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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誓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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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闯出来时,正碰上了立在帐外的暴君。
说实在的,他着实吓了一跳,但好在他脸皮不显色,看上去还算镇定。
“陛下。”乔闯道。
慕容尧点了点头,却并未着急进去,而是向外走了两步,似乎有话要说。
乔闯顿了顿,旋即跟上。
慕容尧见他跟来,向前大步走了一段,接着脚步渐渐放缓,不知不觉,二人并肩。
按理说这样有些僭越,但二人的关系亦君亦臣,慕容尧不说什么,乔闯也就不会去多嘴。
他其实大概能猜到慕容尧想和他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心里总归是有个结,难以消解。
他甚至在想,如果慕容尧再次就这件事敲打他,他应该如何应对,总得有个章法。
然而走了挺长一段,慕容尧却提也不提,只一路沉默着。
走着走着,地势似乎变得陡峭了不少,慕容尧身形一动,率先跃上山壁。
乔闯如影随形。
两个人影纵横跳跃,一直到攀上最高处才停下。
这里正是先前他们来过的那片高地,慕容尧在一个月前自己曾经站过的地方停了下来。
时近黄昏,暮色四合,营帐中渐渐升起营火点点,明暗交错,有如莹莹之星。
“乔闯。”
慕容尧看着那片星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末将在。”
乔闯施礼,却并没有想好应对之法。
他这人于心术一道其实并不擅长,有什么就都忍不住表现在脸上,他的那点儿心思,陛下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他会和自己说些什么?
会再次警告自己离宁良人远一些吗?
如若果是如此,他又该如何应对?
不应诺对方,他心内有愧,而如果应诺了对方,他又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他这一生纵横驰骋,还从未试过如此纠结难捱的情绪,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仿佛第一眼见到就被少年那双如同星河的璀璨双眸拉至了深渊谷底。
于心来说,乔闯是真的不想放弃。
他只能沉默地低着头,肩胛上的肌肉在披风下微微隆起,线条绷紧,如同一把待发的弓。
慕容尧背对着他,浅淡的眸中凝结出苍茫的暮色,深沉、淡漠,仿佛超然,又仿佛怆然。
良久,他淡淡道:“乔闯,你知道这片雪地下掩盖的是什么吗?”
乔闯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愣了愣,顺着慕容尧的视线向下看去。
除了雪,他什么也没看见。
“末将不知。”乔闯如实道。
“是灾难。”慕容尧依旧背对着他,浅淡的眼眸映照出峡谷背面的平野,和平野中开阔的星子,“是大燕国君臣离心的十六年,是十年前‘六王之乱’的事发点,是数万难民的埋骨地,也是孤的六王兄,祁王慕容衍的葬身处。”
“……”
乔闯哑口无言,一口气闷在胸腔里,不上不下。
这一刻,在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发小面前,他竟然觉得自己很狭隘,很肤浅。
他刚才竟然下意识地以为陛下找他叙话,是要再提那些儿女情长之事。
先王时期的乱象他是亲自经历过的,近奸佞、远贤臣,导致朝堂上下纷乱不堪,整个大燕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
当时的六王子慕容衍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派遣至京郊,去安抚那些失去了家园的流民,然而却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带着那帮流离失所的流民们倒戈了。
那时的乔闯也才刚满十八岁,奉命在南地戍守,得知此事后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他不敢相信六王子倒戈的事实,坚信六王子一定是受人挑拨,直到年仅十四岁的慕容尧被先王发配至南地,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并且一脸早熟地问他要不要跟随自己起事。
乔闯的目光渐渐飘远,心境也随着心中的思绪而变得悲凉起来。
慕容尧终于回过头来,眸色沉冷,却又淡然。
“乔闯,你知道孤想说什么了吗?”
“陛下……”
乔闯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容尧擅长拿捏人的情绪,点到为止,不再往下分说。
他看着乔闯,浅淡的眼眸虽是平视,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气度和笃定。
他一字一句、直截了当地说道:“乔闯,孤需要你的忠心。”
不是承诺、没有好处,誓死效忠的忠心。
乔闯握紧双拳,喉结攒动,眸色渐渐发红。
“忠”,是他乔家世代恪守的准则。
他从小听着这个词长大,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爷爷,他的祖上,他全家世世代代效忠大燕,精忠报国,死而后已。
慕容尧这是在逼他做抉择。
他太清楚乔闯的责任和担当。
他不会背叛家族,不能背叛主上,不愿背叛大燕,那么——
他能背叛的,只有他自己。
乔闯赤红着眼,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喘。
明明眼前并没有敌人,他却好像经历了一番殊死的搏斗一般,滚烫的汗粒顺着他的额角颓然而下。
像是受了重伤似的,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颅,单膝着地,以拳抵胸道:“末将……愿誓死追随陛下。”
寒冷的雪风携裹着雪粒飞来,打在脸上,化成雨滴。
就在乔闯跪下的这一瞬间,慕容尧那向来冷淡的眸中,浮现出了瞬间的释然。
呼出一口热气,慕容尧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乔闯的肩。
月光隐去,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
***
慕容尧回到营帐,有些疲惫。
抽干的龙气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身体,虽然他极力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无事,但到底还是瞒不过自己。
慕容尧坐在床边,看了看自己微微发颤的右手,拧了拧眉。
小家伙还在睡,整张脸都睡得红扑扑的,嫣红的嘴唇鲜嫩欲滴。
慕容尧眉心一展,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据说等到龙气与小家伙的身体完全融合以后,他就可以尝试着控制小东西的部分魂魄,到时候……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慕容尧和衣躺下,侧过身瞧向睡得傻乎乎的小狐狸,没忍住伸出手,揪了揪对方的绒耳。
等到完全融合以后,这就是专属于他的小东西了吧,从里到外都是专属于他的小东西。
想到宁殊得知自己的行为受他控制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慕容尧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小东西醒来以后的样子。
似乎是感觉到了耳朵落入魔爪,宁殊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耳朵下意识地甩了甩,从慕容尧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慕容尧不知又被戳中了哪根奇怪的萌点,霸道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伸手覆住耳朵,低声哼道:“我的。”
宁殊在睡梦中感觉受到了打扰,不高兴地呲了呲牙,尾巴一甩,将对方劲瘦的腰身囫囵圈住。
这个姿势很是亲昵,慕容尧眸色一暗,将人圈得更紧了些。
“吃了孤的龙气,就是孤的人。还不快点给孤醒过来,可恶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