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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王憨娃看见村长走远了,才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进了院子,把那个象征性的门搭子扣好,本来想往王红花爷爷的屋子瞧瞧,可一看房间里已经灭了灯,就在窗户外面喊了一声:“大,你睡哦!”只听见里面回应一声说:“睡哩。”王憨娃在外面站了一会,听见没有别的话说,就回自己房里睡下了。

      不要说王憨娃和村长搞不清王红花的爷爷究竟是什么个来历,连王红花的爷爷自己几乎也忘记了曾经的身份,这个老汉就是本地生人,十五岁那年和他爹一起到宁夏做牲口贩子,结果,遇见了马匪,逃命过程中他爹被打死了,他被抓了壮丁,被迫成为马家军的一员,虽然几次酝酿着逃走可是谈何容易,且不说出门就是黄沙蔽日,要是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后来有红军打过来了,王红花的爷爷所在的马队奉命追剿一支被打撒了的红军队伍,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他舍命救下了一名弹尽粮绝的红军连长,在他藏身的山洞口上扯了两把骆驼刺盖上,又往里扔了几块干粮和一皮囊的水。过了两天趁着夜色,他给那个红军连长送去了一身老乡的衣服,正好那个连长也是西北人,那个连长姓张,是一个非常善于做思想工作的干部,一来二去竟说动他一起逃走,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就把枪和军服都埋在山洞里,装作逃难的农民一路要饭,为了混出马家军的封锁线,仗着他做过马匪,乡土熟悉,他们专挑没有人迹的荒漠,可谓九死一生,他一直把那个连长送到延安在兰州设的办事处,他自己则继续一路讨饭回到老家。临别前,那个读过书的红军连长竟然和他一起在城里的照相馆合了一张影,这是王红花爷爷长这么大第一次照相,相片里的他可以用瞠目结舌也形容,虽然是瞠目结舌,但是影像不虚,也记录了这段历史不虚。回到家里这张照片他看得比命都值钱,关于会骑马打枪的事情只是在王红花小的时候和她讲过,但是关于这张照片和任何人都没提起过,更没拿出来让人看过,包括他那已经去世多年的老伴,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怕她担惊受怕,毕竟那个不安稳的年月,好容易不打仗了,可是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所以这么些年就一直用一块布包裹着压在自己的破木箱子里。
      直到今年开春的一天,他在放羊的山坡上捡到一张还很完整的报纸,那是出来游春的人带来的,老汉闲的没事就拿起来看了看,好歹当年做牲口贩子的老爹还有点积蓄,送他读过几年私塾,虽然现在都用简体字了,可读个书报啥的还是没问题,他正是在这张报纸上看到了那个他曾经救下的红军连长,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青壮后生也成了一个老人,可是那神态没有变,还有他的名字,王红花的爷爷几经确认,回到家里又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对着看了半晌,还有背后的签名。王红花的爷爷仔细的读了报纸上关于这个人的说法,他确信此人已经是本地乃至本省的实权人物了,不由得心跳开始加快,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一种想要见面的冲动不可遏制,可是这么个大人物是说见就能见得吗?见了面就一定能认得吗?老爷子心里没谱了,虽然当时那个连长也曾说过救命之恩来日再报的话,也曾尽力挽留他参加革命队伍,可是当时的境况,说实话他心里没底,也就没敢应承,能决心舍命救他,只是因为他发现这个连长竟然戴着眼镜,一看是个书生,他认为能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于是才有了后面一节,现在看来,这个书生是苦尽甘来,成了一方大员了,可他成了个放羊的干老汉,这么想来想去,后来这心也就不那么激动了,这事就放下了,他连同那张报纸和那张珍贵的照片一起又重新压回到箱子地下了,同样是没和任何人说起。
      第二天一早,王红花的爷爷起得很早,把那身军装和皮鞋都脱下来,又和往常一样穿着家常的衣服,吆喝着羊们出去了。王憨娃听见了羊圈的动静,从窗户里往外一眊瞧,看见爹赶着羊出门了,就和老婆说了声:“今儿擀面,要细面。”说完,也连忙起身往村部去了。
      王红花昨晚趴在小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等她爬起来的时候,那辆军吉普已经开走了,只看见穿着一身军装的爷爷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第二天一早想问问爷爷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发现自己依然被妈妈锁在房里,院里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于是,就真的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但是比做梦还想做梦。
      就在那辆军吉普来到她家门上的三天以后,又有两辆军用卡车停在了她家门前,不过这次是大白天,还是一大早的光晨,其中一辆车上拉的全是红砖和水泥沙子,还有一辆上全是精壮的解放军战士,只见战士们下车以后,并不和她屋里的人说一句话,七手八脚地把她家原来的旧院墙扒了个干净,接着就开始垒新的院墙,晌午的时候战士们都从各自的背包里取出馒头就着水壶里的水就是一顿饭,吃完饭接着干,一直干到日头偏西,不仅为她家重新垒起了一人多高的红砖院墙,还安上了一个两开的铁栅门,把原来旧院墙上拆下的砖头又重新砌了一个新猪圈,虽然他家现在还没有养猪。干完活,战士们把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列队上车走人。
      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有不少村里的闲人围观,但是没人敢指指点点,期间村长上午就跑来三次:第一次听人说来了一帮人在扒王红花家的院墙,村长一听吓了一跳,带着几个子侄举着锄头铁锨跑来,一看是解放军的军车,就没敢吭气,再细细一看,人家是要垒新的才扒旧的;第二次让人挑了两桶煮好的盐茶,并亲自送过去,想和带队的拉呱几句,他手里举着奔马烟,一连拦下几个干活的军人,可烟都被挡了回来,这话也就说不出来了;第三次去发现两桶茶解放军没喝,倒让围观的村民们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个差不多,还有两个老汉专门围了那两桶茶坐着边喝边谝着闲传。村长下午再去,就是欣赏解放军干活的麻利劲,一直也没人和他说过一句话,一直到军车开走,他这又从村部走过来,慢慢地围着新垒的院墙转了一圈,用手拍拍,用眼又瞄瞄,心里说:“溜直的三七墙,这手艺没嘛达。”
      中午时分,王红花的爷爷回来的时候,当然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也想拦下个军人问问,也是一连几个人都不答话,最后有一个战士和他说:“大爷,我们就是听从命令,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村长悄悄地走过来,和他说:“叔,你这是从哪里请下的神仙?”王红花爷爷一脸尴尬,欲言又止,只好摇摇头,冲着灶房里喊道:“花花妈,面可下好了么?”王红花妈妈一早看着这帮人忙乎,大气也没敢出,王红花的爸爸王憨娃一早去了村部和村长酝酿事情,听说之后也是赶忙跑回来,不过回来也就是回来了,躲在厨房里转磨磨,他媳妇问他咋回事,他也就只能抻着脑袋往外瞧一瞧,嘴里嘟哝着:“我大这是弄的啥了,他不回来,我能知道是咋回事!”王红花也早早被这一通喧闹吵醒了,爬到窗户上一看吓地叫了起来:“你们是谁,为啥拆我家的墙?”一个离她最近的小兵笑嘻嘻地安慰她说:“小妹妹,你别怕,我们是来帮助你家修墙的。”说完就又埋下脑袋干起活来,任她再怎么叫唤也没人再和她多说一句话。看着看着王红花不担心了,因为她看到新围墙像土里有根一样,唰唰地拔地而起,越来越高,红红的砖头,灰灰的砖缝别提多好看了。这时,听见爷爷问妈妈面下好了没有,才想起早起到现在都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而且一泡尿从早起憋到现在,就也跟着爷爷喊道:“妈,饿死我了!”王红花的妈妈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宝贝闺女还在房子里囚着,慌得赶紧跑出来,去给她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说:“不怕饿死你,就怕屎尿憋死你。”果然,门一打开,王红花像一只出圈的小鹿,几步就奔向了自家的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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