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游记新番外篇十九+逃离亡魂岛》阿D

132、酒

　　她说，她爱他。
　　她如今失忆但，却认认真真的给他告白。
　　他那时，竟然有些……几乎被那认真的眼睛的光芒完全捕获，她好像并不太明白，她的存在对于他的重要性，好像还很担心，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她说，要更努力的爱他，她并不那么会表达，但一旦表达，便能将他整个的震慑。
　　那一刻，他想起的是，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曾经的他，对着渴望爱的她，也那样表白，说，陈善美，会倾尽一切来爱你，因为爱会结束，因为金刚箍的爱是虚假，因为爱有时限……
　　他想，自己那时候真是太自私，太混账，和她的心意相比……他到底哪里值得这样被她对待？
　　她只想每天都让他开心，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但，那些事，让他觉得，太过温暖了。
　　曾经他独自看过那么多日月星辰的更替，曾经他独自体会过那么多的荒无人烟的大漠，美食美酒应有尽有，但无人分享，晨起之时，他千年来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吃饭，即使摆盘丰盛但也无人对谈，他曾经在天界的山上看人界的无数灯火，那里面没有一盏为他闪烁，他曾经认定并不需要照顾谁，也不需要谁照顾，无牵无挂，无父无母，他以为那是恣意，他不懂魔王和子恩仙女，他觉得魔王为情所困十分痴傻，受命天界愚蠢至极，但，当他全数走一遍时却发现————
　　有陈善美的地方会有给他留下的一盏灯光。
　　那是爱，也是牵挂。
　　他开始用手机，因为她会发短信，也会有奇怪的照片发给他。
　　他会全部存下来，一个人看着傻笑。
　　他会在出去玩时献宝似的搜罗礼物，因为想看她微笑，或者说，孙悟空，很浪费！即使轻微的那样责备的表情，也很可爱。那些从前他觉得已经很无趣的东西再次变得有趣。
　　他有家了。
　　他有的不只是妖怪的朋友，他有了……陈善美这个家人。
　　他也有了，朋友，家人，和爱人。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在无数夜晚，有一盏灯光终于为他亮起，他可以不再一个人看窗外的星星，不再一个人看着那些成群结队的兔子在月亮上跑来跑去。
　　他若是在外面和人饮酒，也一定知道家中有人等待，若是他不回家，她便不睡床改睡沙发，即使多晚也会和他说晚安，孙悟空，也会张开那个怀抱说，你回来了。
　　晨起，不再是那样的寂静，家中有饭菜香味，有炊烟，她总感觉自己受他照顾，但实际上，她是时刻照顾他的那个人，悟净自他婚后便很安心，因为他说，陈善美小姐很爱大哥你。她把一切不擅长的事都做得很好。
　　经那时，他想起，原来她竟然是不擅长的。
　　他想起，第一次开陈善美家的冰箱，她的冰箱空无一物，那时候的她是一个人，在公司工作也吃外卖，但婚后，冰箱总是有他喜欢的泡菜和酱料，她认真的学了很多，因为，她全心全意爱着他，也照顾着他。
　　陈善美是个很温暖的人。
　　很温暖。
　　让他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也放下了一切。
　　仿佛，并不起眼的，微不足道。但是，那些，干净整洁舒适的场所，那些火锅上冒起的炊烟，那给他铺在床前的干净睡衣，那些，内里的坚韧的内心，不愿意给别人增添麻烦，把所有苦都自己解决的性格，柔软，温暖，干净，固执，这样的人爱着他。
　　陈善美因为照顾僵尸，所以遭遇了残酷的事。
　　但陈善美因为干净善良，并不贪婪，于是瑶夫人没有为难，于是陈善美没有成为在那个枯木森林里打破禁忌的奴隶，没有再被14号取代，因为陈善美是独一无二。
　　这样的她，说爱他。
　　他觉得她十分干净，连爱的给予也是全部，纯粹直白。
　　大约这世上也只有另一份同样干净纯粹，倾其所有的爱，配得上她。
　　她觉得需要对他更加努力的爱，但事实上，她给予的已经太多。
　　多到他自己也产生奇怪的遐想，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妖怪，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给予另一个人？
　　而那个妖怪正是他自己。
　　只因事实上，他仿佛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断填补，不断给予，还嫌不够，想倾尽所有。
　　原来，是因为对她的爱早已没有尽头。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早已超越了那一千年的孤独。
　　他因为她，的的确确已经那样幸福了。
　　————————————————————————————————————-
　　她给众人做的卷饼，在厨房散发着清香。
　　这天傍晚的这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完全的放松下来，回到了很悠闲的状态。
　　这一天的食物，因为她的力量，而变得味道非常鲜美。
　　大约堪比天界的美食，虽然只是看上去的火锅和蔬菜卷饼。他事实上也没有吃饭必定喝酒的习惯，但这一天的这个时刻，她大概精神恢复得不错，有了兴致，提议喝酒。
　　凡间的酒或者一般的酒，他并没有那么容易醉，但这一日，他却觉得隐隐有了一些醉意。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内丹力量借出的缘故，他很微妙的放松了。
　　更何况时刻面对着这一日，光彩照人的她……他微眯着眼，倒是明白了pk之前说的，醉死温柔乡，他如今隐约有了些体会……她周身都散发着那若有若无的莲花香，他当真是有些难以抵挡……
　　她说她要陪他一起饮酒，他拍拍她的长发，道：“如今这么漂亮，再饮酒我怎么受得了？”
　　有些微微奇怪的是，她好像并未和之前一样说出反驳的话来。
　　大约是他多心，大约是……他实际上也许久未曾经历过，力量暂时从他体内流失的感觉，这一千年来仿佛大多数时刻，他都太…………强了。这是少有的时刻，但，他在这些短暂的时间却得到另一种体验。
　　他告诉她，或许在岛上还会留一段日子。
　　他暗自想，经历了这次【合房】，他的力量大约需要些时日恢复，如今要用非常手段离开这里，怕是有点困难，那个十五人会如果按照，玫瑰之馆和玩偶之家这种程度，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的能力，但如果动了封印，恐怕要先和他们一一交手……届时…………
　　可她淡淡摇头表示并不在乎。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和富子是瑶夫人的奴仆，可当你来这里时，我才知道我原来是有家的。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好。”
　　他大约是喝了那么些酒，笑着说道：“陈善美，你这是嫁鸡随鸡？嫁猴随猴？”
　　她微微点头。虽然她大约并不知道他的真身。
　　“你不怕我把你骗了？他问。
　　“你会骗我什么？”她难得的反问了。
　　他怔了怔，抿唇想了想，大约想了很久，倒有些不自然的轻轻咳了两声，大概为那个收不回去的前言：“从前因为金刚箍…………倒是有些不那么好的事，但那以后就再也不……”
　　他很少在善美面前说话隐约。
　　善美歪着头看他，他大概觉得被她那一反问，拿到话柄，于是脑子很快的反秸道：“刚刚那个话题翻篇。换一个。”
　　她有点跟不上喝酒的人的思维，明明是他起的话题，她疑心的看着他是否喝醉，但她也知道，他大概并不容易喝醉。
　　一瓶酒很快见底，晚餐之后，她去厨房，半晌重新拿了一瓶开过还剩下一半的酒来。
　　他想起那瓶子大约是，放在次元包里的，很久之前悟净送他的一瓶好酒。
　　她抱着膝坐在那花园被花草藤蔓缠绕的软塌前，他靠着她，那些从井水的莲花泛出来的光包围着花园，就好像星星的光一样。
　　他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她并不知道，那些光是来源于她自己被无意识唤醒的力量。她的气息很干净，力量清澈纯粹，这一天他自醒来后，虽然自己体内的力量开始静静流逝，但是却没有被剥离的感觉，反倒是觉得身体很舒服，因为一整天都在她身边，他仿佛觉得很想让时间停在这天不再流动的感觉。
　　但却觉得，这一日到了这时刻，她话与昨日相比变得少了些。
　　“难道陈善美也对即将结束的假期恋恋不舍？”他语气调侃。
　　“嗯，舍不得。”她轻轻应道。
　　他就有了那么些讶然。
　　他笑了起来，“哦，这即是说陈善美喜欢和我在一起呢。”
　　“嗯…………。”她也轻轻的应了他。
　　但他怔了怔，原本靠着她，改为侧脸去看着她。这么诚实的答案，反倒是……有点，不像她…………他又有了些今日古怪的感觉…………
　　她脸上并无异样，他抿唇，想了想。
　　“如果这地方一直出不去，这假期恐怕也没这么美好。”
　　“我在的。”她轻声回应了他。几乎是毫无犹豫的：“出不去的地方也好，哪里也好，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微微停顿了思维。
　　自己到底是觉得古怪的什么？这答案，非常陈善美。
　　他抬眼，看了看那园中的植物。
　　“我之前和你说过，曾被囚禁的事。”
　　善美轻轻回过脸来看他。
　　“那五百年的每一天……大约，面对的，也是如同一个房间内的景象……但那里没有植物和鲜花，也没有温泉，没什么食物，也没有————陈善美。总觉得如果那时候和陈善美在一起————”
　　但他并未说完这句话，仿佛自己都摇了摇头，“抱歉，我今日喝多了，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那并非什么太好的岁月，如果那是个笼子，我大概不愿意你………………”
　　她急急的捂住了他的唇。
　　有些心急的，认真的说：“会和你在一起的！”
　　大约是她的声音突然大了些，他就那样倏然的，静了下来。
　　“会和你在一起的，无论是五百年还是一千年，无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哪怕没有任何东西，我也一定会陪你的。”
　　她的目光，突然对着他，流泻了，这样强烈的情感。
　　他总觉得今日，自己十分大意，并且仿佛十分口舌笨拙。这两个茶余饭后话题，都说得那么……
　　然后好像，不仅骗了她陪睡，又来骗她更长的，更长的许诺和约定，就仿佛想把自己之前的那些内心从未消失的不安填补一般……
　　不安？大约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齐天大圣孙悟空，会有什么不安？
　　但，实际上就是的。他即使小心翼翼，她也仿佛仍然会因为命运而被人将她从他手心的温暖带离。措不及防，大约他很多次在她身上体会了这样的情感。
　　好在，她对他是不设防的。好在，她仍然愿意爱他，失去记忆后，仍然留在他身边，接受他的保护。
　　她总是对他许下许诺，然后把自己完全卖了。
　　但他知道她的许诺从来是真，因为她毫不虚假做作，不像他整日骗人，但他内心十分震撼，他并不认为她不清楚那五百年和一千年被囚禁的痛苦，相反，正因为她理解，在上一世，那一次带她到水帘洞，她才对他说，被囚禁的惩罚其实很可怜，那时候，她的神情是那么震动，由衷的说出，同情他的话来，但那时候，他重重的伤了她……而如今，她对他说，愿意陪伴他在那孤寂的牢笼，那就是陈善美爱人的方式，一心一意，从无杂质，舍弃一切，又如飞蛾扑火，可他终于在理解了爱人之心后，理解了更多的割舍的含义，对着这个和他说要来陪五百年一千年的傻子，他若是真的被关押，大约也不愿她来和他受一分一秒的罪。
　　“那好，就先陪我个五百年，一千年，但我可舍不得你和我吃苦，我要造个陈善美喜欢的漂亮地方才好呢。”他轻轻扣着她的颈部，贴了贴她的脸。
　　总仿佛觉得不是自己的疑心，她眼下有一些微微湿润的，仿佛是，泪渍……
　　“你不要……总是给予我太多。”她轻声说，“如果把运气都用完…………”
　　他怔了怔，这话，也的的确确是她的性格。他曾经，其实不那么懂她的。不，事实上曾经他并未努力花心思想去了解任何一个人，但，在失去她之后，他才明白了那么多千年来都未曾明白的事。
　　“运气用完我就会消失不见？”他失笑，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不妨试试给我要求更多一些，这世上对我而言，只有一个陈善美。我倒想她更贪心些。”
　　善美的目光微微停顿。
　　他握住酒杯，那酒香四溢。
　　他将杯子凑到唇边，静怔一秒，仿佛想了什么。
　　“这酒今日的味道喝起来，比往日好喝很多。”
　　他淡淡说道，在善美的微微注目之中，将那杯酒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