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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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散尽，春风拂柳，浅草青青方没马蹄。
刀华被收在侧，洛昭言坐在马背上，被渡上暖阳的微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角，又被另一人的衣袖遮挡，堪堪飘起便悄然垂落。闲卿坐在她身后，一手象征性地松松牵着缰绳，另一手揽着她的腰，驾着马悠悠前行着。
“闲卿。”
“嗯？”
“之前你说要视察热海，我原以为是直接乘云来石……还在想为何这个时节便要出门，没想到你竟是将云来石还给绣儿，与我策马前往。”
如此言道，红衣女子亦将手放在缰绳上，而下一刻便被他覆住了。
“呵……听闻居驿近来时常往返驭界枢，留个云来石给他，小绣儿可少些麻烦。等哪一日他也寻到如龙晶那般的能量源，便拿回云来石，让他自行用葛清霏的飞行器①吧。”
“驿儿……按绣儿信中所说，自从他在驭界枢看见居兄生前留下的机关图纸后，如今去往那儿的时日已然超过呆在与青山的了。”
“小十方的母亲本就是衡道众一员。况且，他既痴迷于机关，若是哪天加入衡道众，潜心研究也无甚不好。”
闲卿闻言笑了笑，蓦地歪过头，微微拉长音调，
“不过，昭言——”
“啊？”
“与我在一同，你却总在担心别人，真是教我伤心得很啊。”
语毕，看着女子立时露出的歉疚模样，他一扬眉，俯身凑到她耳边，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饮马河，你说过想看看云端天外之景①？”
洛昭言微微一愣，思绪飞回过去的某一刻，倒也不想别人的事了。
当年那个机关术士邀请居十方一同出海寻找天外仙家所在，她听到便随口一提。然而，与鲲一战，她身为热海守护责无旁贷，早已做好了为六界牺牲的准备。
——这说出来时便无所期望的一句话，她都快忘了，没想到他却记下了。
“天外之景我无能为力。但，既要前往热海流域所在的西域，一路上诸多风土人情，这四时之景，我还是能与昭言同游的。”
紫发男子说着，将她鬓边的碎发捋至耳后，
“只是前些年你身子不佳，我实在不敢……好在我的昭言向来勤勉，我也勤于修炼片刻不敢怠惰，如今信步漫游一番倒无不可。不过昭言早年想必已四处游历过，不知是否会感到厌烦。”
说着怕她厌烦，他的眼中却满是柔情笑意，兀自与她耳鬓厮磨，并无半点惧色。
洛昭言也不揭穿，只抬头看向他，碧色的眸底情思暗涌，一派真诚，
“怎么会？当年我虽常来中原，但多忙于公事、来去匆匆，确实无暇注意景色风情如何。”
言及此，她低下头，面颊微红，涩涩地降低了声线，
“况且，与你一同，无论去何处，都是不一样的。”
“呵……”
闲卿听闻，不自禁地抿唇微笑。
他们对对方的心意早已不疑有他，只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多少遍，他都极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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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悠然而行，一旁开始有水流潺潺，不一会儿，那马儿突然弯过脖子低鸣了一声，便一甩蹄不动了。
洛昭言微懵。倒是闲卿将头从她侧颈处探出一些，阖眸，似是认真听着马儿低鸣，片刻后，笑着侧头将唇贴到她的耳边：
“它说它累了③。”
“嗯，走了这么久，是该累了。”
洛昭言听罢将搭着缰绳的手移开，轻轻抚了抚马背，柔声道，
“歇歇吧。”
接着，翻身就要下马。
闲卿见状当先跳下马背。
他方落地，那马儿便曲下一条腿将自己的高度放低了一些，红衣女子微一侧身，就刚好落进了男子的双臂环伺之间。轻而易举地抱着伊人落地站稳，千年狼妖斜了那马儿一眼，再转头替妻子整理衣衫时，已恢复了满目柔情。
“下马……我自己可以。以前我出门太久，埋名在家感到不耐烦时，我也常常以马代步快速赶回去。”
洛昭言低声道。
“不碍事。”
闲卿摇了摇头，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递给她。看着她饮够了，才接回，牵着她的手踱到河边将其盛满，一边道，
“这一路虽悠闲，但毕竟舟车劳顿。很多事，我能替你代劳便多代劳些。”
洛昭言稍稍偏头，默认了他的说辞。眼见马儿正悠然地低头啃着地上的青草，便任身旁的人为她笼上斗篷，找了棵树靠着休息养神。
睁眼时日近西斜，天边已隐隐泛出一丝瑰色。习惯地转头寻他，却发觉闲卿少见地不在身侧。洛昭言于是去寻他们的马儿，就看见了湖水边一狼一马的对峙场景。
白底紫纹的狼四肢扎地，脖颈高扬，身上皮毛微颤，一副严阵以待攻击猎物的样子。而那马看都没看他，兀自悠闲地喝着湖中甘泉，只间或甩一甩马蹄子，低鸣一声。
然后，她再走近时，就听见了自家夫婿听来凶狠却依旧闲散的声线：
“天色已晚，你再赖在这里不走，我就吃了你。”
马儿长嘶了一声，一跺地抛起一片扬尘，洒落到白狼脚边。而后一扭脑袋看向别处，长长的尾巴不甘示弱地左右摇摆。
“噗……”
见此情景，洛昭言单手置于唇边轻笑出声。她虽不如闲卿那般可与动物交流，但也能凭着马儿的行动猜出八|九。
这位马兄是他们日前在集市上买到的。
按闲卿所说，当日挑中它，是因为它心智已开，又往返过神州大陆多处，对径行要道了如指掌。如此，他只需将所去地点告知它，一路上便可多放些心思照顾她。当然还有一点，便是据说，那马儿在看到她时，产生了一种“有缘千里来相会”的莫名情谊，这想法虽让某千年狼妖有所不满，但也确实保证了它的忠诚。
听到她的笑声，前方的一狼一马立时同时朝她转过了身子。烟雾升腾，洛昭言看着已变回人形朝自己走来的男子，面上浅淡的笑容还未散去：
“怎么了？”
“马兄说前面的客栈待遇太差。这里青草肥美、溪水清冽，它要在这儿养足了精神直接去往下一个城镇。”
洛昭言听闻转头瞥了依旧立在溪边的马儿一眼，只见它蓦地直起背脊，一双黑眸直溜溜地对着自己。
她早年途径过这里，知晓前方只有一个接载过路商旅的驿站，也听人提到过店中之人对马螺之类代步的牲畜照看得颇为敷衍。
洛昭言知晓，自己近几年畏寒，闲卿对那马儿如此威逼利诱，无非是想为她寻一处屋舍过夜罢了。
此刻，霞光已在天幕铺下，弯月也已悬于半空。晚风渐起，但他给她准备的斗篷柔软服帖，倒未给她多少阴凉之感。这马儿已不眠不休了一日，既是心智已开，还是遵着些它的意为好。
“闲卿，我们今夜就在这里修整一晚吧。”
于是，片刻后，红衣女子将手从衣衫之下伸出，上下裹住身边人的五指，慢慢道，
“就地生炊、合星而眠也别有一番情致，我还从未单独与你……先前整理行囊时我拿了些炙肉，等下烤给你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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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过去与其他人一起同行时，众人以干木生火，闲卿就从不靠近柴堆。用明绣的话说，是因为怕火心乱窜撩了他的皮毛。
洛昭言深明此理，因此今日，他虽有意帮忙，却被她遣到了一旁。
在她处理最后一点残羹冷炙时，身后传来了清脆悠扬的琵琶声，与虫豸低鸣应和在一起，浑然天成。
洛昭言条件反射地加快了手脚，迅速踱到闲卿身边坐下，斜身倚上他的侧肩，看着他静心弹奏的侧脸。倏忽想到很久很久之前景安灯火鱼龙的那一天，那艘载着他们所有人的游船，慢慢就晃了神。
“昭言。”
琵琶声骤停，闲卿将五指张开贴在琴弦上，转过头来。
“啊，闲卿。”
碧眸黛眉的女子微微一恍惚，迎上身边人揽过来的手，
“刚才听你弹琵琶，就想起了当年的景安夜游。”
“夜游？”
闲卿听闻一笑，
“说来，上次去景安见小绣儿也是④……昭言为何会对此事如此怀念？我记得那时，好不容易有机会去景安寻你，良宵之下，你却只顾着其他人和酒。不过，夫人海量，拿着盛酒的壶筹仰头便灌的样子着实爽朗，为夫自愧不如啊。”
“哈，哈哈……”
就着身边人的形容想象着他视角中“爽朗”的自己，洛昭言干笑了一声，
“我不是有意忽视你的。其实那日看到你时……你不知我有多开心。”
说着，她闭上眼，将头埋进了他的衣衫，长叹一口气，嗫嚅道，
“只是，我对外终是男儿，从一开始我便告诉自己，织就成双，于我只是奢望。况且，埋名说过，诅咒发作全身无力乃至昏死的症状是生命进入倒数的征兆，而越接近终结，发作的频率也会越高。那段日子热海诅咒渐频，我既命不久矣，又何必招惹他人？不若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做朋友吧。”
“……”
千年狼妖轻拂着怀中人的发，没有说话，抬眸瞥了一眼趴在地上转了转脖子的马儿。
半晌，他触在她发上的手一回，贴上她的下颚，掌心抬起，低头占了她的唇。
除了舌尖席卷掩藏不了的绵绵情意，他的全身都安分守己没有逾越半分。洛昭言记得闲卿同自己说过，他不愿向任何人分享她，哪怕是一点声音。然而，不知为何，她竟觉自己心底好似有股气在蠢蠢欲动着，若非她内心深处与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唇瓣相离时，洛昭言愣愣地看着眼前重新架起琵琶的人。依顺他的手力侧身枕着他的腿躺下，她阖起眸，就听到磁性的嗓音缓缓淌入耳中：
“既如此，今日亦是良宵，昭言不妨好生听我弹奏一曲，也可了却当日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