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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章二十九 亲征河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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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飞的午后,西园武场上还是人满为患。
“喝!喝!喝!”伴随着长戟的有序挥摆,震天的呐喊声冲入云霄,惊起一排鹰雀。
奔宵“哒哒”得在地上转了一圈,刘辩眉梢一动,观察着对面人的微小动作,然后先行出手。
长剑划破雪花,直抵到他的颈边,反手送来的长戟攻势凶猛,刘辩急忙从马上跃起,躲过他的袭击。
然而不等他反应,赤兔前腿跃起,吕布收回了长戟,用手肘重击他的手腕。惊诧地望着吕布勾起的唇角,刘辩愤怒地将剑再度送过去。身后的呼喝声让他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剑也耍出了飘逸之感。
赤兔却好像比他的主人还要勇猛,瞬间就冲了过来,刘辩一惊,随即将剑抛到空中,然后揽着马辔仰身,用脚发力将二人距离拉开。
奔宵嘶鸣一声,躲过了对面的纠缠,气得喷出两道鼻息。刘辩接住了下坠的铁剑,紧盯着他的动作,然后悄然将剑换到了左手。
吕布的长戟泛着冷光,在路面拖曳出一道火花迸溅的痕迹,继而双手交替,猛地劈了过来,雪花和长戟足以遮蔽住刘辩的视线。
戟来得快,也猛。刘辩低头堪堪躲过,旋即腰身移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刁钻的角度冒出,将剑架上他的咽喉。
“是臣败了。”
心脏怦怦跳动,甚至盖住了周身的声音,刘辩礼节性地一拱手,面上绽放出笑颜来。耳边还环绕着铮鸣,他尚且听不到武场上的欢呼,却能从他们脸上感受到雀跃。掌心的汗湿黏滑腻,吕布揽过马辔,一把将长戟抛给了身旁的张辽。
“中郎将手下留情,朕也耍了些小聪明,不然啊,可得被他们笑惨了。”
卸下头盔,刘辩的耳边终于恢复了清明,可以听见欢呼的余声。高顺将他抱了下来,奔宵傲气十足地嘶鸣一声,仿佛自己也战胜了赤兔。
“陛下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高顺宽慰了他几句,夸奖也毫不吝啬。张辽则将长戟递给他看,嘲笑道,“这可是最普通的长戟,抗不过铁剑的那种,你该试试奉先的方天画戟。”
刘辩无声地对他翻了翻眼皮,他当然见过,董卓进京的那晚,吕布的方天画戟带着血气直直送到他面前,吓了他一大跳。
“你们怎么不说说奔宵和赤兔的差距呢,对战中可是朕的剑术弥补了其中的差距,”马夫已经将奔宵牵出了百米远,刘辩当即理直气壮地和他们说笑起来。
二人果然相视而笑,“相传奔宵野行万里,这不是比赤兔还厉害?”
“那是神话传说,现实中哪有那么厉害。不过啊,赤兔太凶,还是奔宵适合朕。”他的掌心被磨砺得出了茧子,刚开始疼得不行,到现在却没什么感觉了。
小黄门见他穿着甲胄,满脸通红,生怕他激烈动作后会被吹得发寒,当即就小跑过来给他披上了厚重的绒麾。
“陛下,相国请您去崇德殿议事。”
小黄门看出了他心情不错,但是董相国的命令也不容抗拒,踌躇片刻还是小声说了出来。
刘辩拢了拢绒麾,蹙起了眉头。董卓议事,向来是能不叫他就不叫,商议完直接由尚书台盖印传达,今日怎么想起唤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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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前面的红梅盛开了,热烈的颜色冲击着行人的视线,给枯燥的雪天染上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刘辩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甲胄,用力地踩过雪地,一步一个脚印踏进了殿内。小黄门立即为他掸了掸肩膀和发梢的落雪,将绒麾脱了下来。
人已经到齐了,刘辩昂首挺胸,在各种目光的凝视中,大气凛然地坐到了正位上。殿内的燎炉里燃了熏香,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有袅袅青烟将整个室内都烘得暖热起来。
李儒召来侍人,抬着地图架置到殿中央,然后命人细细展平悬好。那是放大的河东疆域,解县猗氏一带都被画上了红叉。
“尚书台收到求援信,河东守军几乎兵残粮绝。”李儒伸出手指,将画着红叉的部分一一点过,“前线已经失守,牛辅中郎将迫不得已,已经退到安邑防守,今日召集各位便是要商议援救河东之事。”
“河东乃是天下要塞、洛阳门户,白波军打穿河东,也不用再停留,直接就能进到洛阳城下。”
刘辩支着下颚,面无表情地听他讲说。河东的重要谁都知晓,关键是董卓装傻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支援的表现。
“臣愿领兵前往。”
先开口的是李傕,因为外甥胡封,他和董卓之间不出意外地产生了裂隙。此时正是表忠心的好时机,他和牛辅也算有些交情,当即就出列请命。
董卓却未回答,而是自言自语道,“白波军肆虐,伤的是什么?是人心。土地丢了,你们可以领兵支援,重新打回去,但是失去的人心终究难以恢复。”
诸将不明所以,他们都是从西凉开始就跟随他闯天下的人,多多少少还是能琢磨一下他的心思。可如今,他们竟然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那相国以为,如何可解?”刘辩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退反进,饶有兴趣地问道。
“为何有黄巾军?因为朝廷与地方政令混乱不堪,导致百姓生活艰苦、民不聊生。”
“为何有混战?因为天子无能,州郡割据。”
“最后再问,为何民心尽失?因为连续几十年帝王昏聩,汉室气数已尽!”
刘辩盯着他四溢的横肉,冷笑一声,执起手边的茶杯就甩了过去。“放肆!”
董卓仰头大笑起来,碎裂的杯盏并不能让他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崇德殿沉寂下来,刘辩绷红了眼角,除了自己心脏的鼓动,只能听到董卓肆意的笑声,屈辱亦或是愤怒,他都毫无波动。
因为不可否认。
他说的这些,就算夸大其词,以偏概全,也确确实实是真话。
如今的汉室,正是需要在破碎的河山上重拾民心。
“陛下何不亲征?”
董卓蛊惑似的开了口,将雄伟的宏图在刘辩面前一一展开。
“击破敌军,安抚民心。天子啊,这是一条多么适合你的路啊。”
面对着他的说辞,室内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唯独刘辩笑出了声,连连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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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您可千万别中了董贼的调虎离山之计啊!”
傍晚,天空布满了铅色的阴云,黑沉沉阴森森的。雪又慢慢下大了起来,洁白如玉,盘旋着落到王允的肩头。他追逐着刘辩的脚步,不敢停歇,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小皇帝就会消失在皇苑中。
刘辩回首等他,深邃的眸子里飘洒开白绒绒的雪花。
“王司徒难道忘了寿宴之事了吗?”
王允停在他身前,不再靠近。
他自然记得。
丁延自愿入府行刺,他也准备许久,弄到了一套神兽纹路的漆杯。本来的计划是毒杀行刺双线,成一便可。然而,董卓的鹰犬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消息灵通,最后还是刘辩教他,将计就计。
胡封进京,被透露了司徒府的毒杀计划,为了邀功,他联系了熟人丁延,将漆杯里的毒酒全部换掉了。庖厨走水之时,他已经被下毒割了舌头,因而最后嘴里充血,死在王允剑下。
“董卓永远都会记得,是李傕的外甥胡封勾结仇人,想要谋害他。”
“我们的计划才刚刚开始,王司徒,朕不能、不愿、不甘一直做笼中的鸟雀。”
雪飘落在他的肩头,将他苍白的脸衬得如玉般皎洁。经过锻炼,刘辩早已不再是以前的苗杆,逐渐长成了挺拔的少年,龙颜凤姿,天质自然。
“河东救急,百姓也会永远记得,是谁解救了他们。”他循循善诱道,将王允惊得呆在了原地。“谁都能看出来,董卓是在给朕下套,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反而要趁势而上。”
王允一直以为天子的聪颖只在于耍小心机,却没想到,他目之所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遥远,不只是九州,不只是戎狄,而是整个版图,坤舆图里的庞大地界。
“他要朕离开皇宫,前往河东前线救援。”
“朕便昭告天下,送诏与州郡,让天下人都知道汉室的天子在哪里,在做什么。”
董卓要他离京,无非是要统一朝堂,将他彻底排除在外。因而,刘辩要让朝臣都无法忘却他,要让所有人都口口相传,天子在河东,在救援将士和百姓,抵抗叛贼收复河山。
“他要看朕败北,董军风头无俩。”
“朕便让他瞧瞧,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军队到底是谁的军队。”
纵使危机四伏,群臣都不看好他出去,但是如此大好的时机,他绝不想浪费。刘协已经平安抵达了幽州,董卓再想捉他已经绝无可能。刘氏宗亲都是聪明人,天子之位不会再有其他人敢坐上来,刘辩完全放心离开皇宫。
甚至,董卓自立他都考虑到了,可是,他不敢,李儒也不会让他踏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李成亲自为他一层一层穿上了盔甲,然后披上绒毛斗篷,等一切都妥帖以后,最后目视着他硬朗的面容和身躯,不由眼眶湿润。
他的天子,终于长大了。
昭宁十一月中旬,朝廷昭告,汉帝刘辩亲征河东。
中郎将吕布率军三万随行。
出征之日,洛阳城内外,百姓十里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