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成真［娱乐圈］》绿橙桔梗

44、师父说

　　西南的亚热带雨林之中，高壮的巨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即使是再浓烈灿烂的阳光，也只能艰难地挤入，在林间空地上无力地涂下几点零零星星的橙色光斑，来证明今日的好天气。

　　乔君初看了看手机，不出意外，信号上有一个小小的×，他叹了口气——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居然连信号都没有。侧着头，他略带些烦躁地拍掉不知何时缠在肩头的灰色蛛网，再次向前面背着硕大竹篓、一身邮政制服的中年男子问道：“大哥，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那男人长得黑瘦，脸上颧骨突出，嘴角下耷，不说话时有种原始的凶相，但开口时却是未语先笑，露出两排格外白亮的微凸牙齿，倒是显得十分亲切：“不远了，还要一个钟头。”

　　还要一个钟头？不远吗？乔君初捶了捶酸胀的后腰，又俯身捏了捏大腿的肌肉，感慨道：“大哥，您这工作可真够辛苦的，每天都要走这么远的山路！”

　　男人又咧嘴笑了一下，他似乎不善言谈，只是憨厚地回了句：“习惯了。”就又默默埋头赶路了。

　　习惯吗？乔君初无奈地苦笑了，其实他也习惯了。没办法，师父他老人家常年神龙见尾不见首，在这种人人都有智能手机的年代，他与外界的交流方式，却还是书信往来，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他每次想见师父一面，都免不了要按图索骥，照着信件上留下的地址去寻找。若是刚好逢他隐于市中倒还好，哪怕是村镇之中，打个车也就找过去了。就怕是碰见眼下这种情形——进了这深山老林的，哪怕是写着地址，也实在难寻其踪。

　　不过，虽然路上辛苦些，但乔君初却从未担心过找不到对方——只要老道士愿意，就总能让他找到。或者说，但凡他要来，他便总会在等他。

　　“小兄弟，看到这条土路了么？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头，就能看到一块大□□石，有两三个人高，从石头西边绕过去有栋石头屋，那位老神仙就住那儿。”男人单手把背篓往背上托了托，伸出手臂指向一个方向——在低矮灌木丛掩映下，隐约露出一条羊肠小道，若是不注意，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

　　乔君初连声道谢，又在和对方推推搡搡相让一番后，终于把几张小红鱼塞到了对方的口袋里，这才在对方面红耳赤的喃喃声中，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虽然是小路，但只有一条，没什么岔路，他很快就看到了领路的快递大哥所说的那块“□□石”——大自然果然神奇，那块大石头好似一只蹲坐的大□□，就连石头上竖立的褐色纹路都和癞蛤蟆背上的花纹十分神似，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秒它就会伸出长舌来扑捉眼前飞过的蚊蝇！

　　乔君初不禁啧啧称奇，忍不住盯着那块石头多看了两眼，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正在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忽然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道：“是你吗？傻娃！你来看师父啦？”

　　听到这个称呼，乔医生就是一愣，接着，只见那只“大□□”头顶上突然伸出了个脑袋来——那人脑门儿顶上胡乱挽着个发髻，一把胡须乱糟糟遮了半张脸，就连两道眉毛也格外长，对于常年居于现代文明社会的人来说，这造型着实显得太过粗犷，一瞬间就会让人联想到猛张飞或劫道的山贼之类的人物，但只要定睛一看，那种印象自然就会消弭于无形——无他，这毛茸茸的一张脸上配了双笑眯眯的弯弯眼睛，是否仙风道骨且先不说，但着实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可亲模样。

　　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乔君初心中涌出一阵暖意，脸上不由也带了笑意，仰头同样高声回道：“是我！师父，我来看您啦！”

　　话音刚落，就见那毛脸的老道士从大□□头顶上一跃而下，等他轻飘飘地落了地，乔君初已经快步来到了近前，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老道士摆摆手打断道：“莫急，回我屋里喝口茶，坐下来再慢慢说话。”

　　乔君初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应了声是，就恭恭敬敬地跟在老道士身后，一边打量着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边忍不住咧起了嘴角。

　　老道士住的地方是早年护林员废弃不用的石头房，一间小小的屋子只摆得下一张窄窄的竹板床，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有，只在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架低矮的竹几，旁边地上放了个旧得不成样子的蒲团。

　　乔君初见了这家徒四壁的样子，立刻皱起了眉头，未提来意，先开口道：“师父，我如今已经回国安顿下来了，您老为何不跟着我住，让我也尽尽孝？看看这里，您每次都说日子过得自在，您就是这样自在的？”

　　老道士却是不以为然地摆着手，摇头晃脑道：“大自在自在心中，你这个娃儿不懂。”

　　乔君初心中虽然不是滋味，但屡屡碰壁，也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乎外物，甚至以这样清贫的生活为一种“修行”，叹了口气，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老道士出门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儿又寻摸出了一个蒲团和一套茶具来，他腋下夹着蒲团，双手端着一壶茶水并两只杯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乔君初见状，连忙上前接过了茶水，放在了小几上，师徒二人这才在相对而坐。

　　蒲团虽旧，但触感倒是不错，软中带韧，尽管许久没有这样盘膝而坐，但乔君初很快就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整个人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来。

　　面对着这个比养父母更加亲近的老人，他毫无保留，将近期所遇的不解之事一一道来。

　　老道士手指捻须认真倾听，只偶尔动手为他添些茶水，直到听他说完，才慢悠悠地问道：“这么说来，你那位老东家，还有她的侄孙女都失踪了？那个侄孙女失踪之前，见过的女娃娃又刚巧撞了鬼？”

　　乔君初点了点头，面色赧然：“说起来也是巧了，一见到那个撞鬼的小姑娘，我还以为又是那些人找来试探我的，她那种程度，最多晒两天太阳也就好了，我也没有太当回事。没想到，却是我大意了，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跟那个夏明河的失踪有关……”

　　大概因为是在最信任的师父面前，乔君初既不用在意什么“科学性”“专业性”，更不用担心要负什么法律责任，多荒唐大胆的猜测，他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宣之于口，不用绕什么弯子，于是，他喝了口茶，继续道：“师父，之前我跟您的信里也提到过，我参与夏董那个所谓‘梦境’开发的项目，我越参与就越觉得古怪。这位夏老夫人人脉很广，我也因此见识了许多不能公开的绝密资料，甚至包括二战时期，希姆莱成立的那个‘祖先遗产学会’，还有关于M国传闻中的‘51区’。”

　　说到这儿，他不由地停顿了下来，似乎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想要找到一种最简洁清晰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脑海中渐渐成型的想法：“我越来越怀疑，不管是咱们华夏人所说的‘阴曹地府’，还是西方宗教里的‘地狱’，以及西方神秘学中所谓的‘里世界’，它们都跟‘梦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不但存在，我甚至怀疑，它们有没有可能，都是指同一个地方？”

　　这些话说的有点没头没脑，但他的这些想法，早在与老道士的通信中就透露过一些，所以老道士并未质疑他的想法，只是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抬手又为他续上了些茶水。

　　说来也怪，他端来的茶壶像是用随手砍的半截竹筒制成，粗陋简单，不大一个，看起来顶天也就够倒上三五杯水而已。但两人坐下后，絮絮叨叨说了这半天话，茶水喝了也有十来杯，也不见老道士再去续水，那茶壶里的茶水却像是没有尽头，但凡老道士端起，便能源源不断地倒出水来。

　　乔君初并未注意这个不起眼的古怪细节，亦或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常中的“不寻常”，可以等闲视之，他此时正陷入了自己的苦恼之中，像是一个懵懂幼童，急切需要师长为自己解惑，不等对方有所回应，他的情绪越发激烈，声音也拔高了几度：“师父！我是亲眼看着夏董在我面前消失的！我也想不到，那个机器会产生这种效果，就好像，就好像……”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最后变得好似低喃的呓语：“就好像，那天打开的根本不是梦境，而是地狱之门……说起来，其实是我害的她消失……”

　　似乎是又回忆起了那个让他难忘的画面，乔医生紧锁着眉头，紧握茶杯的手指不断颤抖，甚至连杯中满溢的茶水都溅出了少许。

　　看着眼前恐慌不已的高大男人，老道士看到的却像是几十年前那个瘦小崽子，他伸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肩头，虽是安慰，但声音却洪亮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傻娃，傻娃，真是个傻娃，老子从小就告诉你，要相信科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