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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贤惠 ...

  •   安清醒来的时候,这两个小男儿已经打扫过汤池和恭房,正在夕阳的余晖中收拾他卧房桌案上的小物件。两个男儿一个负责摆放,把这桌案上的他带过来的笔砚妆镜首饰盒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另一个则拿着一个抹布低头擦桌子,把桌案上没有放物品的地方擦得光可鉴人。他俩身量都是一样的高瘦苗条,一起做事配合默契,两个不紧不慢地做着这些杂事,动作称得上优美。更要命的是,在这大冬天,仗着房中有汤池,两个也不怕冻着,愣是把那把那本就不怎么厚实的白罗衣衫的袖子卷了几卷,露出一双纤长白净的胳膊,瞧着像冬日里的玉笋,透着清脆可口。
      安清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要争宠的年轻小男儿,却又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如此卖力地给他做杂事,这样的场景,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楚尚书府的日子。他似乎已经成为这两个人的当家主夫,而他们则是尊呼他一声正君的侧室。
      所以兜兜转转,自己又要过与侧室相处的日子了。

      安清抿着唇想,若是他们两个来做侧室,或者也不难相处吧?
      两个男儿看安清醒了,一个去点房中的灯烛,一个过来服侍安清穿放在衣架上的外衣。待安清穿好衣裳下了榻,两个一起给安清跪下行礼,异口同声地言道:“奴家求正君公子接纳奴家,奴家一定服侍好正君公子,绝不同公子争宠,更不敢顶撞公子。”
      这是恳求的意思,也是表忠心。夕阳已经落山,房间中都点了灯烛了,他们两个再不表忠心,怕是要被赶回去了,能不能留下过夜,对他们两个至关紧要。能留下,便是成功的第一步,不能留下,那主管立刻就会筹谋送第二波男子过来,他们就要被考虑送往别处了。

      安清踌躇了一下,看着这两个也算是眉目端正的良家男儿坦言答道:“本正君对你们两个没有意见,不过牛不吃水也不能强按头,妻主的意思本正君也决定不了,最终还是要看你们的造化。”
      他知道来这汤泉邑的都是良家男儿,像那个沉稳男儿原来更是东境官员之子,这个机灵男儿至少也得是凰朝原有各州良家百姓家的儿子,这样的小男娃在家中也是被母父娇捧着长大的,眼下跪着求他允准他们做侧室,他便是再有不快,说话也是比较客气的。
      人家虽然是过来做侧室的,却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欢楼男儿,过来伺候沐汤也是按照朝廷的安排行事,不是在用卑劣手段抢他的妻主。同为男子,这个道理他得明白,身为正君,这个气度他也得有。
      那两个男儿听他这么说,心里头便知道自己仍旧长路漫漫,成功的希望还很渺茫。但他们两个并不气馁,也并不想考虑未来究竟如何,此时此刻,只想先解决能否今夜留下的问题,那沉稳男儿仰视着安清,话说得软中带硬,“小姐那边奴家不敢强求,只是若奴家今晚被遣回去,那主管多半以为奴家同这位弟弟办事不力,翌日定然要送更会讨女子欢心的漂亮男儿过来。奴家斗胆,恳求正君公子,替奴家和这位弟弟美言几句,好歹莫在今晚把奴家两个遣回去。”
      这话就有点过了,但安清性子本就软和,又已经在心里认可了这个沉稳男儿,便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自己知道了。
      两个小男儿见安清应下,当然更加欢喜,抢着上前搀扶他。安清也由着他们服侍,一如使唤自己的侍儿,同时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前院里头自午后就不时传来声响,但因为相距略远,都听不大真切,这会子有两个年轻的男儿跑到前院连接后院的过厅中说私房话,声音不大,却很听得真。
      其中一个年轻男儿同另一个年轻男儿玩笑道:“你倒真是幸运了,被史小姐看上了哦,以后就等着做太医夫郎吧。”
      另一个男儿道:“我哪里比得上你,人家戴小姐眼睛都快要长到你身上了,要不是我说同你说句话,还不肯放你出来呢。”
      那头一个年轻男儿压低了声音回道:“戴小姐虽是小地方上来的小姐,还不曾真正授官,但人生得是真好看啊,这样的女儿家,我要是不早点抓住了,那早晚是别人的。”
      那被史小姐看上的男儿道:“这事我倒知道,听说安远侯府上的侍儿就有瞧上戴小姐的,只是戴小姐不想纳个侍儿做正室,回绝了。眼下你是怎样,你家里头也是过得去的,论理,给戴小姐做正室也使得。”

      那头一个年轻男儿立刻慌了,伸手阻拦同伴道:“嘘,你快别说这样的话,这要是被戴小姐知道了,我铁定要被退回去的。咱们得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的,咱们干什么来了,咱们虽说都是良家男儿,可既然愿意来这汤泉邑,那就是来给小姐们做侧室的。能够被年轻的小姐收回家中做侧室就该心满意足,妄想做正室,那一定会鸡飞蛋打的。”
      那被史小姐看上的男儿立刻很受教地往回收自己的话:“我知道啦,我不会妄想的,史小姐还年轻,她的正室之位一定会留给真正的官家公子,我能给她做侧室已经很满足了。”

      房间里,安清听得分明,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两个男儿说的分别是太医史燕梦的女儿史小姐以及九月里才从地上方来过来修书的两个年轻妹子中的一个小戴姑娘。这位史小姐和小戴姑娘,据他所知都还没有娶正夫,眼下先在这汤泉邑看上了侍浴侍儿,纳做侧室,闺阁之中有人侍奉,将来并不耽搁再与名门望族家的公子联姻,当真是打得好算盘。虽然心里头对史小姐和小戴姑娘的做法不大认可,但这毕竟是姚天女儿的常态,想当初楚宙在娶他之前,身边也有两个侍儿呢,他也就不打算多管闲事。只继续往房外看,向看看顾琛莲房以及岳昉那边的动静。
      莲房也不知怎得,这一下午都没见出来,当然也可能是他下午睡着了,所以没有注意到莲房有动静。岳昉房内也静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响动。
      他心头纳罕却也不好多问。
      他不说话,那两个年轻男儿却是有些沉不住气的,两个殷殷勤勤地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做的,那个很机灵小男儿道:“奴家看正君公子这形容体貌,似乎是有些先天不足呢,正君公子可看过太医吗?”

      安清原就有些忌讳别人说他体弱,在姚天男儿体弱固然可以多得妻主怜惜,却也往往意味着不能够很好地侍奉妻主,更有可能无法为妻家诞育女嗣,他眼下总觉得自己不能很好地服侍叶葆珍,对体弱一事就更加在意。听了这小男儿的话,便有些不高兴,嫌这小男儿莽撞了,但他也不是那种随意向着人发火摆正君架子的骄矜公子,当下只淡淡地接话道:“太医瞧过的,说是无妨。”
      这便是不愿深谈的意思了,若是那机灵是个知趣的,就不该再说下去了。那沉稳男儿察颜观色,见同伴这般冒失,吓得赶忙去拉这机灵男儿的衣袖,低声嗔怪他道:“你干什么呢?正君公子就是体态袅娜些,哪里就先天不足了,你一个小男儿家,哪里就懂这些了?”
      可是这小机灵男儿并不是无的放矢,他很认真地反驳这沉稳男儿并且说与安清听:“奴家并不是瞎猜乱看的,奴家祖母是镇子上的医者,奴家自幼由祖母带大,跟着祖母给病人们开方子抓药,学了不少药理,奴家看正君公子这情形,最好在每晚洗沐的时候,往浴桶里加些康体活血的药材。如此洗沐上一两年,就能大大增强体魄。”
      安清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机灵小男儿,“你还真懂这个呢,按你说,该加些什么药材?”
      “路路通、伸筋草、八角枫、重阳木、扶芳藤、鹿衔草、鸡血藤,这都是强身健骨活血化瘀的药,用来浴身,最好不过。”这机灵小男儿背书一样的说出了好几个药名,显然不是瞎编乱造的。
      安清并不懂医术,也不知这小男儿说得对与不对,但此事极好验证,前头院子里就住了两位母亲是太医的小姐呢,他只消问问她们便知究竟。若果真属实呢,那这个机灵男儿也大可留得,家里头多个懂药理的侧室,总是能用得上的。

      那沉稳男儿见安清唇角带了笑,眼神中也是显而易见的欣赏的意思,便多少有些慌,自己上前道:“正君公子躺了半下午,这会子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乏倦,若是乏了,奴家斗胆给正君公子捏捏肩膀吧,奴家在家中常给父亲捏肩,手上是懂得分寸的。”
      “也好。”安清并不觉得这个出身东境官宦人家的沉稳男儿是个会给人捏肩捶背的,在凰朝,别说是官家公子,便是普通富裕些的百姓,家里的小男儿那都是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哪里用得着给母父做这些婢仆们才做的事?但人家既然乐意献勤,他也没有个坚持推拒的道理。
      这沉稳男儿得了安清的允准,欢欢喜喜地立在他身后,开始给他小心翼翼地捏肩揉背。他倒也没有夸口,他虽然是出身官宦之家,但东境人家向来对儿子不怎么上心,官家公子比有头脸的婢仆强不到哪去,不过是不缺衣少穿罢了,该做的家务一样不曾少做,他父亲又容易生气,以往他劝父亲消气,就是用的给父亲捏肩捶背这一招。所谓孰能生巧,眼下他这捏肩捶背的技术,比起同龄的真正给别人做侍儿的人,还要强一些。
      安清大觉舒服,就连差役们送来晚饭,他都没舍得让这沉稳男儿停下来。他妻主叶葆珍还没回来,他也不能自个儿先用晚饭。
      送饭差役刚走,又有值宿差役过来询问这两个男儿今晚是否留夜,他果断地回答“留”。他听见这两个小男儿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认为自己做得不错,心情越发舒畅。

      叶葆珍在值宿差役来过之后,又过了两刻钟方才回来,她一进房,瞧见的便是这机灵小男儿在擦拭餐桌摆放碗筷,而她的夫郎安清稳稳当当地坐在官帽椅上,背后立着那个沉稳小男儿,小男儿在给安清捏肩捶背,安清脸上是惬意的微笑,显然是十分享受那沉稳小男儿的服侍的。
      “妻主。”安清听见叶葆珍回来,出声喊人。
      “清儿怎得还不用膳?饿坏了怎么办?”
      叶葆珍向着人走过去,伸手去扶安清起来。
      安清由着叶葆珍携着他往餐桌前走,他给那机灵男儿施了个眼色,那机灵男儿立刻去拿净手的铜盆,倒了半盆清水,小跑着呈了上来,双膝微屈是个标准的半蹲姿势。
      叶葆珍立着不动,以往在南郊官宅,端水的小侍儿都是帮她把脸盆放在盆架上,她不习惯被人这么服侍,但她也不想开口说话。一开了口,倒像是她作为一家之主在吩咐谁一样,她不想给这两个男儿造成这样的错觉。

      那机灵小男儿抬着雪亮的眸子仰视着面前的叶小姐,奈何叶葆珍一语不发不说,连看都不看他,这机灵小男儿心里头就觉得没底,眼神慢慢地暗淡了下来,就连唇角的笑意也变得苦涩,像一朵还没开就要皱掉的花。
      安清见状,开言对那沉稳男儿道:“去拿个帕子来。”
      那沉稳男儿赶紧去拿罗帕。安清接过罗帕在铜盆中浸湿了,捞出来,给叶葆珍擦手,擦了两遍,把脏帕子放了回去,挥挥手让两个男儿去把水倒掉。
      安清趁两个男儿出门倒水的功夫开口言道:“这两个年轻弟弟,都想要服侍妻主,方才差役来问,我瞧妻主还没回来,就让他们一起留下了,妻主瞧着他们哪个更好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酸涩之意,正君公子的气质宛然。
      然而叶葆珍还是心疼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清儿,你不用这么做,我会有办法的,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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