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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既知道又不知道的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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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与哲常常搞不明白陈珂到底在想什么,他心里想的、嘴上说的,以及实际上做的,可以是三件事。比如刚刚,从摩托车上摔下去的时候肖与哲下意识护着他,他一句谢谢没有,反而当场炸了,炸完还一声不吭把人拉过来给了一嘴。回去的路上手疼头更疼,完全不知道这算什么事,但隐约感觉到陈珂好像在心疼他的肖与哲,选择装傻不说话,默默走在陈珂旁边。两个人一直处在一种古怪的气氛里,直到陈珂在电梯口停了步,忽然掉头往酒店前台走去。肖与哲站在原地,回头看他,只见陈先生微笑着跟前台姐姐说了几句话,然后接过一个像是应急药箱的东西,走了回来。
破案了。跟他两个人在电梯里互相不看对方,假装冷漠看电梯数字的肖与哲在心里如是想。众所周知陈珂这样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总是用爆炸来表达一切诸如心疼之类他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感情。
回到房间,肖与哲坐在酒店的床上,陈珂拉了个椅子过来,在他前面坐下。大概是习惯了平时都是他来照顾陈珂,这会儿看见陈珂要给他处理伤口,他心里虽然很暖甚至还有点甜,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呃,陈珂……”
陈珂顾着翻药箱,没抬头:“嗯?”
“其实这种擦伤没什么的,以前我训练的时候,跑道上沙池里摔了,都比这个严重——”他试探着看向陈珂,“所以,我自己……”
陈珂翻药箱的动作一顿,他也不说话,抬头看了肖与哲一眼。
肖与哲来到嘴边的后半句话立马被他这一眼横得吞回去了:“……好,请,你请。”
他脱口而出一个“请”,还给了一个配合这“请”字的手势,陈珂不说话,从箱子里拿出一瓶双氧水,拧瓶盖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肖与哲见他笑,忍不住吐槽:“陈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凶啊?”
陈珂笑容一收,又抬眼看他:“我很凶吗?”
肖与哲拆穿:“陈珂你别以为可以吓我!我看到你笑了!”
陈珂没再说什么,他把双氧水拧开,倒了些给肖与哲冲洗手上擦伤的地方。虽说和双氧水是老相识了,双氧水接触伤口的那一刻,肖与哲还是没忍住变成了大型痛苦面具。痛苦面具疼得闭了两秒钟的眼,等痛觉稍稍过去,才睁开眼。陈珂正给他涂药水,又凶又炸说一不二的陈先生见得多了,这样小心翼翼给他一点点轻轻涂药水的陈先生,肖与哲还真没见过。
很少见他有这么温柔的样子,之所以说“很少”而非“从不”,是因为他的温柔不给人,却给家里的汪哥。一边痛一边光明正大偷看陈先生的肖与哲,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安慰还是该觉得心酸,热烈庆祝他肖与哲终于获得了和家里狗一样的地位。
陈珂动作很轻,也很慢,肖与哲坐在那里,除了天马行空地乱想,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他想,如果有一天,有游戏博主来采访他,问他Echo私底下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就要这样回答:“Echo这个人呢,就跟之前他队友张扬说的那样,刚开始觉得很高冷很酷,熟了之后就发现他还挺好相处的,再熟一点就会发现他很欠揍。但鉴于不才在下本人我,跟他一起住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对他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所以我必须在张扬的基础上作一些补充。他这个人口是心非,说话凶巴巴,事实上人很温柔。他会半夜里把妨碍我睡觉害我做噩梦的狗狗汪哥抱出去,会帮我清理伤口,心情好了甚至还会做饭,他还记得我不吃姜葱蒜,每次都提早挑开,哈哈哈,想不到吧——”
说到一半陈珂肯定就要冲出来把人拖走,但是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话收不回来,陈珂也拿他没办法。这时候骂他也不是打他也不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满腔恼火无处可去,怎么办呢……肖与哲忽然想起沙滩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虽然那会儿陈先生很火大,那个吻跟他本人一样凶,但是有一说一,他的嘴唇很软,肖与哲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嘴唇这么软。
三年前逃课去见陈珂的那个肖与哲,一定想不到,他的初吻,属于面前那个低头给他签名,还给他写了好大一个“高考加油”的Echo。
想到这里实在没忍住,肖与哲笑了一声。
陈珂闻声抬头看他,他这一看,肖与哲更停不下来,他憋着笑,整张脸都红了。
陈珂看得莫名其妙:“喂,你不是痛吗?”
肖与哲把一张关公脸埋在膝盖上,好像点了点头。
“你怎么痛还笑得这么开心啊?”陈珂觉得好笑,“喂,你不是吧,越痛你越开心?”
说着,他拿棉签轻轻戳了肖与哲的伤口一下。
成功让憋笑关羽再一次戴上了痛苦面具。
“嘶——你好烦啊陈珂!!!”
这一晚自然是个不眠之夜。肖与哲整个人都处于后知后觉的亢奋中,摩托车上的风和沙滩上的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半睡半醒之间,他总想起表演赛那个晚上,还有麻石街上发神经亲陈珂未遂的自己。那会儿他以为自己是太激动了,可到了今天,他回想那时候的事,才发现,其实那时候他早就喜欢陈珂了,只不过自己没察觉这种大起大落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是喜欢。开玩笑,普通朋友,再激动大不了往脸上啃一口,嘴唇可是独属于爱侣的亲密领域。那天晚上他根本不是“太激动所以想亲他一口”,而是“潜意识里一直有亲他一口的冲动在滋长,一时之间太激动了,所以潜意识趁机挣脱了理智的抑制,表现了出来”。
那今晚的陈珂呢?
是不是在他的心底,也有一些可能他并没察觉,或是他察觉了但不肯承认的喜欢?
一晚上过于兴奋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很困。第二天他们坐船离开海岛,船里的人都在看海,为海上抛起落下的波浪大惊小怪地呜哇怪叫,而后喊累了开始晕船开始吐。而肖与哲,因为太困,上船就开始睡觉,这一觉睡得如此地沉,连梦都不做,从船出发,睡到船靠岸,最后还是陈珂把人连拍好多下,才把他拍醒过来。醒过来的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陈先生的脸近在面前,还有船上几个晒成东南亚朋友的船员,好奇地看着他。
离开码头,坐上大巴,肖与哲还是困。只不过刚才睡了一觉,他稍微精神了点,这一觉终于做了梦。梦里见到了好几天不在身边的汪哥,汪哥一看他回来,高兴地扑上来,拿暖乎乎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手臂。
这时候大巴上高速了,在收费站停了下来。刹车的动静让睡得不深的肖与哲惊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闭上,而后好像感觉到真有什么暖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又睁开眼。
他往左边稍稍偏了偏头,瞥了一眼。这一眼瞥见了陈珂睡得支棱起来的两撮呆毛,他长长的睫毛,还有随着他的呼吸缓慢起伏的鼻尖。
他居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肖与哲仅剩的睡意,被一下猝然闯入的心跳统统驱散。他动都没敢动,仿佛停在他肩膀上不是陈珂,而是一只短暂落脚的小鸟,一有动静,它就要被吓得飞走。
肖与哲就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敢放松,就这样坐过了大半条高速。睡着的陈珂,全没了醒着时的尖锐和火爆,他安静地靠在肖与哲肩膀上,均匀缓慢的呼吸吹在肖与哲身上,温热的气流钻过衣服线与线之间的细小缝隙,柔柔地搔过皮肤。
时间已经过了三点,日渐西斜,太阳在车窗里露了脸,刺眼的阳光闯进车里。
肖与哲看一眼左边靠着的陈珂,他悄悄地伸右手去探车上的窗帘,慢慢地拉上。
坐在车上久了,空调似乎有点冷。肖与哲又保持左边身子不动,慢吞吞地伸手把头顶对着陈珂吹的空调风口关掉。
关掉了还是有点冷,肖与哲自己觉得还好,但看看旁边已经睡着的陈珂,他又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把自己的背包拿过来,保持贴着陈珂的半边身子不懂,用右手笨拙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扯出他的一件薄外套,给陈珂盖好。
车上的下午安静且沉闷,过了刚开始的兴奋劲,肖与哲渐渐地也困了。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也打算睡一小会儿。
闭上眼没多久,他忽然听到陈珂在他旁边低语。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听清。
他说:“谢谢。”
肖与哲倏地睁开眼。……他醒着?
可肖与哲偏过头去瞥一眼,陈珂明明醒了,却没缩开。他还靠在他肩膀上,披着他的外套,又闭上眼,放松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