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1、秦楼

　　北离国，秦楼。
　　秦楼，是北离国最大，最知名的一家勾栏之所。

　　北离国，是当今三分天下中国力最为强盛，国家最为繁荣的国家。
　　当今天下好男风，以男风为主要营生的勾栏之所遍地皆是，但说起这秦楼并不一般，在北离国名声显赫，多少风华绝代、姿容出众的男倌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七月初七。
　　是秦楼每年举办南风会的日子。南风会便是要从成千上万的男倌中选出魁首，称之为蓝颜。

　　秦楼内，管事青娘站在二层的白玉小楼内向外观望，门外人山人海，车马成排，有前来参加南风会的达官显贵，也有来凑热闹的平民百姓。
　　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男子，眉眼间和她有些许神似。

　　这时有一小厮过来传话：“门外有一公子来拜访，说是来参加南风会的比试的。”
　　青娘冷哼了一声：“今年南风会初选早已结束，让他明年再来。”
　　小厮犹豫了一下道：“那人说料到您会如此说，让您前去见他。”

　　“去见他？”
　　站在一旁男子笑出了声：“他以为自己是谁？”

　　平日里挤破头想来登门来拜访青娘的人不计其数，说尽了好话，花了银两，还得是她心情好的时候才能见得一面，如今是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然让青娘去拜见他？
　　话虽如此，但却引起了青娘的兴趣。

　　“你先在这里帮我照看着，我去去便回。”青娘向一旁的男子说完便向偏厅走去。
　　偏厅里站着一个男子，一袭白衫，还带着个白色斗笠。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仅仅看其身形，却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身姿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雅致。

　　“公子是......”
　　“在下苏慕卿，一个能超越陌兰的人。”不等青娘说完，那人却先开口说道。

　　青娘一怔，陌兰之姿容非一般能相提并论，连续三年当选蓝颜，名噪一时，多少达官显贵为见他一面不惜豪掷万金。

　　“我只弹奏一曲便走。”苏慕卿说道。
　　青娘犹豫了一下：“那好，你随我来。”

　　苏慕卿跟在青娘身后走向正厅，此时正厅众人皆已落座，一层可容百人，二层只设五席，满堂皆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

　　“公子，请吧。”青娘道了一句。
　　苏慕卿手执一把古琴缓缓向舞台上走去。

　　台下一片议论纷纷，这人是谁，为何上台来还带着斗笠。

　　琴音响起，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厅之中雅雀无声，只闻一阵阵如流水般清脆悦耳的琴声在耳畔盘桓。

　　苏慕卿的指尖请拨琴弦，琴音仿佛高山流水一般清扬，像是山峦间嘻戏的泉水，那样无拘无束，又如阳春白雪，扫过树梢的微风那样轻柔。

　　青娘站在台下有些出神，琴声灌入耳中，脑海中竟浮现出儿时在家中有父母欢聚，与弟弟追逐打闹的场景，不由得嘴角微微扬起，沉浸在幸福的画面之中。

　　突然，琴声忽转。

　　那琴声节奏突然加快，急转直下，似湍急的流水，又似倾泻而下的瀑布流水一般。
　　青娘的心仿佛一瞬间跌落万丈悬崖，有仓促，有悲伤，有挣扎，有绝望。

　　她仿佛又陷入了儿时那段惨痛的回忆之中，漆黑的夜里，大雨滂沱，她拉着年幼的弟弟在树林里狂奔，身后是杀害了他父母的仇敌，她害怕且绝望。

　　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那样真实的回忆中，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青娘敛了心神，却又听到一阵轻柔舒展的琴声响起，仿佛春暖花开，白雪融化，润物细无声，让她整颗心慢慢宁静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琴音？
　　难道说苏慕卿的琴音有摄人心神的功效？

　　琴声停止，台下的众人许是和青娘一样陷入沉思，脸上有欢喜、有悲伤、有憧憬、有失望。
　　苏慕卿收了琴准备走下台，台下众人这才回了神，却听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公子留步。”
　　众人的眼光顺着声音寻去，只见站起来之人金冠束发、锦衣华服，手中轻摇着着一把折扇，一脸纨绔的模样正看着苏慕卿。

　　“这位公子为何带着斗笠，叫我们如何相面啊？”萧然则合了手中的折扇笑着说道。
　　“是啊，还请公子拿去斗笠，好让我们一睹真容。”下面的人随声附和。

　　相面，是南风会臻选蓝颜极为重要的一环，那些来参会的宾客们除了看中男倌们的才情，但实则更看重的便是皮相。

　　谁知苏慕卿闻言竟低头哂笑，笑声似银铃般清脆。
　　“真是好笑，南风会何时规定相面就一定要露出真容了。”

　　“所谓相面当然就是看脸了，不然何为相面。”萧然则有些不满的蹙了蹙眉说道。
　　“说的对。”
　　“说的不错。”
　　台下众人随声附和道。

　　“面者，非脸面一种含义，置于物品上面的一层或者露在外面的一层丝织品的正面皆可称之为‘面’，对吧青娘？”苏慕卿侧脸看向一旁的青娘道。

　　“不错，苏公子不愧博闻广识，解释的丝毫不差。”青娘朗声道。
　　“那既然这样，我带着斗笠有何不妥？”苏慕卿道。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个人在出声，也许是听了青娘一番话，不想被人觉得自己孤陋寡闻，没有见识吧。

　　片刻的冷场以后，台下的人突然争先恐后的冲到台前，将自己的花放在苏慕卿脚边。
　　这便是臻选的规则，每人一枝花，喜欢谁便投给谁，花朵最多的人进入下一轮比试，最终得到花最多的人自然单选蓝颜。

　　一时间台前沸腾起来，竟还有些人不文雅的你推我搡起来......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这时与青娘眉眼相似的男子走到她的身旁，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向青娘问道。

　　“这便是人的猎奇之心，越是不让你看到，你就越想看，不是吗？”青娘笑了一下说道“这位苏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这一轮琴艺的比试无疑是苏慕卿胜出，接下来会是茶艺、花艺和诗词书画的比试。

　　苏慕卿却一脸不以为然的往门外走，青娘急忙叫住了他。
　　“苏公子请留步。”

　　苏慕卿回头看向她：“何事？”

　　“苏公子是要走？”

　　“我说过只弹奏一曲便走。”

　　青娘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柔情：“公子甘心就这么走了？”

　　“苏某本来也没想留在秦楼，外面天大地大，何必将自己拘在这一方之地。”他说完笑笑，径直往门外走。

　　“站住！”说话的并不是青娘，而是方才那个执意要他取下斗笠的锦衣男子。
　　苏慕卿停下脚步看向萧然则，“公子是在唤我吗？”

　　萧然则一脸明知故问，“自然是。”

　　“何事。”
　　“苏公子一直以斗笠遮面难不成是面目丑陋，无法见人吗？”

　　“并非。”
　　“那既然如此请拿去斗笠，诚然面对大家，本世子想看看这斗笠之中到底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可是，苏某并不愿意。”苏慕卿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

　　“我们少爷让你摘掉你便摘掉！”一旁的侍从道。
　　萧然则收了折扇，冷冷看了那侍从一眼，侍从吓得急忙噤了声。

　　“敢问这位少爷北离国哪条律法规定不允许带斗笠，”苏慕卿特意加重了“少爷”两个字，嘲讽道。
　　“那倒是没有，但是只要是本少爷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话音刚落，他反手将手中的折扇掷出去，那扇子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苏慕卿的斗笠刺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斗笠已然跌落在地。

　　斗笠掉落的一刹那，苏慕卿的一张脸瞬间浮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张比女子更加柔媚的脸，面如冠玉，仿佛一轮皎洁明月，散发盈盈光晕。
　　一双眼睛如黑夜中的星辰一般摄人心魄，鼻子英挺，唇若涂脂。

　　墨玉般的长发有丝丝凌乱，但却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质，说他似女子，但是眉宇间又有着男子的英气和俊朗，但说他是男子，天底下哪里有长得如此娇媚的男子呢？

　　这张脸就像有摄魂的法力一般，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让人无法逃离。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所有的目光都在苏慕卿的脸上，就像是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宝，怕一眨眼，珍宝就不见了。

　　那锦衣男子怔怔的看着，仿若石化了一般。就连青娘也移不开眼睛，她见过无数俊美有姿色的男子，其中包括陌兰那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姿色，然而苏慕卿却和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说，你们都看够了吗？”苏慕卿轻咳一声，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那人有些呆呆的开口道：“再让本世子看会儿。”

　　世子！
　　众人一脸惊诧，难道他就是端亲王世子——萧然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