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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一段缘生一段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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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下一秒,几乎是下意识的,仕锦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
电光火石间,这男子已抬手挡下。
纵是荒废了千年岁月,纵是身已成尘,他引以为傲的格击技巧依旧跟反应速度一样的出色。记忆中的碎片纷纷与现实相合,仕锦定定地看着眼前纯白的灵魂,那曾经爱过的、痛过的、恨过的种种... ...回首千年,一如朝夕。繁花落尽君辞去,而今重逢,只剩下最平淡不过的情思。执手相看,仕锦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个笨勺子!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他微笑,身后像是有条大大的狐狸尾巴在得意的一甩一甩。
“我知道。”
“可不这样说,你会进来吗?”
听得仕锦一怔,手腕被他一拉,连带着天紫铃的身体也被扯进了时之柱里。经此一扰,密室里灵玉布就的阵法剧烈颤动。把女子被扯进去的同时,这司南先生拂袖一划,自身金龙之气凝聚成芒,轻易打断了阵法的纹构,那聚拢的时之柱倾间消失。
仕锦事后才知,这司南天赐修建神机地宫收藏龙刃,不过是为了设计自己与他再续前缘。那一身气血封印的龙气,唯有双生白凤的她才能与之相抗,继而吸收转化,气象再生。
在大阴阳师的字典里,双生共命,就意味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白凤再生,必将滋养破碎的龙气再化雏形。
“小音...小音....”
时之柱里,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搂住了她,反反复复,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许是激动,念着念着,他整个身子都微微战栗了起来,“一万两千六百多年了...小音,你可知我在等你,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
此时的仕锦,竟无言以对。
可不知怎的,这触动也仅仅限于触动而已,半点也感动不出来。活像一个旁观者,在静静地看着一场独角戏。她知道自己说出话来,十有八九会伤了他,轻轻一叹。反正现在是在时之柱里,百千万年有若一瞬,她索性闭了嘴,任由他尽情感慨。
“为什么不说话?”两人跪坐在地,他只瞧她神色便了然,“傻丫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么?”她垂下了眼。
思索半晌,才轻声道:“我告诉过你,我叫婵仕锦。”
是的,我叫婵仕锦。换言之,那个让你朝思暮想的轩辕竹音也好,那个为你碎魂万年再聚的大阴阳师独孤也好,逝者已矣,她们都不是我。而今的只是婵仕锦,只是一个全新的我,往昔种种,我不想再背负。
“我知道,”他温柔的声音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你写那样的新诏与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怎么不明白?”见仕锦抬起了头,他一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妻,是我花了极大代价才找回来的妻。这一次,谁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仕锦皱起了眉:“我一直不理解,你既知我失忆,为什么不在见面的时候就说与我听?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若你能将一切坦白,哪里会有之后这许多的麻烦事?”
提起当年,提起她失忆后再与他重逢,这个疑惑让曾经的千古一帝也不由一阵惆怅。他幽幽伸手,一把将她按进怀里,跟抱个大布娃娃似的紧紧搂着。搂得仕锦很是难受,挣扎了一下,却听他在自己耳边轻轻的说话:“呐,想听我说,就乖点——”
她顿时老实了。
“当年,你我同年同月同时生,替我们预言未来的大阴阳师就告诉过我们父母,双生共命,命中一劫。要想避开这个劫数,除非你我都放弃未来,我不称帝,你不为师,就这么在荒山野岭终老一生。本来这其实也蛮好,哪知你离家出走后不久,气生白凤,连带着我也遭金气来栖...我知你素来一诺千金,绝不可能出尔反尔,定是出了意外。果然,让我出山以后,遇见了一个完全记不得我的你,我才明白前辈们预言的那个劫数到底指什么——”说到这里,他后怕似的微微战栗了一下。
“小音,我们是爹娘遵从未来的指引用秘法诞下的,天命所归,必将一统这乱世,男为帝王,女为法统。除非你我二人相杀或者自杀,否则便是当世无敌。针对我二人的劫数,就是相离。本来么,我们就是被秘法强行配作一双的星轨....可小音,你知道么?彼时你说你根本不认识我,更不可能喜欢上我...呵,那是真的...真的把我吓坏了呢...”他自嘲一笑,“其实你我本也没这个必要硬凑成双的...可我总也觉得,你明明就是我的妻子,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我与你好了二十年,凭什么别人半途插手,就能轻飘飘从我手里抢了去?”
“尤其我看到那个天地府,居然有好多人都喜欢你。你与他们言笑晏晏,偏偏就是对我冷眼相看。我...我一时冲动真的就想杀了你,再自杀...小音,我想你应该会理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我的,我既得不到,那他们谁也别想抢走,不是很正常吗?”说着,他将她搂得越发紧了。仕锦咳了一声,他一惊,幽幽然抚上了她脸颊,歉意道:“小音,我知道我说了你只会更恨我,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请你原谅....”
仕锦无奈一叹:“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既可以报复我,又是能让我恢复记忆的法子?让我做你的国师,让我天天对着你,明明我最讨厌什么,你就最喜欢什么....最后,还害得我不惜耗尽灵魂之力,替你折腾那个据说可以长生不老的禁咒....”
“司南天赐,这样玩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她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我恨你,该不该?”
他并不否认,只幽幽一笑:“小音,我被你关在这里已经一万两千多年了,不伤不灭,看尽轮回,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事到如今,你可愿原谅我?”
仕锦霍地回头。
彼时,他已放手,一双眼依旧温柔,不闪不避,定定地望着她。
不期然,她注意到始终有烟灰色的白雾萦绕在他周身。时聚时散,与淡淡的金气相缠。他自己打破了金龙之气,半数封印于龙刃之中为唤醒自己,半数经千万年岁月侵蚀,趋见枯竭,看得她不由微微扬起了手。
他会意,凝眸一笑,侧过脸去。
“啪!”她恶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磨牙道,“司南天赐,信不信我拍死你?”
“我才不怕,”他喘笑,“怕只怕你舍不得动手吧,小音?”
“臭勺子,你自找的!”女子尖叫一声,跳起来就打他,“你这混账!怪不得要抱着我才肯说!你个混账,也知道自己做得没脸了是吧?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你认为你就是勇士了是吧?原谅你?老娘死都不原谅你!”她大吼,使尽浑身解数拳打脚踢,“你倒是说说看,我凭什么原谅你?凭什么原谅你!!!”
他也不还手,只是默默地努力站起来。
自然站起来,就会再次被她打趴在地上,他毫不气馁,挣扎着让自己再次站起来。
直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的时候,这男子苦笑一声,用有些沙哑地问她:“小音,还气么?”刚才那一跤摔的从半空砸下来,痛得他每动一下都困难。他已是灵魂之身,奈何对手是个大阴阳师,灵魂伤害带来的的痛觉与活着时无异。他看起来一点伤的迹象也没有,实际已经浑身上下无不在痛。他喘息着低笑了起来,千万年了,他竟是头一回真正的感到安心。
事实面前,她再恨他,下手再重,终舍不得让他灰飞烟灭。
啊,这赌到底还是赌对了呢。
“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她握着末世之光,龙刃出鞘,森森然指在他眼前。
匍匐在地上的伤者动弹不得,有些艰难地喘道:“你...知道...又何必..问我....”他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坐了起来。
仕锦法杖一挥,一道光波把他扫了出去,咕咚一下!狠狠撞在了时之柱的障壁上。
看那纯白的灵魂顺着障壁缓缓滑下,她喃喃道:“也是,再让我知道你骗我,怕是只会更加恨你,变本加厉。”她示威也似的挥了挥手里的法杖,看那人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也似,再次支撑着慢慢坐直了,望着她,微微地笑。
“让我外公送来破云弓的人,是不是你?”
他眨了下眼,算是承认。
“封印我徒儿灵魂制作镇国灵器,默许小雅豢养邪魔,甚至成立四国长老会...我倒奇怪了,这又是哪里来的狗腿子,一万多年都对你这般忠心?”仕锦喃喃道出了疑惑,顿时自己反应了过来,“是了,我能签灵魂守护,你人皇龙气自然也能签八部护法....呃,就是我月华七北斗的雏形了吧?”
他赞许地笑了笑。
仕锦原地转了一圈,又道:“小雅搞的那个什么天谴独孤的诅咒,想来也是你暗中授意的吧?你这人不屑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下作事,就让小雅替你跑腿,真不男人。”
“她...乐意的...”司南天赐试图纠正,“我..我.提也未曾提过...是她....”
“还不是你□□的?”仕锦挑了挑眉。
看得这男子噗嗤一笑,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吃醋了?
“哼,”女子脸一红,拂袖道,“我算过,那诅咒阵图就藏在沧澜,反正末世之光我也拿回来了,有时间去把那诅咒清一下,管它谁弄的呢!”
喃喃说完,女子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回头道,“我说,你把这媚世当成自家玩具,弄出四个什么镇国灵器出来,该不会这四个国家从一开始就是你一手分裂出来的吧?媚世以前也不是这般,难道连带这媚世女尊之风都是你一手推动出来的?”见他慢慢闭上了眼,一副欣欣然的表情,仕锦顿时怒了,一把提起他衣领:“司南天赐!你个混账!!”
他睁眼,幽幽地问:“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说!”
他眸子里流露出些些期待来,轻笑出声:“你猜?”
“啪!”气得女子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恼道,“不说拉倒!”半晌,忽又有些纳闷地拧过头来,古怪道:“臭勺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称帝吧?”
看他欣欣然眨了下眼,仕锦脑海嗡地一响。
是了,一定是了!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
他二人双生共命,存于世,必有强弱之别。法星处弱,则万年浩劫,魔乱祸世;帝星处弱,则天下大势终难一统,分分合合,硝烟四起。
遥想当年,天地府灵极丢失,天命注定了法星的弱势,而他司南天赐不知轻重,还稀里糊涂害死了前世的仕锦。如此一来,帝法严重失衡,乱流肆虐,魔生于野。彼时他身在时之柱中,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看着邪魔肆虐,横行媚世,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一招:牺牲自己仅剩金龙之气的一半,激活了四样镇国灵器,授予四位法脉传人,让她们统领大众,再建家园。
如是百年,才渐渐消灭了邪魔,让媚世乱流渐息,繁荣再现。
盖因帝法阴阳乃道序法则,法脉的传人多为女子。又因继承镇国灵器,得皇气傍身,自为君主,终成四国。想来是某个人不甘自己打下的大好江山终竟由自己一手送于外姓,才会想要成立长老会,暗中控制各国君主的吧?
“啪!”想通了关窍,气得仕锦又是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司南天赐有些不解地望着气鼓鼓的仕锦,无奈一叹:“你既知始末,怎的还要打我....”
她逼近他:“司南天赐,你不要媚世,不要这江山,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还用问么?”他温柔一笑,“我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