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往事》林遥

12、四十三株桃树

　　从今村西行十里半，有一片桃林，据村人讲有桃树四十二株，均是野生毛桃。桃林四面环荒丘，鲜有人迹。

　　每年三月中旬，桃花盛开，灼灼其华。

　　蕊儿第一次见到桃林是九岁，那天她作业没写完，不敢去学校，也不敢回家，背着书包在山野瞎逛，被这明晃晃的粉色吸引而来。

　　桃林之中有一棵老桃树，树径约有成人合抱之宽。枝桠上绽放的桃花呈雪白色，粉色镶边，与其他的桃树差异颇大。

　　不似桂花香气袭人，这里的桃花香很清淡，犹如山间的流水，不重不轻，恰到好处。

　　蕊儿喜欢这里，一眼就喜欢了。

　　没有小孩子之间的“拉帮结派”，“这张小燕子的明信片送给你，你就要跟我们玩了，不许跟她玩。”

　　没有大人之间的吵吵闹闹，“你看你这个没本事的，别人家又建新房子了。”

　　桃林成了蕊儿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孩子自娱自乐，自疯自野。

　　五月，桃花渐谢，落花如雪乱，飘了蕊儿一身。一个个青色的小毛桃开始钻出枝头，蕊儿乐呵呵地数着桃子。

　　八月，毛桃始熟，个子很小，表皮覆了一层细细的绒毛，桃尖上透着一点红。野毛桃的产量不高，每棵树上的桃子也就是十几个。

　　蕊儿摘下吃过，味道涩涩的，没有街上卖的水蜜桃甘甜。不过蕊儿并不在意这个，她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世外桃源。

　　八年的时间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蕊儿都在桃林。她看着它们吐芽，开花，结果，落叶。它们陪着蕊儿写作业，练习演讲，聊天，哭泣，大笑。

　　蕊儿只带一个朋友来过桃林，“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桃花有白色的。”那年高一，她跟同学就桃花的颜色发生了争论，为了证明自己的眼睛，她带她走进了桃林。

　　漫天的粉色桃花围着她们飘转，眼前的那一树的桃白烙在了她们脑海。以至于，多年后再联系的第一句话，都是，“蕊儿，我小区的桃花开了，巧了也是白色的。”

　　高三那年，乡下大兴退耕还林运动，以村为单位，集体出工种树。树苗是村里购买的，只有松柏两种树苗。

　　那一片桃林因缺乏经济效益，在这场运动中被砍伐殆尽。

　　放假回家，蕊儿在砍尽的桃林里呆了一夜，听山间的风，看山间的石头小草，数着桃树墩上一圈一圈的年轮。

　　夜深了，蕊儿倒在草地上昏昏睡去。睡梦中，她闻到了一阵花香，四十三株桃树不停地开花吐蕊，花瓣在空中旋转，蕊儿躺在林中的那棵开白花的桃树下，以草为席，以落花为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