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湮秋

145、番外

　　周末来临，山上热闹，各色人流在山体表面流淌。
　　山下小摊贩多，每家卖的都不一样，烤肠，手抓饼，炒板栗，烤红薯，共同点就在一个字，香，香的勾魂，香的让人挪不动脚。
　　温悯生攥紧书包带，放缓脚步，装作在看四周风景，实则偷瞄着摊上那堆滋啦冒油的食物。
　　好饿。
　　温悯生不算高，却瘦的厉害，脸颊一侧刘海比较长，遮住小半张脸。
　　她在考虑要不要书包里的馒头拿出来吃掉，但是现在吃掉的话，到山上就没的吃了，那个时候会更饿。
　　来爬山的基本都以家庭为单位，父母终于有时间陪孩子，都宝贝的紧，要什么给什么，恨不得把整个摊子都搬上去，显得山下热闹不凡。
　　正是上山的好时间，呼唤声此起彼伏，刚才还聚在小摊前的人们纷纷加快动作，准备往入口去，人潮涌动。
　　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甩过来一样东西：“书包辛苦你帮忙带上去喔，到时候给你一个马卡龙吃。”
　　温悯生低头看，是个大书包，很重，她差点被这一丢压倒。
　　“我拿不动...”她微弱的抗议。
　　身穿校服的长发女生正在剥烤栗子，闻言嗤道：“那你岂不是一点用都没了？”
　　温悯生尝试把书包背在前面，重量坠的她快有些喘不过气。
　　又一个人从身后过来，如法炮制将书包甩来，这下温悯生再撑不住，坐倒在地。
　　新过来的女生发间偷偷挑染几缕，校服也改动过，倚着长发女生肩膀抽烟，将温悯生上下打量，吐出个烟圈：“真弱鸡。”
　　有个戴黄色帽子的男人在前方大声吆喝：“四班！四班的集合！到时间了！”
　　男人注意到人群后的温悯生，抬手按了下帽子，转开目光：“四班来这边，该上山了。”
　　长发女生剥好栗子，随手抖落栗壳，转身笑道：“你最好快点上来，我可不想在山上等太久，知道吗？”
　　说完便径直往入口走，挑染女生小步跟上，疑惑道：“你真要给她吃？那个马卡龙那么贵，多浪费啊。”
　　“哈哈哈怎么可能啊。”
　　等她们走远了，温悯生才缓慢站起来。
　　她自己书包倒是没有多重，毕竟没装多少东西，可这两个女生的则鼓鼓囊囊塞满了，除了零食，饮料和水恐怕也不少，重的像是两座小山。
　　温悯生试着将书包拎起来，胳膊立刻开始打摆，不由得嘀咕道：“太坏了，等我上山之后，就当着她们面把这些东西都扔下去，让她们吃不着饭！”
　　她想把这俩书包放地上拖着走，但山上磕碰那么多，地面也粗糙，势必会让书包损坏。
　　这么精美，看着就很贵的东西，她是万万赔不起的。
　　温悯生纠结一会，还是把馒头拿出来吃下半个，而后用塑料袋裹好，重新放进去。
　　她将四肢活动利索，俩书包一手一个，给自己加油鼓劲后，以龟速全速前进。
　　磨到快中午，温悯生找了个阴凉亭子坐下，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了，肺喘的快坏掉，全身水淋淋，鞋子都汗湿了。
　　手抖的控制不住，温悯生攥紧双拳又松开，没法缓解。
　　休息了好一会，流失的体力依然没恢复，她回头看依然遥远的山顶，有些发愁。
　　不带上去的话，回学校之后她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正愁云惨淡间，眼前覆上一层阴影，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因为逆光，温悯生看不清这人的脸，但能辨认出是个女人，个子很高，轮廓很秀致。
　　似乎闻到一阵梅香，温悯生抽抽鼻尖，以为是自己错觉，毕竟这个时候梅花不可能开放。
　　面前人似乎弯腰了，太阳光点从她背后游移到边缘，于是那张脸清晰起来。
　　这是个相当好看的女人，黑直长发与红西装，耳边别着梅枝，鼻梁上架着一副半圆眼镜，乍一看还以为是从片场里跑出来的影视剧角色。
　　温悯生察觉自己呼吸停了一瞬，抬手按在胸口上，尝试给自己做轻柔的心肺复苏。
　　女人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自己。
　　她的眼神好温柔啊，好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像始终凝望世间的月亮。温悯生长那么大，还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又专注的注视过。
　　这附近只有这一处休息点，温悯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占了太大地方，别人不够用了，于是赶紧站起来，抱着书包挪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挪开.....”
　　“温悯生。”
　　声音也很好听，有点冷，但咬字柔和，也像电视剧里的。
　　可惜温悯生语文成绩不好，作文更是被老师批的一塌糊涂，人也笨，想不出更精确的句子来形容她了。
　　不对，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温悯生很确定自己没见过她，嗫嚅道：“你认识我吗？”
　　女人缓慢点头，忽然轻柔的拉起她右手，在眼前不远处观察着什么。
　　手心还有没干的汗水，温悯生窘迫的想抽回手：“有...有点湿。”
　　女人及时抓住她逃跑的手，在掌心抓牢了，又控制住力道，不至于弄痛她，而后食指摩挲着女孩的小指，似乎在寻找什么。
　　透过眼镜，裴涯絮看到了那小小的咬痕。
　　温悯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知道和她接触的地方有些凉，女人的体温似乎不高。
　　女人看了好一会，才将她的手放下，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珍惜的宝物。
　　温悯生再看过去时，就见女人似乎高兴起来，非常高兴，以至于尽管有所压抑，喜悦之色也依然从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来。
　　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但看到别人开心，温悯生也开心，于是笑了笑。
　　“我叫裴涯絮，非衣裴，天涯的涯，柳絮的絮，你叫我牙牙吧。”女人开口，声音似乎也因为高兴而扬起。
　　温悯生想着，好听的名字，果然和她相称，忍不住低声重复：“涯涯.....”
　　“对了，”女人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是我名字里的那个涯，是牙齿的牙，你要叫我牙牙。”
　　温悯生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但也许就是人家的特殊癖好，依然点了点头：“好......”
　　女人没再说话，晶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温悯生有些窘迫，手搅着衣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声道：“牙...牙牙。”
　　裴涯絮非常满意，放下一个黑色公文背包，打开来：“过来，饿了吧，吃点东西。”
　　那包里琳琅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零食，温悯生肚里咕咕作响，但想起电视里播放过的各种各样的诱拐套路，有点不太敢挪脚。
　　裴涯絮见她有些瑟缩，猜到大概原因，心道：还挺有警戒心，不错，好孩子。
　　她尽量勾起自己最温和的笑容：“没关系喔，你可以尝试相信我，我就算害自己都不会害你的。”
　　见女孩依然有些警惕，裴涯絮从袖中摸出一张符咒：“那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她将那符咒搓开，变成了两张，分别贴在那两个大书包上，而后书包便像是活了过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翻身站起来，像是吃饱了一样打了个嗝。
　　温悯生看着这不可思议一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裴涯絮笑道：“是不是很神奇？我不是坏人喔。”
　　这样的诱哄，看着更像坏人了诶。
　　但温悯生仔细想了想，自己什么都没有，这个人却很漂亮，看着好像还很有钱，对她根本没什么好图谋的，于是放下心防，走了过去。
　　包里的基本上都是些甜食，是那种很贵，看着又华而不实但很诱人的甜点。
　　温悯生小心拿出一块甜甜圈，咬下一小口，在甜甜圈上印下个豁。
　　嚼动两下，温悯生立刻双眼发亮，她从前一直没吃过，不知道这种东西那么好吃，可开心了一瞬又低落起来，自己今天大约是好运，遇到一个愿意和自己分享食物的好人，但今后肯定就吃不到了。
　　不知道这东西好吃的时候，也不会渴望，知道了之后，还要怎么接受再也吃不到的失落呢？
　　裴涯絮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柔声道：“没关系，这种东西你想吃多少都有，不止这些，之后还会有其他好吃的，好玩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温悯生诧异道：“为什么呢？”
　　“原因嘛...”裴涯絮指了指山顶：“要不然等上山之后，我在告诉你？”
　　这时间倒是不远，尽管很好奇，温悯生还是答应下来：“好喔。”
　　再三确认了这都是给自己的准备的食物，温悯生敞开怀吃起来，不管了！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吃，不然快饿死了。
　　裴涯絮静静凝望她，忽然伸手将盖在她脸颊一侧的发丝挑开，遮挡之下，是小半张爬满红色胎记的脸。
　　温悯生一惊，手里甜点掉在地上，她用力将头发盖回去，颤抖道：“我...我不好看的，你别这样看。”
　　温悯生很想走开，可她看到面前这个温柔的女人似乎悲伤起来，所有笑意崩溃，甚至微微红了眼眶。
　　“你...”温悯生不明白，她是在为自己悲伤吗？
　　可为什么呢？
　　“没关系，好看的。”裴涯絮轻轻将她的手拉下来，掌心覆在她小半张脸上：“好看的，真的很好看，像晚霞。”
　　温悯生从没被这样夸过，羞涩道：“谢谢...”
　　为了掩盖这种羞涩，她只能继续吃起来，直到吃饱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吃了太多：“不好意思...”
　　裴涯絮道：“没事，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发夹，将温悯生的头发夹起来：“不要遮起来，其实很好看的，要是有人敢说不好看，我挖了他的眼睛。”
　　温悯生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裴涯絮观察着天色，站起身，道：“怎么样，身体好一些了吗？要继续爬山吗？”
　　温悯生点点头，准备去拎书包，却发现那背包自己站了起来，往山上走。
　　“这这这.....”
　　“是我刚刚贴的符咒，一种...新的高科技，没关系，它们自己会走到山顶的，我也施下障眼法了，别人看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一套说辞，温悯生接受的非常良好，点点头：“真是谢谢你啊，帮了我大忙。”
　　裴涯絮笑道：“没事，走吧，我拉着你。”
　　两人一齐上山，不知道是不是吃饱的原因，温悯生并没有很累，甚至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连呼吸都没怎么乱。
　　两人刚站稳，那两位女生便走了过来，长发女生道：“怎么那么久啊。”
　　挑染女生看到她空空的两手：“我们东西呢？”
　　裴涯絮微微眯眼，嗓音冷的如冰：“她背的书包，是你们两个的？”
　　温悯生有些诧异，原来她本来的声音是这样的，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身上的压迫感非常强，甚至让人不敢和她对视，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恰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长发女生硬着头皮嚷道：“是我们，怎么样？”
　　裴涯絮拍了拍手，早就到达山顶的书包立刻滚了过来。她俯身一揭，将符咒都扯掉，漏气的书包便趴在了地上。
　　“是这两个？”
　　长发女生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书包确实是她们的。
　　她动动喉咙，准备上前去拿过来，口中不忘道：“就知道你还是识相的。”
　　裴涯絮弯腰，一手拎一个书包，慢慢走到悬崖边，在两个女生的目瞪口呆中，抬手利索的将两个书包都扔了下去。
　　“嗯，这个角度好，不会碰到人，也不能再找回来了。”裴涯絮说完这句话，冲温悯生眨了眨眼。
　　“喂你！”长发女生抖着手指过来：“你有病啊！”
　　裴涯絮挑眉道：“你不想要我就帮你们扔了，有问题吗？”
　　“你是她谁！你凭什么替她出头？”
　　裴涯絮张张口，刚想说自己是她恋人，突然反应过来目前的允姨貌似还是个未成年，不由得扼腕叹息，改了说辞：“我是她姐姐。”
　　挑染女生嚷道：“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姐姐！她连爸妈都没有！”
　　气氛骤冷，裴涯絮压低视线，笑意消失，指尖窜起蓝火：“你再说一遍？”
　　挑染女生被汹涌气势压制，话语有些颤抖：“我...我说她是孤儿...”
　　裴涯絮轻轻啧了一声，抬手将一侧长发别到耳后，锋利的眼神似要将两人穿透：“我这里有很多死法，你们想体验一下吗？买一送一，就算死了，下地狱，我也能把你们拽出来，再杀一遍，要不要体验？回答啊。”
　　两个女生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想再逞强说出点狠话，嘴巴却像是被黏
　　住了。
　　裴涯絮微微歪头：“滚。”
　　养尊处优的孩子们哪里见识过真正的杀气，顿时腿软身颤，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哆哆嗦嗦的溜了。
　　冷冽目光追杀着两人背影离开，裴涯絮恢复温和，重新走到温悯生面前，笑道：“怎么样，解气吗？”
　　温悯生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大笑起来：“解气！”
　　问题解决了，裴涯絮在山上亭子找了块干净地方，拉着人坐过来。
　　这个视角可以看到云卷云舒，与山下城市的全景，天高地阔，让人心情舒畅。
　　温悯生深吸口气，晃荡着小腿：“到山顶了。”
　　“嗯，到山顶了。”
　　裴涯絮又打开公文包，将吃的都拿出来，堆在温悯生怀里，柔和道：“那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个故事，有点长，但你将会知道，走向你的我是怎样的我，而我走向的你，又究竟是怎样的你。”
　　温悯生点点头，笑道：“好，我在听。”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道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