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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蒙娜丽莎的假笑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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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制关机三天,闫天明终于在天色暗沉后缓过劲,也彻底厘清大脑里的记忆。
这期间他不知不觉又睡着一次,屋外风吹不停,穿行林间将枝叶吹得簌簌作响,既是催眠的底噪,最后又将他轻柔唤醒。
木屋里只剩下他,想来傻大个已被转移到更深处,也更安全的地区。
简单查看一圈,他在房梁找到留给他的信物——以叶片包裹的帆布船,中间是薄薄的芯卡,通体金黄没有文字。
另外就是韦成舟等人留给他的定期汇报了。
经过训练,他们以暗语将复杂的情报浓缩成两行字符写在纸上,着重记录关键的时间点与事件。
当得知自己缺席三天,而全部行动全是那哑巴长老代为指挥,他顿时心潮起伏。
胸口翻滚的滋味说不清,用语言形容出来也会失去真味,便如一块淤血。
思来想去,他只能发出‘果真如此’的喟叹。
他在或不在,梁逸沅都会完成他们当初定下的目标,想必现在也完成跟‘变态老公鸡’的交接,拉拢对方或抛出诱饵将人掰至己方阵营。
否则以他手下那点人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没法持续数天滴水不漏,无一员暴露伤亡的战况。
当然,最大功臣还是那位前班长。
有他参与,身份特殊立场中立的顾静白不可能袖手旁观,也再次给他们阵营加注,提升了胜率。
“真是够厉害啊……”
发出与哀叹无异的称赞,闫天明苦笑一声坐倒在地。
时值七点,操场探照灯开始运作,那凄惨白光越过一千多米距离,刺透这座摇摇欲坠的小屋墙壁。
看着落在手上虚幻交错的光斑,闫天明双目轻阖,呼吸渐稳。
终于,他将沉冗的杂念统统赶到一处,将它们与内心最深处的悸动锁起。
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事的时候。
他得努力跟上原来以为与自己身处同位,实则已经跨过数阶,高于他太多的人。
等尘埃落定,离开这片肮脏罪恶的土地后,再随心所欲地畅想未来吧。
想着这些事情结束热身,青年又恢复原有的英挺之气。
他走出门直面微凉的夜风,右手抛接门卡。
思忖片刻后,他又露出底色张扬,缀以一分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的那个三心二意的同桌,这会儿又去找哪个小白脸玩耍了,啧,总是不带上我……”
小白脸即五班齐乐,此刻正老样子坐在档案馆的大剧院前排。
他高高扬起头,视线仿佛要穿透拱顶,望到世人无法企及的天幕上方,仿佛是所有无暇灵魂奔赴的极乐之地。
“在赏夜景?”
一道清冷声音于舞台深处传来,名为齐乐的‘石雕’眨了下眼,并未作答。
当模糊的人形缓缓走向台前,呈现具体的轮廓,他空洞的眼神才有了波动。
“好久不见。”金逸沅点头问候道。
观众席的齐乐对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你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许多了。你的新朋友他怎么样?还活着吗,没有断手断脚,或者被挖掉什么,缝上什么吗?”
张嘴就是如此限制级的关怀,也不难怪他被谣传成三大惊悚巨头之一。
可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能窥见真相一角,就会明白这名青年自身并无危害。
再者,进来的那天起金组长就没怕过谁。
今日的他依然不急于套近乎,而是在昏暗的台上踱步,绕到绒布覆盖的钢琴前。
发觉他行动的朝向,齐乐的表情果然变得更耐人寻味了。
微笑假得像一层蜡壳,脸庞在几盏顶灯照耀下油光锃亮,如同表演用的木偶。
“我能打开它吗?”
金逸沅压低声音问,口气像是在征求钢琴主人的意见。
“你只是被分配来打扫的,也不在表演名单上,没有权限。”齐乐摇着头告诫,眼睛却一眨不眨,传达着强烈却难以读懂的讯号。
为他初现端倪的表现,金逸沅耐子性子换了一种说法。
“你想让我打开它么。”
“……他说,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打开它。”
开口前的长久沉默,仿佛刻意为之的奇怪断句。
这些非但没能阻止今天不请自来的在逃学生,反而让他撩起绒布,拉开琴凳入座。
“如果我是想弹给你听呢?”金逸沅侧过身,直直望着台下的人,“有一首曲子,我很希望你能听见。”
分明是征求意见,可他说完就兀自掀开琴盖,十指活动几秒便拱起手背,指腹轻轻搭在光洁白键上。
在如今危机四伏,巡逻人马翻倍的学院,在自带混响扩音效果的剧院弹琴无疑是一种自曝行为。
所以,当在外面放风的乔约翰听见声音时,饶是他也眉头一皱,错愕不已。
但惊讶归惊讶,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十足把握的。
如果所有教官一起上,他照样能保证自己和今天主谋能全身而退。
就是这样会让后续行动更复杂罢了。
“可这也太压榨人了吧,是把我一个当十个用吗?总部长都没这么狠心啊。”男人隐匿在楼梯阴影处,不满咕哝。
试弹环节在这时结束了。
空气里回荡的不再是断断续续,机械敲击的音节,它们于一个呼吸的间隙重组,像乘上了远道而来的清风,规律地飘旋起落。
人类在五感与想象力方面的优越性,在聆听乐声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湛蓝苍穹,烈烈朝辉,日落之后苍凉宁谧的月下夜……
旋律描绘的变幻景致神奇地跃入眼帘,汲吸着听众灵魂,渗透思想。
而在脑海里,钢琴的独奏亦不再孤单。
铃鼓,长笛,提琴,符合个人所想的伴奏会逐一浮现,自行填充着低缓的音律。
乐曲讲究表现形式,那封存着主题与作曲者寄予的念想和情绪,会通过演奏者的双手一遍遍再现。
可此时弹奏的人却截然相反。
那里面空无一物。
感情也好,思念也罢,统统被指尖否决,只剩下音符最本质的还原。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纵使如此,这首琴曲也实在美丽极了。
前期明快中间哀婉,末尾如同闪闪星辉,余音久留。
人为拼合的音律怀着一种温和的期待,献上一份恒久的祝福。
美到突破界限,像只冰凉却温柔的手抚过脸侧,唤醒迷失的意志。
首排上,唯一的听众没等落幕就先起立,半身前倾似是等不及要冲上舞台。
齐乐眼边泛红,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
“你、你回来了……”
他翕动的双唇送出微弱的音节,又在晃神片刻后因为意识到某事渐渐低沉,变成无奈的悲叹。
“啊,对了。我应该说的是‘你终于来了’。”
入校之前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为何会产生关联?
为什么其中一方会在最开始就表现得与另一方相识,仿佛早就知道他入校的原因。
过去的疑惑,今日终于有了可以摆上明面的解答。
“小树总是在跟我谈论你。”
齐乐慢慢坐回椅中,再次仰望顶梁喃喃道。
他目光不再如过去混沌,能够听从他的意志直视灯泡,故意刺痛他麻||痹了不知多久的神经。
“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来找他。然后你们会一起周游世界,尝遍以前从没吃过的美食,还要造出自己的热气球,飞过世界最高的山峰……”
非常孩子气的愿景,极度缺乏常识和对现实的考量。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约定,让三个人同时记了十余年。
“他最喜欢你在听他唱歌时陶醉的样子,好像进入他也不知道的世界,听见更多连他听不见的声音。”
“从来没有哪个观众,会像你一样那么珍视他。”
当说到‘你’字时,齐乐已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唯有双眼不舍得挪开,牢牢盯着琴手那一样缺乏色彩的脸庞。
“你来得太迟了。”
他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出,可紧蹙的眉脊暴露他真实的内心。
些许的哀怨,莫大的痛苦,一丝微不可见的希望。
“他就在你现在站的位置断的气,被他们拉去抢救,连除颤器都用上了还是于事无补。”
像是故意刺激人那般,他冷着脸字字讲得直戳心窝。
“他想放那些新来的孩子逃,因为里面有个怀了孕的小女孩,才刚满十三岁。再不送走她,就真的一辈子毁在这了。”
“他们都已经联系上了外面路过的渔船,可原来的一个老师竟然出卖了他。”
“被关起来后,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告诉我,如果是你在的话,一定也会这么选的……”
齐乐的讲述还带着点颠三倒四的错乱感,但始终不离一个固定的主题或该说人物。
最后,他锁定钢琴也是此刻金逸沅所在的位置,眼如毒蛇,令人生寒。
“小树后来安分了一段时间,他把那人哄得很高兴,然后抢在他们也把他送给别人前,在这里,在表演中自焚。”
等说完这句最先戳痛自己心脏的话,他再度抬眸,眼底独剩一片无尽悲凉,像蒙着层水雾。
那日熊熊燃烧的烈火,滚滚翻腾的黑烟,以及它们吞噬又喷吐出来的刺鼻恶臭,如同梦魇纠缠在心间。
“你来得……太迟了。”
齐乐说出和开头一模一样的话语,背后已不再应对相同的情绪。
因为清醒过来的他心知肚明,不管梁逸沅,或该说他挚友的儿时玩伴来得是早还是迟,他们最终谁也逃不出这场醒不来的噩梦。
当天同样在现场,后来也决心向外界求救的李兴宁足以说明继续抵抗下去的结局。
“会结束的。”
舞台上,从头到尾无表情的人突然接话。
“我来结束他。”
不是‘我会’或‘我能’,而是如盖章签字般沉着的一句‘我来’。
笃信得令咋舌。
可谈到此事,齐乐却快速扭过头,像在逃避一般催促道。
“你还是趁早去躲起来吧,万一外面的人发现你在这,我不一定帮得了你。因为我无法违抗那人……违抗我父亲。”
不知何时起,他的身体和大脑被迫背叛了他,拽着他去做不愿做的事,逼他观看不愿面对的场景。
他也曾用极端行为反抗过。
用笔尖扎穿大腿,拿石头砸向眼窝,把床单打成绳结套住脑袋,将另一端系在门框上沿。
如今他完好地站在这,便证明了所有‘抗议’无效。
能像现在单独和梁逸沅说那么久的真心话,已是上上签的幸运。
而这靠的是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纽带,是小树即杨玉树写的曲子,也是合唱曲《繁星闪耀日》的原型。
又或者,该称它为真正的原始版本,是玉树和另一名人合写的。
突破极限说出比平时多两倍的话,齐乐像还不知足的窃贼,干涩的喉咙里继续发出声音。
“你的名字,你的模样,他对我说过那么多遍,多到连没见过的我也记住了。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不改名就直接进来。”
当年同一批被收养的孩子里,唯独那名拥有天籁嗓音,却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男孩坚持要用自己的原名。
因为他觉得只有这么做,他最重要的第一个朋友才能重新找到他。
也是秉持着相似的坚持,他至死也不愿成为帮凶,更不愿屈从迁就。
那个纯善到愚蠢的家伙伫立火中,守着不可理喻地底线,只一味地高喊救救他们,让惊惶又厌弃的宾客停手,停止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可那怎么可能呢?
把他逼上绝路的恶浊混蛋们,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他惨死而幡然悔悟,就此罢休的。
回忆来势汹涌,叫人难免再生出额外的,也是盘踞心底良久的波动。
于是齐乐摆出迁怒的表情,瞪着那一脸事不关己,沉默聆听的学生。
“我还是想不通,你明明就跟他相处了三个月,压根不到一个夏季的时间,为什么……”
为什么能对他念念不忘到这地步?
为什么仅凭‘相信他也会这样’的念头就做出傻事?
金逸沅张嘴正欲接话,一阵异响就先打断交谈。
吹哨声,叫喊声,还有这栋楼里的教官疾跑离去的动静,它们乱成一片,移动到更远的地方。
其中几人曾贴着剧院外的门板跑过通道,留下‘宿舍暴|动’、‘学生打架’、‘人手不够’等字眼。
事情发生在人群密度最高,同时也是上周刚出过岔子的地方,也难怪这帮神经紧绷的教官一股脑全往那赶了。
这是不在原定计划内的变动,但却来得正是时候。
稍加思索,金逸沅就猜到一种可能,淡然感慨道。
“原来如此,还真有他的作风。”
刚醒来就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招,打响搅乱学院秩序,制造混乱的第一枪。
看来闫天明没有白费那待机的三天。
仿佛也是因为那个他没提名的合作伙伴,齐乐徐徐转回脸,以复杂而微妙的眼神注视他。
“我应该走了。每晚九点半,我都要去帮父亲整理账务。他最近总是睡不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整夜地喝酒,还犹豫要不要提前开放学院邀请客人。”
说到这齐乐一顿,意有所指地看向那架三角琴。
“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打开它,希望你记住。”
留下这句近似警告实则提醒的话,他起身离席,步伐飘忽。
他又变回原来一副游走在虚实夹缝中间,不知人事的浑噩状态。
然而在推开门前,他的世界里传进来一道声音。
“我诚心祝愿令尊今后几夜能酣然入睡,不会被藏在眼前的恶鬼搅乱心神,不得安宁。”
平静无波的语调,恭敬地诉说祝愿。
可公式化的措辞只能听出一种冰冷的客套,比起谄谀,倒更像下达一个最后通牒。
时间截止前,将行为贯彻到底也好,诚心悔改或紧急补救也罢,都随你意。
午时一到,该清算的分毫不少。
‘不得安宁’四字听着竟有‘不得好死’的语义。
此时此刻的427寝室门口,正在上演这样的剧目。
走廊被愤怒的男学生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个个双眼赤红,脸色阴沉,有的拿着拖把扫帚,有的干脆赤膊上阵,自发地空出一小块空地方便撞门。
门后是这层楼的楼长,即闻元恺所在的寝室。
进来不久就当上楼长,接着被提拔为纪管队队长,闻元恺平时没少干作威作福,借故欺侮勒索人的腌臜事。
在他的认知里,他拥有绝对的特权,校内地位仅次于教官。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被逼得只能躲回寝室。
现在他的脸手腿上全都有伤,衣服也在拉扯中拽破,摇摇欲坠的房门被他叫人用床搬来堵上,这才勉强挡住攻势。
“操!一群该死的杂|种|狗东西,仗着这次人多就敢来搞我?”
室内,闻元恺暗自咒骂,抬脚踹翻一堆杂物。
冲突导|火|索是每天定期的检查。
自从出了梁逸沅那档子事,他就没再动歪脑筋了,还真兢兢业业带人搜查,仔细到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
但因为觉得晦气,他只派出其他队员代劳,自己在一楼偷闲。
这之后,三楼二楼相继爆发冲突。
平日里只要威胁呵斥几声就能消停的口角之争,今天不知怎的,像被谁添了助燃剂迅速升级,在人群中熊炽炽地烧开。
于是,他们纪管队也成为了首先被喊打喊杀的目标。
宿舍唯一的门被站岗的教官第一时间封锁,他想逃都逃不出去。
心里的憋闷无处发泄,闻元恺又是一脚踹在床柱上。
铁架震动嗡嗡鸣响,这点噪音根本敌不过外面的呼吼和撞门声。
因为同时咒骂的人实在太多,话语也太杂了,他反倒什么都听不清。
犹如身处屠狗场,被一群用铁网隔开,狂叫不止的疯狗包围。
一旦生锈破旧,本就不牢固的‘网’破开,身处其中的人恐怕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先被咬断喉咙,四肢尽断。
“元恺!这、这门快撑不住了!”
门前的室友也是队友高喊一声,向他投来惊恐的眼神。
“继续拿东西顶着!等疤面带人来了,看他们还有没有这个骨气闹!我刚才已经让陆教官上报我在这了。”
闻元恺话音刚落,窗户旁观望的室友扭过头,脸上堆着更深重的惶恐。
“我看到了、教官他们全在楼下了,可是一直不进来!”
时至此刻,闻元恺的怒容才出现一丝松动。
“什么?他们已经到了?那为什么还不进来!”
“这、我、我也不知道,这里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啧!起开!”
见对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闻元恺将人用力推开,自己趴上窗沿。
栅栏缠着铁丝,将他与外界隔开,他拼命往空隙挤去,往下只能看到一群聚在宿舍楼前的人影。
廊灯下,他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则拿起对讲机大声呼叫,再要么是走近几步,谨慎地观察楼内情况。
就是没有一人有要进来镇压的样子。
直线距离太远,他始终听不清教官们的说话声,直到最显眼的疤面亮相,远远地朝其他人打手势。
哪怕再心怀期望,闻元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读懂的意思。
——直到暴乱自己停歇前,人数远远少于学生的教官都不进去干涉
这无疑是变相的拿纪管队,尤其是他闻元恺献祭。
很合理,也十分符合他们会做出的选择。
因为再怎么给他好处,分给他狐假虎威的权力,在那群人眼里他始终是一名‘有罪学生’,和其他被关岛上的囚徒没有两样。
只为了救他让近期繁忙的教官再陷风波,得不偿失。
霎时间,闻元恺体内的血冷了一半,手脚全部麻|痹动弹不得。
被放弃的恐慌持续没多久,他后方传来不妙的动静。
以床架还有杂物堵着的房门被撑开一条缝。
走廊更亮的光速最先闯进屋内,歪斜着一道划开空间,随后,出现无数只迫不及待推动障碍物的手。
门外带头的人闻元恺认得,是住他隔壁的同班同学。
不过,从对方怒目切齿,不惜撞肿拳面也要破开门的举动来看,他俩关系非但不好,还紧张得有点危险。
门板撑开三分之一时,那额角带疤的男生指着他笑了,露出森森白牙说道。
“闻元恺,你这狗崽种、你给我好好在里面等着,等这门一倒,你就死定了。”
沉默的闻元恺喉头一动,下意识地吞着唾沫。
他很快又调整情绪,掰掉旧床架松动的扶杆,当作武器攥在手里。
“好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没屁|眼的孬种,我等着呢!到时候谁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他高声反呛,成功为对面煽风点火,让他们加快了撞门的速度,把自己撞出血都不在乎。
看着这幅宛如猛鬼出笼的光景,和他一起的另外两人早已脸色惨白,一个躲进床底,一个僵在角落。
这样下去,他们绝对会死定的。
就算没被当场打死,也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哪怕始终犟着不肯低头求饶,死咬牙关的闻元恺也肯定了这一事实。
可就算要死,他也要多拉一个下水。
形势渐渐危急,青年的眼神也愈发阴狠,他攥紧的铁杆已预定好瞄准目标,正是最先会冲进来的人的脑门。
“行了,到此为止吧。”
屋外响起的一道勒令声音不大,语气亦不凶恶,可却产生了超越疤面的静音咒效果。
十秒不到,聚在走廊包括427门前的人都停下动作,或惊愕或畏怯地看向一处。
407寝室,闫天明像刚从里面走出来,斜睨着最混乱的一方。
他的出现好比一颗武装好的核|弹,无需爆炸就能震慑四周。
“现在宿舍完全封锁,楼里全部的监控也被破坏,要是你们中间谁受了重伤,那就真的变成‘死’也出不去了。”
他平静阐述,率先引起一小部分砸红眼的人不满。
可他没给自己倾听,也是他们发泄怨气的机会,扬手就丢出那半张门卡。
黄卡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他两米之外。
“你们当中,应该也有谁听说,或者亲眼看过宫先生随身带的这玩意儿吧?有吗?行行好抽空出来分享一下?”
他稍微提高音量,特地重复好几遍,让楼上楼下都能听见并且传给其他人。
没多久,对面半边的走廊传来一道声音。
“我有、我上回离开禁闭室的时候看见他把这个交给疤面。”
但是这名目击者不知道它的用途,更别提满头雾水的其他人。
疑惑产生猜测,猜测自然会带动思考,关于这张黄卡的议论逐步扩散,顺利冲淡人群中的邪火。
而很快,第二名证人站出来了。
“我,我也看到……我被叫去搬、搬登记册的时候,疤、胡教官拿它刷门。”
一名瘦削矮小的男生挤进这边,努力用他损坏的声带发出声音。
“三班詹长栋,对么?你曾经负责过一段时间的联络站清扫。”
“是、是是的……”
或许是看到畏畏缩缩的他都发言了,楼下也有人挥手示意见过。
这种不自觉地回忆与思考效益极佳,等大众发言的环节结束,闫天明面对的已经是一群彻底冷静,能够听得进话的‘人’,而非凶兽了。
于是他终于上前几步,将黄卡一半踩在脚下。
“这是梁逸沅从宫先生身上拿来的,想必各位都听说他袭击校长的壮举了吧?”
从他口中听到那名字,众人并不意外,毕竟前几天他和对方还是相约潜逃的‘越狱者’。
“我以我的项上人头作担保,这是实事。而且,他也是最近在校内涂鸦的指挥者,真是调皮呀,都让我们可敬可爱的校长先生茶饭不思了。”
说到后半句,闫天明语气不禁俏皮了些。
但这也是一条全员有目共睹的事实。
过去不是没有人袭击管理员或尝试逃跑过,可进校以来,谁都没见过那个儒雅的男人会为了谁而寝食难安,动员全校抓捕。
简直像在防备一位天敌,而非不听话的学生。
“可是校长为什么要怕他?这门卡又是拿来做什么的?”
终于,走廊上有人忍不住发问了。
仿佛就等着这茬,闫天明扬手一指对方,双眼透出几抹更亮的神采。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梁班长就是为了干掉他才进来的,而且还专门组建了我们这支队伍。”
默默听到这,闫天明藏在人群中的同|党即韦成舟一行人淡定不下去了。
可打断做不到,反驳更不可能,他们就只能听着自家老大在众目睽睽之下瞎扯,将唯一不在场的梁班长捧得天花乱坠,把所有功劳都扣在对方头上。
他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也就算了,居然还编得有模有样,刁钻地跟现实节点对上。
像是征服吴伟宏,结交齐乐,全校唯一一个把乔约翰教训得不敢出手但又念念不忘,成就显赫但为人低调……
好像真是这样啊。
伪装一般人士挤在后方,韦成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强忍挠头辅助思考的冲动。
若是这所学院里的其他人做到这地步,早就转化成闻元恺那副德行,一面踩着他们的脑袋自保,一边眼巴巴地向监管层们行乞。
但在袭击校长之前,梁逸沅做过最过分的事也就是‘出卖’他们一部分成员的名单罢了。
那些人甚至还是内鬼。
难不成,真不是闫少瞎编?
梁逸沅真的是进来解决校长疤面,来解放他们的,只是前期扮演成一个藏而不露的角色?
眼下,闫天明声情并茂的演讲进行到了尾声。
这栋容纳了百余人的半回字型宿舍,赫然成了一座庄严礼堂。
彻底把同桌塑造成老大中的老大,绝对的终结者之后,兜圈的闫天明步子一顿,接着站回原地,也就是407寝室的门口。
既然气氛都调动到这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将声音提到最高,随后昂然宣告道。
“综上所述,我现在是代班长执行新的行动计划,决定将各位——”
“挟持为我们的人质。”
出乎全场意料的发言掀起轩然大波,也把完全没收到此项变动的知情内部人员说懵了。
与他相识最长时间,任子扬与亲弟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点头,率先回过味。
俩兄弟一左一右走出来。
“没错,从今天开始,你们谁也不准出去,乖乖呆在寝室里。”任子扬高调接话,手上还甩着他趁乱从管控室偷的钥匙串,“要记清楚了,是我们挟持了你们,用水和食物我们会保障,不过若有谁想反抗……”
“那就出去等着让海盗头子磨好刀迎接你们吧。”任子杰笑着接话,现学现卖起来,“不过想出去的人,都先看一眼闻元恺的下场。他平时当狗腿当得那么卖力,该被切割不还是一样?”
与其继续服从于校方,还不如变相地保持沉默,归顺他们这边待命。
最起码等梁逸沅和闫天明也败落时,这群人还能用‘是他们挟持我们’为理由为自己开脱,从而避免严厉的惩罚。
更何况,他们这可是有八百多人啊。
尽管怀揣各自的心思,个体差异巨大,根本无法达成全员和睦的局面。
可有一个念头,一直占据高地。
——他们要离开这里
曾经因为看不到希望,它便自讨没趣地沉睡着,偶尔醒来也是给自己添堵,徒增苦恼。
如今,形式不一样了。
他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十点已过,急促的熄灯铃固定响起,今夜少了监督催促的教官,无人再着急忙慌地跑回寝室。
闫天明拍拍掌,悠然地招呼道。
“好了,现在我要开始使唤苦力了,力气大火气旺的大块头自觉点出来,把能拆的能搬的都运到一楼,给我把门全部堵住。要打战自然得先修战垒啊,不然静默期我的人该睡哪啊?”
虽是与教官们类似的腔调,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不会让听者心生怨怼,也不存在恫吓的成分。
即便如此,一瞬间就有人响应了。
“我来!”
“也算上我。”
“带我一个。”
“我我我!还有我!”
……
五人,十人,二十人。
发令未满半分钟,整层楼就集结了五十八人。
而等这一帮‘大力水手’来到底层,搜罗各种重物搬运时,队伍已不知不觉壮大到一百二十五人。
到了熄灯之际,一座堪比山丘的障碍墙彻底堵死大门,其他可行的出入口也被变着花样封锁。
现在,寝室是彻底地与外界隔绝了。
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双方互相联络不上。
而水闸设在楼内,电闸开关与否无所谓,唯一的饮食问题又有闫天明打包票。
这大概是所有人能睡得最安心的晚上,不用怕半夜集合,或是稀里糊涂被拽下床揍一顿。
自诩梁班长的代理,闫天明理所当然霸占了407八号床位。
值班和巡夜的人手分配妥当,他不再有刚才八面威风,有如天将的模样。
他钻进下铺摸摸这里,翻翻那里,像是进了新窝的小狗皱着鼻子嗅探。
检查完毕,他颇为不满地瞥了眼狄一玮。
“我不是让你照顾好我同桌吗?你是怎么履行的?”
狄一玮心虚也无奈,连忙摇头解释。
“我全都有按你说的做的,闫少,可是梁哥他第一天就拒绝我、然后、然后——”
只是回忆几秒,狄一玮就有点腿发软,最终豁出去地大喊。
“然后梁哥他一直瞪着我冷笑啊!感觉像要活剥了我一样,我实在太怕了所以才不敢继续的!后面没几天闻元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弄乱的东西我也不敢碰。”
闫天明:“……”
事到如今,再听到这种与‘笑’有关的理由,闫天明已经能心平气和接受了。
他摆摆手放过对方,自己把鞋一脱麻溜地躺进去。
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直视上铺床板,他呼吸趋于平稳。
但是,免不了心猿意马起来。
枕头是原主人躺过的,被子也是对方盖过的,虽没有明显的气味残余,但相比别人霉味脚臭混成一团,堪比生化武器的猪窝要清爽太多。
在床里翻了个身,闫天明面对着斑驳的墙放空大脑。
潜入宿舍一事他没提前通气,也并未留下口信,这下顺水推舟霸占据点,他一时半会也出不去。
这夜他厚着脸皮挪用某人名号示威招安,下次再见面或许就是决胜之际了。
但他就是有种感觉。
无论他做什么,另一个人都会最快理解并付诸对应的行动。
而他要做的就是交付后背,继续相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