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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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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月兰海沙周围也曾绿荫葱茏,金色城墙在一片绿色之中若隐若现,樟树的香味飘出十里之外,因而那附近并没有惹人生厌的虫蚋,城墙与树林交接的地方是当时最宽的护城河,静雅素净的雪色莲花盛开在那碧色水面上,水边的栏杆都以白色花岗岩雕刻而成,每到夜晚,从城中发出的浅淡光芒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美丽的图案。
然而那些茂盛树木早在当年破城时被全部烧毁,护城河也早已干涸,曾经安放在那些白玉座基上的神像装饰华美,此刻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月兰海沙,早已不复当年之盛。
风沙的侵蚀已让城廓的形状有些模糊,素昭从沉沉暮色中走出,步履悠然,玄色衣衫随风微微摆动,修长的身影在旷野中稍显寂寥。
他还记得上次到这里时,这河边刚建了一座观景台,现在视线所及,不过一片黄土,那碧玉雕砌的台子早不知被搬到了什么地方。
每走一步,空气中的血腥味便加重一分,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走了一段路,就看到那蜷在地面上的女子。
一只遁着腥味的小狼崽正舔着土地上凝固的血渍,几声狼嚎从不远处传来,仿佛是在昭示族群对这猎物的所有权。
素昭才走近,那边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刚刚还准备上前的小狼崽像是感觉到危险一般,撒腿就准备朝后跑,然而已经晚了,还没来得及跑开的小动物雕像一般僵在那里,灰色细毛在风中微微颤抖,永久维持着那要转身而去的姿势。
墨般的发丝已经被风吹到了一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在凝固的血液中的少女面容扭曲,眉头紧皱,原先清贵的容颜早已被和着灰尘的鲜血沾染的不成样子,已经变成深褐色的
固体凝固在她的面上,只在眉梢,还残有一丝傲气。
嘴角轻轻翘起,这孩子即使是到了这种境地,也还是如此啊。
素昭小心走上前去,拨开被血凝在她脸上的发丝,动作轻柔,仿佛怕吵醒她一般,手指拂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他俯身抱起那倒在血泊中的少女,黏附在衣料上的褐色颗粒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而落。
那双使不出半分力气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右手软绵绵的垂下,玉一般的肌肤已经变得乌黑,手腕肿胀,恰好卡住了那颜色润泽的璎珞,对比之下,犹显可怖。
素昭微微凝神,指尖聚气,在探明她右手的情况之后,一直都冷静自若的医者微微一愣,清俊温雅的脸上也带上了些许怒气。
他知道这孩子命中还有此劫,抱着怎么着都能救活的想法,他干脆放任那群人在月兰海沙中妄为。
违逆天命,最后受伤的终归还会是这个本该历劫的女孩。如同她的上一世,层层保护之中还是流落于此。前事之鉴,这回连他都选择了不闻不问——在劫数到来之前敛息闭关,唯恐再坏了原定的命数。
然而……
此间杀手,未免太不专业。
整只右手没有半寸完整的骨头,指甲中还带着不易发现的血丝,那应该是极细的长针留下的伤口,凸起的血管只是一片死灰,皮肤却呈现出一种近似透光的紫黑色。
说杀手还不大适当,这分明是酷刑。
不论是以什么身份活着,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素昭叹气,一手聚气为丝,细细的白光仿若有生命一般顺着那乌黑的手腕缠绕而上,转眼就将早没有半分生气的少女密密包裹起来。
狼群从官道的另一端跑过来,刚才还立在这里的玄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地面上只剩大粒沙石,空气中哪里还有半点血腥味。
只见一道凌厉的紫光从天而降,轰鸣阵阵,那是真正的天塌地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连接着朵萨与大宣的官道就深深陷在了地底,带着些许湿意的泥土覆在那夯实的地基上,澄清的泉水从刚刚官道的地方不断涌出,先是一点,然后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凝结成一条河流,那些在最后的夕阳中泛着奇异色彩的液体潺潺流向早已干涸的城墙,早已断了源头的护城河,似乎又活了起来。
晚风阵阵,流水撞击着白色石块发出叮咚的响声,在这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另一种力量正在复苏。
玄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容颜清贵的少女,嘴角含笑,宛若酣眠,绣着金线的白衣扬扬垂下,精致的花纹在风中飞舞,洒洒间只是一派雍雅。
素昭在刻着姜水镇三字的界碑前停下,越过之前设下的禁制,再朝前就是镇中的主街,这里的风貌并不似时下流行的那般,白墙黑瓦,只是一片清爽,建筑高矮不一,似乎并未经过规划,不过正因如此,才更显得错落有致。
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细碎的说笑声,然而在素昭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刻,整个镇子都安静了下来,宁谧的街上空无一物,万物回避——除了一个……
脆生生的声音在略带湿气的空气中回响,“大人,这就是您说的小劫数?”一只手已经触到少女的手腕,人类的躯体是如此脆弱,分筋错骨,轻而易举,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五指被毁的惨痛,几乎碎为齑粉,而皮肉并没有半分损伤,真是好手法,花朵朵在心中暗暗惊叹,这还是被治过的景象,也不知道最开始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
其实致命的并不是这些,七种致毒的药水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脉络,因此在接受初明元气之后皮肤还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灰色。
笼罩着穆西的白光似乎又变淡许多。
“子时之后灵魄才会散尽。”素昭抬眼,“你若不放心,大可过来守着。”
“正有此意。”花朵朵并不客气,她冲着素昭轻轻一拜,自觉地闪到一边给他让开路来。
“你的天劫恐怕也要到了吧。”素昭走在前面,慢悠悠对身后少女模样的花朵朵道,“这几年你心思方淡了一些,看样子还有所精进。只是你这次着实鲁莽,就算你现下有能力避劫,这行光界可禁不住天雷再来一轮。”
花朵朵跟在她后面,无言。
这时素昭已经走进门,他径直走到东边的一间厢房,将穆西放在床上,片刻,又道,“这孩子受伤太重,多少会留下些后遗症,我已经渡了些元气给她,你就帮忙把她的手拢一拢,她稀罕的紧。”
花朵朵默默点了点头,其实若用法术来帮她恢复也不是不可,只是当年她的魂魄占了人家新死的躯体,已经是脆弱不堪的样子,而通过血统继承了大部分力量的本体早就被埋在了地下,灵魄中生而就有的力量几乎无存,现在她的状态也就感知力比普通人强上一些——这种情况,若用法术强行恢复,别说现在这身体能否承受,魂飞魄散是肯定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