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美人》九漓

1、第一章 偷窥

　　“不要靠近桃园。”
　　这是家里的仆人一直以来一直叮嘱吴添阳的话。

　　“听说桃园里面闹鬼，晚上会有怨灵出没呢，那些怨灵，最喜欢少爷你这样的小孩儿，会把你抓去吃掉呢！”

　　桃园，本是吴家大宅的后花园，原本里面被吴家夫人种满了美丽的鲜花，五彩缤纷，美艳动人。然而，自从夫人因病去世之后，这后花园也没落了，现在杂草丛生，完全变成了一处荒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吴家的老爷吴书明一直没有将这处荒废的花园改建，而是一直就那样留在那里，只是，在花园的入口处，安上一把大锁，把这一处鬼怪之地锁的严严实实。

　　这一年，吴添阳七岁，刚到了去学校学习的年龄，只是，少年贪玩，这么偌大的一个宅院里面，又只有他一个小孩儿，父亲公司里的事情很忙，也没有空管他，因此，吴添阳只能一个人靠抓些小虫子玩耍为乐。

　　这一天，吴添阳等睡觉十分偷偷溜了出来玩儿，他在地上看到了一只大蟋蟀，喜上眉梢，正想抓回去当宠物养着，然而，那蟋蟀机灵的很，腿脚特别灵便，吴添阳只能迈着他的小步伐跟着那蟋蟀跑着，那蟋蟀似乎在耍着吴添阳玩儿，一会儿跑到草丛中，一会儿又跳到他的身上，随后，一溜烟儿，他跑到了一个门洞中。

　　吴添阳正想追进这个门洞，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抬起了头。
　　只见门洞上面赫然写着“桃园”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他是认识的，因为阿姨提防他误入桃园，早早地把这两个字教给了他，同时还天天叮嘱他不要进桃园，因此，桃园对于尚且年幼的吴添阳来说，是一个可怕的词语。

　　但是，那是只他好不容易看中的蟋蟀，就这么放弃，真的好吗？
　　而且，原本一直紧锁着大门的桃园，今天为什么会开着呢。
　　思索了一会儿，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吴添阳推开门，走入了这片禁忌中的桃园。

　　桃园名不副实，偌大的一个庭院，却没有一株桃花。
　　四周杂草丛生，那昏暗的野草地里，发出各种小虫的鸣叫声。

　　然而，吴添阳看到，不远处，似乎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那盏灯光十分微弱，照不到远处，因此，入眼的，仅仅是一团灰蒙的光圈。

　　只是，在那灯光所及之处，有一阵阵怪异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对于吴添阳来说，相较于蟋蟀而言，此刻他更想知道这声音的来源。
　　就像是少年探险一般，他朝着那灯光所及之处跑了去。

　　在桃园的角落，有一处颇为古老的屋子，屋顶还是用着以前的瓦片，同时，窗子也并不是玻璃，而是一块上着纸糊的木板，如今，这块木板朝外开了一个小小的口。

　　吴添阳就着这口子朝屋里面望去。
　　然而，等他看到屋子里面真正的光景后，他不由险些腿软，跌下窗台。
　　屋子里面，是他从未想象过的光景。

　　他的父亲，也就是这座屋子的主人，正狠狠抽打着一名十岁左右少年，那少年有一头黝黑的头发，全身散出了一种高贵的气质，就像是一个谪落人间的仙子一般，透出圣洁之光。

　　每一次的抽打，都留下一个很深的印子，但少年却始终一声不吭。
　　他眼眸中，透出一抹绝望的色彩。

　　吴添阳当时还不懂这个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好像很痛，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哭？

　　同时，他的一只脚上，系着一根细长的铁链，刚才吴添阳听到的怪异的声音，就是从那根铁链上发出来的。

　　“看看你这个样子。”
　　他的父亲开口了，声音中透出一抹嘲弄声，

　　“和你的母亲一样，骚！”
　　少年没有回答他，紧紧闭着眼睛，似乎他说的所有话都和自己无关。

　　“啪——”
　　他的脸上响起一击响亮的巴掌声。

　　少年睁开了眼睛，一脸漠然地望着他。

　　“我说过，不要无视我。”
　　吴书明一把掐住少年的脸颊。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出一抹残忍，“我要怪，只能怪你的母亲，我那么爱她，为了她倾尽所有，她却嫁给了那个野男人！”

　　“是你杀了她！”
　　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场车祸是你造成的！是你杀了我父母！”

　　听闻此言，吴书明最近确是露出一抹嗤笑，神情看上去很是得意，
　　“是我，又怎么样？你能为你父母报仇吗？要怪，只怪你命不好，在那场车祸中活了下来！现在，你一辈子只能待在这个桃园里，只能做我的奴隶！穆宇桑！”

　　少年微微动了一动，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

　　吴书明再次狠狠抽了一鞭子，在听到少年的哀嚎后，满意地笑了笑，随后，他走到了门口。
　　吴添阳不由缩起身子，跑到一旁的草丛中躲了起来。

　　“对了。”
　　吴书明像是记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望向床上面无表情的少年。
　　“我儿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呢。”

　　说着，他露出了一抹阴森的笑容，
　　“倘若你也是我儿子，应该早就能上学了吧？只可惜……你没那个命！”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后，他别过头，无视男人的话。
　　男人低笑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父亲走远之后，吴添阳偷偷折了回来。
　　他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那少年似乎起身了。
　　铁链“叮叮”的声音特别刺耳。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屋子里面传来了低吟声。
　　似乎是本能的好奇，他放轻呼吸，一点点靠近那透着光的门缝。
　　打开门，他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光景后，他心底不禁由衷地难受起来。

　　在朦胧的灯光下，只见那少年正低头用水冲洗着身上遍体鳞伤的伤痕。

　　冷不丁地，他颤抖了一下。
　　吴添阳这才发现，他在冲浴的，是冷水。

　　这种天气，冲冷水吗？
　　不知为何，吴添阳更觉得难受。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咚——”地一声，他被眼前的一张小凳子绊住了。
　　声响惊动了少年，他转过头，厌恶地望向吴添阳的方向，拿了一旁的一条毛巾盖住了他的伤口
　　随后，他的眼神缓缓转成惊讶。

　　吴添阳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抬起头，与少年四目对望。

　　许久，少年开了口，
　　“你是谁？”

　　吴添阳走上前，直直地望着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
　　他的声音天真而又明亮。
　　“你是谁？是鬼吗？”

　　少年的眼神变黯，随后，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渍，拿起一旁的一套衣服穿在了身上。
　　“张姨说，鬼是没有影子的。看来你有呢。”

　　吴添阳望了望他灯光下的影子，再次抬起头望着他。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可是，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

　　少年的眼光一寒，他瞪着吴添阳，开口道，“你就是……吴添阳？”

　　“是啊。你认识我吗？”吴添阳一脸奇怪地望着他，“可是，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呢，你这么漂亮的哥哥，我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的啊。”

　　少年哼了一声，盯着他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刚才都看到了？”

　　“是啊。”吴添阳诚实地点了点头，“但是，爸爸他为什么要打你啊？”

　　少年听闻此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意，他一把抓起吴添阳的衣领，把他拽到了门口，喝道，“你给我出去！”

　　吴添阳被他拽的踉踉跄跄，险些又摔倒，然而，他扒着大门不放手，道，“小哥哥，不要赶我走，我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你，你陪我玩，好不好？”

　　少年哼了一声，一把放开他的身子，闷头走到床边躺下。
　　吴添阳走到他的身边，推了推他的身子。

　　脚上的铁链叮叮当当的响。

　　“小哥哥，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翻了一个身，少年没有理他。

　　“你脚上为什么会被铐了个叮叮当当的东西啊。”

　　少年伸手，把被子蒙住了头。

　　“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吗？我拿点书给你看好不好？”
　　吴添阳连着讨了几个没趣，却不气馁。

　　“我不识字。”
　　终于，少年开口回答他。

　　“是吗？”
　　吴添阳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开心道，“没关系，我也刚刚开始学识字，我教你好不好？”

　　少年掀开被子，转过头望向他，“真的吗？”

　　“是啊。”
　　吴添阳拿起他的手，摊开，认真的在他手上写了起来。

　　“今天，老师教了声母和韵母，韵母是这几个，声母。嗯，哎对不起我忘记了，下次我看过之后再教你吧。”
　　吴添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还会再来？”少年起了身，眼眸间猛然一黯。

　　“当然。”吴添阳呵呵一笑，一双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小哥哥，我下次带你去我们学校玩吧，那里有一个好大的体育馆，还有很多。”

　　“我不能出去。”
　　少年别过头，神色间很是黯然。

　　“是吗？”吴添阳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没关系，以后我看到什么好看的，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好。”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摊开掌心，原本默然的神色间此刻却多了一丝光泽，
　　“刚才的韵母，再教我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