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小雪

2、第一章

　　是夜。
　　无月之夜。
　　恣意的风，趁着冷色一直在轻刷树枝，叶儿磨嗦，不断发出阴森的［嘘、嘘］声，似在警告各人安静，也仿佛在为某个地方消除罪恶的声音。
　　冷色的夜，无情的夜。
　　浓烈的纠结，撒恨于世间。

　　［主人下令，杀无赦！！！］

　　一座府邨，中庭之外，前院之中，一个浑身被黑色所围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手持利剑的男子，刻意压低嗓音向所有同样打扮的人命令道。

　　府邨异常死寂，蟋蟀的杂奏、不适的闷哼，全都俨然肃静，仅仅只有利剑刺入肉脏后摩擦抽出所发出的细削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血腥味。即使风仍在无情地吹，仿佛也吹不散这凝集了百条人命的血腥迷雾。

　　［小心行事，不许让他们发声！］细长眼的男子继续低声命令着，眼眸里透露着强烈的杀戮之气。

　　行事的黑衣人仅有十人，却能使数十位体格高大的守夜士兵仅在瞬间倒毙。趁着无人可防之际，黑衣人分工悄然进入每一间房，在房中人还是熟睡之时，迅速捂其嘴，一剑刺喉，即使被发现了，也绝对不让受死的人有发出第二个音的时间，一切都是快速不留情。
　　杀人之时，他们甚至连眉头也不稍动一下，就像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就是职业杀手。

　　死亡，在这无月的深冬之夜，对于府邸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偌大的后院湖边、窘长的梯阶栏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个个混身是血的家仆，原是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三具无首的尸身以不同的形态垂倒在银灰色的大理石地上，如潭般的红水流遍全厅每一角落，萧瑟的烛光在冷风的颤动中忽明忽暗，昏明不一的空间与这无月之夜交相辉映地更加詭异与狰狞。

　　宛如惩罚般的杀戮，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宣告结束。
　　这府邨，上百条人命，归于安静，却永不安息。

　　此时，逆着冷风，越过夜帘走入一个同样一身黑袍的男人，与其他黑衣人不同之处，是他大方地露出了面孔。
　　虽然无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但那双与带头黑衣人一模一样的细长眼仍清晰地被分辨出来。即使是拥有一张棱角分明的阳刚脸，不惑之年的痕迹仍旧无情地刻画在脸上。

　　［人头呢？］露脸男人抚摸着他下巴上初长的细微胡渣，眯着眼问和他有一双相同眼睛的黑衣人。
　　［是，主人。］
　　道完，有三个下属各自拿着一个人头，呈到露面男人的面前。
　　露面男人一咧嘴，轻笑一声，说：［与我作对之人，就是这般下场！］

　　男人突然出掌，掌心之中震出一股煞气，把三个人头瞬间化为一堆血肉模糊，捧着头颅的三个黑衣人毫无防备地被震到了一丈之外。
　　恶心的血肉在三人的双掌之中融成一堆，连发丝也荡然无存。

　　在这一刻，世间又恢复了该有的平静。

　　男人不再看已成模糊的三堆血肉，径自往府邨的大门离去，身边只有细长眼的黑衣人在后跟着。其他人十人，晃眼之下瞬间消失不见，犹如鬼魅般来去无影。

　　风依旧吹，树持续地发出声响。
　　叶拍叶，枝打枝。
　　无情地相互摩挲。

　　突然，男人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又眯起了细长的眼睛，盯着前方紧拢的大门，轻声说：［...鬼眼，你太不小心了。］就在话落的瞬间，他一个蹬脚腾跃，往右手边一棵极其普通的叶榕树干上飞去，不停半刻，一探手，从树叶丛中抓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又转身飞回原地。

　　男人的左手紧扣住穿着一身墨绿色小男装的孩子的脖子，探身仔细地打量着他，［你是谁的儿子？]男人使力扭了下男孩的头颅，男孩立刻蹙起了眉头，一阵吃痛，但他紧抿着双唇，一双大眼狠狠地瞪着男人，一声不发。
　　男人似是习惯性地又眯了下眼，说：［是狗奴才的...还是...］他拖了下长音后，顿了顿，接着又颇有意味地说：［这眼神...倒是有几分相像。]男人咧嘴一笑，脸部表情顿时狰狞了起来，[哦？原来他有两个儿子...］

　　小男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笑得异常诡異的男人，他不哭不闹，脸色惨白如纸，小贝齿用力咬着下唇，似乎在强忍着随时会冲口而出的呼喊声。

　　［很好，用力地看着我吧，记清楚，不然，日后就没机会了。］最后几个字，他突然凑到小男孩面前，与他互瞪，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地说出来。
　　［呸！］小男孩不知哪来的勇气，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液在男人脸上。
　　［主人！］细长眼男人低沉地喊出了声。
　　男人慢慢地站直了身体，右手慢条斯理地抹去脸上的唾液，以为宁静的时刻，却突然毫无预警地臭骂一声，［混帐！］话落，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男孩白晰的脸颊上，瞬间，一个五指红印立刻蔓延开来。被打偏的脑袋扭向一边，痛得他眼冒金星，嘴角甚至流出了血丝。

　　［主人，我一剑...］说时，一手抓出剑柄，银灿灿的剑身立刻呈现在夜色中。
　　［不，］男人一挥手，打断了黑衣男人的话，［这小畜生由我来解决。］
　　自始至终，男人细长阴森的眼睛没有从小男孩的脸上移开过。
　　［臭小子，你可真有幸，成为我断沙魔掌下的第一个亡魂。］

　　小男孩依旧睁着双眼，毫不畏惧地瞪着男人。

　　突然，男人的左手从小男孩的脖子移到了头顶，修长的手指豁然分开，鹰爪似的大手用力地压着小男孩的头颅。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男孩开始拼命挣扎，即使力气微弱，也努力用手脚打向男人，使尽力气挣脱男人的挟持。

　　男人一个使劲，提气将内力迅速集中于左手，瞬间，他的周围突然起了更大的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与夜同色的黑袍左右飞扬。细长眼黑衣人被男人身上所发出的无形之力震开，他迅速提气压制住自己的双脚，镇在原地。

　　此时男孩已经没有了任何动作，僵直着小身躯，小小的脚尖几乎要离地，双眼瞪得死大，空空洞洞，脸颊五官无助地向上扭曲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顶上吸着。
　　的确，那魔爪中有股力量在吸着他的五臟六腑！

　　此时，安静地庭院变得不安静了，冷峻的寒风拼命地吹，树叶用力地摩擦，摇晃出一片落叶。空间异常恐怖，仿佛世界快要扭曲了。

　　男人全身燃烧得沸腾，这感觉让他太畅快了！不枉他费了四年的时间去专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庭院里，满满地回荡着男人放肆的笑声。

　　小男孩快要撑不住了，鲜血不断从他的口中喷出，仿佛涌水的泉眼般。那双反白的眼也在宣告着男孩之命不久矣。
　　笑声回荡，风吹不断，一切似乎都在顺利地继续着。

　　突然，一颗石子直向男人飞去，瞬间打掉了男人挟持着小男孩的魔爪。

　　强风瞬间停止了。

　　无法自制的内力自掌中外泄，顷刻间控制不住，尚未使出的内力且在体内到处乱窜，猛地，一阵昏晕上涌，他仰首向天吐了一滩的血。

　　难道！难道他还是没有凌驾于这招术之上？！

　　［主人！］细长眼黑衣人立刻上前搀扶着欲昏倒的主子，同时吹了一个长哨，立刻，刚才消失不见的十名黑衣人又重新出现在男人的身边。
　　［是...谁...］寻遍眼睛所能看之处，耳朵所能察觉之动静，都没有发现那击石的人的隐没之地。
　　［可...恶！］百丈之内的任何动静他一定能察觉得出，即使他现在受伤了，功力大减，但鬼眼
　　也有这功力，绝不会感觉不出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人隐身在百丈之外！
　　这么远的距离，那石子还能把他的手击退，此人功力绝非等闲之辈！

　　［主人，此地不宜久留。］细长眼黑衣人也察觉出事态的严重。
　　男人蹙紧了眉头，显然非常痛苦，［...走！］
　　突然，胸口中一波乱力作祟，他又喷出了一口血水。

　　临走前，男人眼角瞄了一下已昏死在地的小男孩，细长眼黑衣人立刻收到信息，一个抬腿，用尽力气把小男孩踢飞出去。

　　［噶咯。］骨头猛烈撞击大树。
　　男孩混身是血，左臂断骨，软绵绵地瘫落在他适才隐身之处的树下。

　　是夜
　　无月之夜。
　　风，依旧无情地吹，无情地吹着...

　　隔日，一代忠臣，一夜之间被灭门的消息，传遍了全国上下。同年，朝庭开始混乱，江湖之中逐级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