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改文明》梦若云

2、超凡之始（二）

　　丹尼尔额头上渗出了细微的冷汗。

　　枪击声仿佛是某种开关，一瞬间，他脑海中勾勒出了金发男人被掀开头盖骨、胸口血液洇开白衬衫，被作用力猛击，撞到鞋柜上，带着大量鲜血滑下来的模样。

　　但……那个名为亚伦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甚至悠闲地伸手整理了一下内陷的袖口。

　　——怎么可能？

　　难道拍摄者精度太差，没有击中他？

　　不，不对！

　　“就算不能打中亚伦·史密斯，也至少会打碎他身边的家具和墙面吧？但是……没有……没有击中东西的声音！”

　　丹尼尔瞪大眼睛，冷汗一瞬间下来了。

　　针孔摄像头的质量相当好，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收录得清清楚楚。丹尼尔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之前三声枪响，的确是撞针撞击子弹的声音！

　　但是……为什么……？

　　他立刻暂停了视频，将画面一寸寸放大。最终，他目睹了令人惊骇的景象。

　　——子弹的确从发热的枪膛精准地射向了男人的眉心、胸口、小腹。

　　但……它们停住了。
　　在半空中，在即将摧毁金发男人躯体的前一个十分之一秒停住了，停在了空中！

　　被放大的黄铜子弹的弹头刻意雕出十字，让它能在进入皮肤的一瞬间，就像烟花散开一样摧毁人体大部分肌肉骨骼。但现在它失去了巨大的动能，原本光滑的弹身上下两侧凹陷下去。

　　简直……像被‘什么’捏住了一样！

　　而视频中什么都没有——其他的子弹呢？其他的呢！？丹尼尔滚动鼠标，目光停在了第二颗、第三颗子弹上。他一帧一帧播放录像，同时放慢二十倍速。

　　他目睹了真正的事实。

　　第二颗射向男人胸口的子弹同样出现了上下两侧的凹痕，而后，这颗子弹突兀地、根本不可能地在空中笔直地转了个弯，径直碰上了第三颗子弹，将它撞碎！

　　丹尼尔眼神呆滞。

　　第一颗子弹出现了凹痕同时停住。
　　第二颗子弹出现了凹痕，停住并击向第三颗子弹。
　　第三颗子弹被击碎。

　　一幕癫狂的景象在他脑海中勾勒而出——某种看不见的人体，伸出手，捏住了两颗子弹，然后屈指一弹，用第二颗子弹击飞了第三颗。

　　“喂，弗雷德里卡！阿米莉亚！”
　　他忽地开口大喊。
　　“你们怎么把电影节选给我了，这视频完全是虚假的啊！给我录像！”

　　“开什么玩笑，视频完全真实，的确是从针孔摄像头里提取的，我发誓。”阿米莉亚在另一边回吼他，“你给我好好工作，再质疑我的能力就自己处理！”

　　“你确定这是真的视频吗？用你的荣誉和技术发誓？”

　　“你就是个混蛋，丹尼尔！”

　　丹尼尔没理睬阿米莉亚愤怒的谩骂，在这一刻，他好像石化了一般呆滞在原地。而后，猛然撕扯着自己杂乱的黑发……这一瞬间，丹尼尔·罗伯特花费了三十五年辛苦建立的成熟而踏实世界观，像脆弱的水晶球砸在了地上一样……

　　轰然碎裂。

　　三观虽然碎了，但视频还得继续看。

　　视频中的拍摄者虽然喘着粗气，看似相当吃惊，但人肉眼是无法真正目睹亚伦之前做了什么的，那太快了。因而，那人渣也只是吃惊，不是震撼到眼球颤抖。

　　“怎么可能？你躲过去了？”

　　“啊。算是吧。”亚伦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隔着半开的单薄木门站在拍摄者面前，他缓缓道：“我在最开始就发现你了。但是今天邻居和她的孩子正好开着窗户聚餐……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耳朵不太好使，但人很善良，特别关心我的身体健康，看我像看她的儿子。”

　　“混蛋，你想说什么！？”

　　拍摄者对对方这种悠闲的姿态感到不满，他试图继续开枪，但不知为何……撞针死死卡住了，仿佛有个人正把手指卡进手|枪撞针的空隙……

　　“你还不明白吗？”亚伦看上去有点厌倦了，“这说明如果她看见我没有走进房子，或者太晚回家，或者家里出现了什么噪音，有什么惨叫，进出了什么人……都会让她关注得不得了。”

　　拍摄者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丹尼尔捂着自己的嘴巴，亚伦微微露出一点鄙夷，但神色依然平静的面庞上，那种眼神，丹尼尔曾经在好几个心怀不轨的狠辣杀人犯眼中看见过。

　　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眼神。

　　会为了自己的方向践踏一切可以被践踏的，毁灭一切可以被毁灭的，摧残一切可以被摧残的，甚至能够损人不利己。

　　亚伦·史密斯……究竟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假装一个普通人融入社会？他又是否会给美好生活带来可怕的改变？他的目标是什么？他想要什么！？

　　“真是愚蠢啊，现在为止都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好吧，那我就直白简单地告诉你。”

　　亚伦咬字清晰道：“由此可见，我是一个追求内心平静、渴望平静生活的男人。”

　　“我喜欢每天鸡毛蒜皮的琐事和无关紧要的小烦恼，喜欢在闲暇之余耐心倾听邻居的烦恼并接受她赠予的小饼干，喜欢为朋友出谋划策怎样追求他爱慕的女神……我对这些重复的、千篇一律的、微小却美好、平静而安宁的生活……非常在乎。”

　　怎么……可能？

　　一个疑似‘超能力者’的男人，能够用某种方法接住子弹的男人，用他那监控和肉眼看不见的能力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选择平凡普通？

　　甚至于为了平凡普通不惜露出杀意？

　　“你不用再挣扎了。你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你说不出一句话也不能再取出背后的手榴弹，只能摇晃身体和眨眼……不过，有这种装备的人大概不是个小偷吧，抱歉，之前看扁你了。不过，为了我的接下来的平静生活，希望你能尽快消失。”

　　……什么时候？
　　丹尼尔额头上渗出冷汗。
　　什么时候，他控制住了拍摄者？

　　这么看来，莫非他在淡淡说话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行动做准备？
　　他说的都是虚假的吗？

　　——不。
　　不对！他说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这个男人的确是会为了自己平静过下去而不惜杀害他人的类型！

　　虽然很奇怪，但丹尼尔立刻接受了这种‘奇怪’——他经常与各种罪犯打交道，知道那些人都有一套逻辑自洽的、与常人截然相反的思维。即使眼前这个男人的思维更为古怪些，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思考间，摄像头忽然如同失去了载体般坠落下去，跌在地上。

　　——嗯？
　　那个人呢，那个拍摄者呢？
　　完全没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感受到任何震动，简直像忽然消失一样，这也是他的能力吗？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亚伦·史密斯……！

　　丹尼尔在这样的视线下只能看到亚伦穿着白袜的拖鞋。他听见亚伦自言自语道：

　　“明天让小时工来一趟好了，这里被小偷进来过，不知道带走了多少细菌，真麻烦。……今晚吃意大利面吧。”

　　他踩着拖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