今天是第一次用。”
“神使收徒,能送上礼的都是各族有脸面的人,贺礼自然不会差。”
钟嘉秉说完之后察觉到自己失言,低声抱歉了一句。
苏橙笑了笑没说话,跟在他身后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两人走过人工打造的一段石洞,穿过碎石滩,就踏进了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整个溶洞的空间很大,鞋子踩到碎石,都会在这个空间里形成回声。
在溶洞的最中央,是一个高大的塑像树立在那里,而在这个塑像的周围,又散布着许多士兵与神兽模样的石雕,他们紧紧包围着中间的石像,那虔诚的姿态就像是信徒在跪拜自己的神。
溶洞最上面有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洞口,雨水从洞口灌下,又顺着沟壑汇集到暗河里,潮湿的空气在暗河边催生了许多苔癣。
因为这个洞口的存在,洞穴里长满了各种植物,形状各异的藤蔓交织在一起,顺着石壁向上攀爬,去争夺那一点珍贵的阳光。
有些藤蔓还沿着石雕攀爬,成熟的红色果实在藤蔓上腐烂,掉落在石雕或石雕脚下,远远望去,就像是石雕在流血。
两个人沿着石梯走向溶洞里面,钟嘉秉还回头嘱咐了一句,“小心一些。”
苏橙握紧手电筒,另一只手揣进了侧兜,她看着溶洞里的塑像低眉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走进溶洞里,从石头缝中渗下的泉水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头顶洞口涌下的雨水,更是哗啦啦的浇在溶洞里,不一会儿,苏橙的鞋就湿透了。
“外面这雨可不小,看来气象局今天没预报成功。”
像是要应和钟嘉秉,天空沿着响起道雷,直接轰在了山洞口,闪电接连亮起的那一刹那,溶洞最中间的塑像都被照亮了。
苏橙盯着那高大的塑像,眼神轻颤了下,这塑像的形状有些古怪。
钟嘉秉也产生了和她一样的疑惑,拿着手电筒慢慢靠近塑像,在两道手电筒共同的照射,他们终于看清了整个塑像的构造。
和塑像附近雕刻精美的石雕不一样,这个巨大的塑像显得很粗糙不像是第一次做工时制造的瑕疵品,反而像是外面的一层只是为了掩盖它里面最真实的模样。
苏橙给钟嘉秉使了一个眼神,他便向后退了几步,找了一个石雕,将自己藏起来。
而苏橙则掏出了五雷符加持灵力,直接朝着中间最大的塑像攻了过去。
两道五雷符在塑像左右两边轰然炸开,被炸开的塑像石块和残渣朝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苏橙站在那里,使出灵力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小结界,残渣和石块都被结界挡在了外面。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这就是先生修行的法术,这种感觉和依靠外物产生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她在主宰她自己。
钟嘉秉躲在石雕后面,看着立在原地岿然不动的苏橙,脸色冷凝了下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苏橙拿着手电筒照向了前方的塑像,她的神色猛地一沉,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惊愕。
塑像褪去了最外层的假装,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样子,这是一个白泽石像,这石像的每一笔都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钟嘉秉从石雕后面走了出来,他注视着苏橙的背影,脸色平静,开口时的语气却是惊叹,“这是白泽像,他们供奉的是白泽上神。”
苏橙抬头看着面前的石像,心头一悸,为什么这个石像他看着如此眼熟。
她迈开脚步,呆愣着朝着石像一步步走去,大脑当中一片空白。
等她走到石像下时,想要触碰石像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她遵从本心,将手放在了白泽石像上。
冰冷潮湿的触感粘附上她的手心,她与石像产生了共情,一段记忆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画面里显示的是一个满月的夜晚,在繁华的街道上,各色的灯笼挂满了街道两旁,将整个街道都照的亮堂起来,熙熙嚷嚷的人群笑喊着朝着前方赶,像是在追赶着凑什么热闹。
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面带白瓷面具,坐在内河旁的画舫里,端着酒杯,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轻抿了一口酒。
苏橙看着那个男子,眉心一动,那是先生。
侍女将一盘精美的果子放在乔泽的面前,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甜汤,摆在了他的对面。
铃铛声响起,一个同样带着白瓷面具的女子从画舫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花灯,上面描画着的是八骏图。
女子将花灯放在桌上,在花灯的照映下,她的嘴唇显得格外红,“先生,你为什么会想来看庙会?”
乔泽轻声道:“看你喜欢。”
苏橙看着桌上的甜汤,语气平淡地开口,“先生不必如此,弟子早已放下了执念。”
乔泽反问,“若是真的放下了,你又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回无尽道?”
“先生,弟子生于武将世家,在我小时候,奸臣陷害,祖父兵败,整个家族惨遭流放,弟子所有的亲人都没能活下来。”
女子的视线落在画舫外,看着外面人头攒动,苦笑了一声。
“弟子继承兄长的姓名,女扮男装,代替兄长活着,为的就是完成祖父的遗愿,参军报国,收复失地,但弟子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兵败,除了我,其余的将士全部战死沙场。”
乔泽面色平静,无法看出丝毫情绪的端倪,“他们虽然战死,是你们的新帝善用良将,收复了失地,如今国泰民安,你的执念也该了了。”
女子收回了目光,笑得有些勉强,“先生,你们这些修道之人面对生死都如此淡然。”
“当你活着的足够漫长,你就会发现朝代更迭,世间变化,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世间真正永恒的只有天地。”
“先生是想我以后和你一样守着这天地吗?”
“你忠诚于你的国,我相信你也会忠诚于天地,守住人间,你就守住了这天下所有的生灵。”
“那先生你呢?”
“我……”乔泽顿了一下,抬手饮尽了杯中酒,“我该去自己要回的地方。”
画面消失,共情结束,苏橙捂住自己的胸,直直站在那里,眼神生冷,看上去有些狼狈。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钟嘉秉也收回了自己的手,抬头看着白泽像,“那个人应该就是神使神边的女将军吧?”
“女将军?”
钟嘉秉倚在后面的石雕上,开口道,“我家中的长辈曾跟我说,院长在一千年前救下过一个女将军,他陪着她走了一遍山川河海,后来更是带着他回了无尽道,那时候很多见过他们的人都认为是院长给自己挑选的妻子。”
苏橙看着石像,眸子里的情绪微滞。
“我觉得这或许是真的,院长修行千年,上千年的孤独对于他来说应该就是一种折磨,寻找一个相爱的人也很正常。”
苏橙垂眸,语气很低落,“我从没有听先生讲过。”
“可能对于院长来说,后面的故事就不是这么美好了。”
“后面的故事?”
“一个不能确定真假的故事。”钟嘉秉把自己罗盘上迸溅的塑像残渣擦净,拿着罗盘朝着白泽石向后面走去。
“在我家的一本书上,记载说女将军回到无尽道,因为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去世了,院长为了救她,回到人间寻找了很多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为女将军寻找重生之法。
但是院长失败了,这些无辜的百姓就成了怪物,为害人间几十年,院长也因为这件事情,被天道惩罚,受了十几道天雷,至此沉眠了好几百年。”
苏橙跟在钟嘉秉的身后,张了张口,咽喉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半晌才开口,“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做这种危害人间的事情。”
“所以说真假难辨,不过院长中间确实消失过几百年,后来重新出现之后,也经常闭关。”
钟嘉秉站在石像后面的一个石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橙。
“听到院长要收你为徒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很惊奇,院长游离于人间,不染因果多年,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你主动踏进凡尘。”
“苏橙,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为了谁这么做?”
空气紧绷的可怕,只有山洞中的水声在不断回响。
苏橙站在那里,胸腔不断起伏,但就像被捂住了口鼻,除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之外,竭尽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