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森林》我是李猜猜

78、屠苏1

　　再见到徐行时，是在武警医院的ICU。

　　看到赵隆章进来ICU的探视外走廊时，张宏民着实有些意外。

　　他淡淡道：“你不该来这里。让别人知道了，会找你麻烦。”

　　“那又如何，”赵隆章冷笑道，“我是什么身份，他们多半已经知道了吧。”

　　张宏民怔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更何况，我是做为证人，来辨认受害人的身份的。我随便就能搪塞过去。”赵隆章鼻子抽了一下道。

　　张宏民看向探视窗口，紧紧地攥着拳头，重重地捶在墙边，又缓缓放下。

　　“徐行是个好孩子……”张宏民道，“他虽曾误入歧途，但是他却有自己的坚持，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正义。他为了这份坚持，在那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吃了很多苦。”

　　赵隆章闭上眼，不想听张宏民这些话。

　　“对不起，”张宏民道，“是我们的失职，导致密码泄露，让你们身处险境。”

　　赵隆章哼了哼：“吴警官已经不在了，说这话也没什么意义。对你们来说，损失了一个优秀的警员。对我来说，却不过是一辆车罢了。”

　　走到窗边，赵隆章终于看到已半个多月不见的徐行。

　　可是，他却已经没了大家之前所熟悉的模样。

　　他的两腮消瘦得几乎脱了像，颧骨也显得更加的突兀。

　　全身各处的皮肤也如同那些烂毒客一般，出现不同程度的溃烂剥落，看起来就像是丧尸片里恐怖的丧尸。

　　原本明亮有神的双眼此时也如同两滩死渊，没了往日的光芒。只是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因为毒品及药品多重戒断反应的摧残，徐行的精神似乎也在承受着严重的折磨。

　　他全身抽搐着，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赵隆章隔着玻璃看着徐行，想要凑近听清他在说什么。

　　“杀了我……杀了我……”徐行突然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但是因为被束在床上而动弹不得。

　　他转过头，看到赵隆章，眼神变得越发的哀婉，大吼的声音变成了沉沉的呢喃：“杀了我……杀了我……求你……”

　　“他……”赵隆章紧张地想要冲过去。

　　却被一旁的张宏民拦住。

　　那里明明是他先发现的，他的心里也早就有了方案，为什么会让徐行去。

　　这对徐行来说是不公平的。

　　赵隆章捶在玻璃上，低头不语。

　　听着玻璃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赵隆章眼底的眼泪就如同干枯的河里突然涌出的山泉一般，迅速被河底干裂的泥土吸收。

　　酸涩……

　　刺痛……

　　灼烧……

　　没有眼泪的哭泣让他的心止不住的抽痛。

　　他转身闪到墙后，按着心口，缓缓蹲下，按着那个最痛的位置。

　　他不敢面对徐行，不敢面对这个被毒品摧残的灵魂。

　　赵隆章靠在墙上，仰头看着白白的天花板，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渗了出来。

　　那滴泪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便再也收不住，汹涌而出。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郭烨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受过。

　　可是此时的他，懊悔、恐惧、仇恨、伤痛却一股脑地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安静的走廊里，回荡起男子沉沉的哀伤。哀伤沉淀着过往和莫测的未来，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张宏民在一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好起来的……”张宏民的表情虽然坚定，语气却柔得没有一丝底气。

　　赵隆章闭上眼，深深吐息着平复自己的心情，半天才回过头看向张宏民，用一副冷如冰霜的表情道：“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觉得我会信？”

　　他眼角尚未干的眼泪反射着安全出口指示灯上的红光，看起来像是傲视的雄鹰。

　　张宏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怔然不语。

　　赵隆章抹了抹眼角，淡淡然的表情已没了之前的那种哀凉。他站起身，躲开ICU的探视窗口，隐在墙后，侧身偷偷看着里面的徐行。

　　张宏民闭上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要有那些犯罪份子在，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可能上演。

　　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都是血肉之躯，也都会有脆弱的软肋，面对自己的战友，他们都放不下心里的那种悲愤。

　　这条荆棘之路，只有让他们踏着鲜血，自己慢慢走出来。

　　赵隆章靠着墙，闭着双眼，微扬着头，深深吐息着。

　　半天，他才喃声道：“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这样的结果，我们如何都躲不开吧？”

　　他慢慢地睁开眼，侧头看向张宏民。

　　张宏民微微地点了点头。

　　赵隆章一脸苦笑：“所以，我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懊悔了。后面的路，我还得走下去不是吗？”

　　张宏民微微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赵隆章撑着墙，直起身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毕竟，这是我父母一直坚持的路。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他抽了抽鼻子，推开眼镜，揉了揉眼角，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会全力支持我的，对吧？”

　　张宏民点了点头：“我会无条件地支援你们。”

　　赵隆章垂头，微微咬着嘴唇：“好。”

　　张宏民拍了拍赵隆章的肩膀，道：“去酒吧吧，志雄现在应该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从旁边一个小门走了。

　　赵隆章叹了一口气，给林若钦打电话道：“安排人来医院照顾徐行，算他们全勤。一定要安排妥当。”

　　“好的赵总。”林若钦道。

　　挂了电话，赵隆章看着床上的徐行，喃喃道：“那个毒窝，我一定会捣毁。”

　　-

　　章志雄果然在清泉路的酒吧里等他。

　　看到章志雄的那一瞬间，赵隆章终于绷不住了。

　　他踉踉跄跄地跌进吧台的椅子里，身子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水。

　　章志雄下意识地伸手扶他。赵隆章却一手撑在吧台上，一手拦住章志雄伸过来的手。

　　“别跟我太亲近，我怕我这倒霉体质会伤害你。”赵隆章自嘲的语气，却配着一脸的无奈。

　　章志雄不听，却上去一把拉住赵隆章的手，将额头贴在赵隆章的手背上，带着哀求的语气说：“你不是我的哥哥吗？晓宇都离开我了，能和我亲近的就只有你了。”

　　他抬起头，看着赵隆章的眼睛。

　　赵隆章这才发现，他双眼迷离，双颊微红，鼻子也微微地抽动着，他一身的酒气看起来已带着醉意。

　　“你喝酒了？”赵隆章问道。

　　章志雄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喝了一点。”

　　赵隆章一看吧台上的酒瓶，是郭烨给他留的烧刀子。

　　“这是烈酒！”赵隆章摇了摇头，伸手想要夺过章志雄手上的酒杯。

　　却不想章志雄根本就没有想要放下。

　　“烈酒又怎么样！”章志雄把杯子往身后藏，像是一个保护自己玩具的孩子，“我就是想要醉一下……醉了……”

　　他用力地在心口敲了几下：“我这里……就不会痛了……”

　　赵隆章摇头无奈道：“像你这种不经常喝酒的人，怎么能受得了。”

　　他说着，趁章志雄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酒杯。

　　章志雄怎么肯就这样让给赵隆章，还想上去抢回酒杯：“还我！”

　　赵隆章倒也没惯着他，竟将那杯中酒一口灌到自己的嘴里。

　　酒精的辛辣刺激着赵隆章的胃，却反冲击着他的泪腺。

　　眼泪夺眶而出。

　　赵隆章放在酒杯，低头想要隐藏自己眼里的泪水。

　　章志雄却并没有看到，只是伸手抢回自己的酒杯，却发现里面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了。

　　他不高兴地撅着嘴：“你还是哥哥吗？还抢弟弟的酒！”

　　赵隆章别过头，擦了擦眼角差点流出的眼泪，绕过吧台，拿着章志雄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牛奶。

　　“你喝多了，喝这个吧。”赵隆章将牛奶递了过去。

　　章志雄倒也没反驳，乖乖地接过牛奶喝了起来。

　　赵隆章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拂了一下：“真乖。”

　　章志雄这时，却突然伏在吧台上哭了起来：“晓宇……我对不起你……晓宇……”

　　他一声声的抽泣，就像是一个孩子。

　　赵隆章呆呆地看着章志雄，不知道应该安慰他，还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发泄。

　　“晓宇……晓宇他……”章志雄伏在桌子上，哭得像个孩子，“是我连累了他。是我不好……”

　　赵隆章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这不能怪你……是敌人太狡猾，把我们都利用了。”

　　章志雄别过头，看着赵隆章。

　　“我父亲……侯新华……你对他了解多少？”章志雄问道，“我知道，你们已经查出来，他有问题……他甚至……根本就不是我父亲。”

　　赵隆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怔了半天，侯新华可能是BOSS这件事，他也是最近才猜出来的。甚至还没有证据足以证明。

　　他哑然失声，半天才缓缓道：“都怪我不好，当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陷入他的魔爪这么多年。我本以为，他能是一个好父亲，却没想到他竟然……”

　　章志雄抽了抽鼻子，直起身，看着赵隆章：“他骗了我这么多年，也利用了我这么多年。我甚至从我的手机里发现了他放进去的定位器。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从我的身上到底窃取了多少东西。”

　　赵隆章沉默了。

　　做为章志雄的父亲，侯新华明目张胆地不知窃取了多少他们的秘密。

　　章志雄猛地一捶桌子：“混蛋！好歹我也是刑侦专业高材生，还能被他这个老狐狸耍了！我不能让你白白吃苦这么多年，我不能让爸妈白白牺牲，你的仇，晓宇的仇，所有因为他们而死的人，我通通都要让他一件件还回来！”

　　听到章志雄这话，赵隆章笑了笑：“这才是我弟弟，这才是我们章家男人该有的担当。”

　　说到这里，赵隆章心里都不禁“咯噔”地猛漏了一拍。

　　章志雄并不是他的亲弟弟，是章荣勋带回来的孩子。

　　当年他被带回来时的情景，赵隆章还历历在目。

　　根据多方的情报，他怀疑，章志雄很有可能是那个印章上“赵意强”的孩子。

　　赵隆章道：“他知道这里吗？”

　　章志雄摇了摇头：“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不带手机。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赵隆章道：“唐宁你还记得吗？”

　　章志雄点了点头：“那个臭流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

　　“吴警官的死，可能和他有关。”赵隆章道，“我怀疑，他就是Mr.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