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的尽头》七里马

57、第 57 章

　　正是早上十一点，街道上的车流并不多，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带着冬季特有的慵懒和惬意。
　　阳光暖暖的照在整个平白直躺的马路上，旁边疏落的梧桐露出风的细细碎语。
　　本是一个适于踏青交友的时节，或者暖融融的依偎在茶餐厅或者奶茶店温柔的伸长腰板打着哈欠的时节。
　　而此时，旁边的绿荫急速而过，顾宇轩把车停在了S城最大的飞机场门口，关上车门，猛地跑进去。

　　飞机场里正人满为患，正到了飞机起飞的时间。
　　播音员的声音在喧哗热闹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冷异常。
　　顾宇轩一路跑进去，突如其来的喧闹将他淹没，举目环视，陌生的脸孔如同潮水滑过，聚集在眼眶里，却嵌不进那个特定的人影里。

　　人纷纷推着行李走近安检通道。
　　来来往往的拖着箱子的行李和家人，各色不同的口音音色的交织。
　　从不同的四面八方的人群中涌出来的一些被遮住的脸孔的碎片，划入眼底如同碎玻般扎人的疼痛。
　　顾宇轩在茫茫人海中转圈环顾，车钥匙不自觉的掐在了手心里，铬手的疼痛，眼见人群越来越纷乱，拥抱着，哭泣着，挥手告别着。
　　这样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

　　他忽然高声喊：“陆小西，你在哪里？”
　　周围人投来了诧异的眼神，又纷纷见惯不惯的各走各路。
　　顾宇轩紧掐着钥匙，穿过人群大喊：“陆小西，你给我回来！”
　　似乎整个大厅里都在喧嚣中回荡着他显得急切而烦乱的声音，却又像是被什么挤压包裹着，游离在他的身体外围，仿佛蚕丝的无限聚拢。

　　一边走一边环顾的视线里依旧触不到熟悉的人影，心开始莫名恐慌了起来.
　　播音女声的质地开始变得如同金属一般清亮冷寂，哄杂的声音湮灭了视线中所有的离别忧愁，如同镜头快节奏的往前移动，他快速的奔在了人群中。
　　他终于退去一贯的冷静，高声喊:“小西，你不要走！”
　　“小西！”
　　他边跑边大喊着，钥匙已经在手心嵌入凹痕。

　　没有人应和他，没有看见任何有着任何熟悉表情的脸孔在里面。
　　所有的热闹和离别前的拥抱都是他视野里纷纷乱乱，满野干戈的刀戟，挤挤的占据整个野火后的战场，黑色的云层下压，似乎一场巨大的风暴就要来临。
　　人群快速的旋转着，陌生的黑色的头发，如同深海墨色的覆盖。
　　每一个人脸上依依不舍的表情，千百张脸孔缠绕在周围，挤压变形把周围堆砌成了荒凉的城堡冰冷的围墙。
　　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可能，非常可能，找不到那个人！

　　眼看着人流如同水波滑过，寻觅像是在深不见底，四肢无法动弹的深海里遨游，人群复杂而多变，如同迅猛的洪水一般迅即宏大吞噬他的视线。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失败和无力过。
　　他一遍一遍的喊着，即便喧闹和喜怒就在周围，可他还是感觉自己如同身处斑驳古老的古城墙壁周围一般，无法动弹，无法言说。
　　“小西，陆小西，你在哪里？！”
　　簇簇人头陌生的擦过。
　　没有人应答他。

　　冰冷的女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乘坐G9167次航班的旅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检查好您的随身物品，从2号登机口登机。谢谢！
　　他终于脱去理智的束缚，屈从自己绝望恐惧的情感。
　　“陆小西！”顾宇轩大声喊着：“我有话跟你说，你不要走！”
　　依旧在人海中分辨不出那张脸。

　　“乘坐G9167次航班的旅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检查好您的随身物品，从2号登机口登机。谢谢！”
　　再也没有任何疼痛能比得了此刻，她就这么近，他能感觉到她就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找不到，看不到她，她将就这样离开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那清冷的女声如同游虫一般滑过他的四肢，冰冻了他所有的血液。
　　“陆小西！”
　　“乘坐G9167次航班的旅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检查好您的随身物品，从2号登机口登机。谢谢！”
　　一种心痛的感觉密密麻麻沿着心底最深处往胸口延伸着，轰隆隆的绝望几乎要把他窒息而死。
　　他失控的喊着：“陆小西，你不能走，听到没有！”
　　“你不能走，陆小西！”
　　“小西！”
　　……
　　“飞往xx的G9167次航班已经起飞……”
　　旅客如同退潮一般快速散去。
　　周围蓦地显得寂静而空旷，似乎又在泛着银灰色墙壁的幽光。
　　他定立在那里，忽然，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退后了几步，颓然地坐在了身后的黄色的椅子上。

　　顾宇轩垂着头坐在那里，拳头越捻越紧，血液从紧握的手心流出，沿着钥匙的齿缝浸湿，又一滴一滴的落在按沉淀的银灰色瓷砖地板上。
　　终于知道他当年那样决绝的离开她，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血滴落在银灰色瓷砖的地板上炸出了鲜艳的血花，然而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只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渐渐从一片空白的寂静中回过神来。

　　耳边又开始能够感觉到喧闹，冰寒，冷寂……不过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再也没有意义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石柱后似乎慢慢有一个薄影移过来。
　　白色的运动鞋走走停停，最终缓缓的定在了他的侧边。

　　他转过头去看，刹那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小西提着箱子走近，站在不远处，背后是被压成墨色模糊的人海，仿若已成藏海桑田的再次遇见，她面容更加消瘦，更加苍白，抿了抿唇，低头说：“我听到你在叫我——”
　　顾宇轩忽然快速走上前几步。
　　陆小西不自觉的握紧了身后行李的手把，颤了颤长长的眼睫毛，抬起头，望向他。

　　仿佛是在确认站在他面前的她是真实的，他深深的望着她。
　　忽然他一把把她揉入了怀里，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肩，手指插入她的发中，紧紧地闭了闭眼睛。
　　“不要离开我，”他似乎是用从心底发出的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我爱你。”

　　陆小西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她，几乎是颤着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顾宇轩没有回答她，反而用一个深深的长长的吻，堵住了她的唇。
　　左手托住她的脑袋，右手固定住她腰，低头吻下去。
　　陆小西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糊了，完全不能相信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我……爱你，怎么可能！
　　而那掠夺性的吻，又在满满的，满满的占据着她的思维。
　　等到顾宇轩终于放开她的时候，她的脑海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一片空白，任由顾宇轩拉着走了。

　　然而走出了几步，她又定住了。
　　前方的顾宇轩转头看她，她低头鼓起勇气，“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不想他在还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再一次和他在一起，那样，只会让她越来越沉沦，无法自拔。
　　顾宇轩走近捧着她的脸望着她：“看着我。”
　　陆小西抬起眼看着他。
　　他深深望入她的眼眸：“这辈子，我只爱过你，而且只会爱你一个人。”
　　他眼里的深邃似乎直抵她的内心，而话语如此的掷地有声，仿佛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直盘旋在她的耳边，在一点一点沉重的落入脑海。

　　陆小西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忽然打开了窗口，室外的阳光直泄了进来。
　　瞬间她有热泪滑下，却笑了起来，傻傻地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我还能——”
　　“嫁给我。”
　　她又一次被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顾宇轩从口袋里掏出了红色的戒指盒。
　　曾经想过那么多浪漫的求婚方式，曾经想给她那么多无法忘怀的求婚场景。
　　却不如实实在在的，郑郑重重的一句“嫁给我。”
　　而他这次，再也不会让幸福这样无声的溜走了。

　　陆小西呆呆的看着他把戒指慢慢的套上她的无名指，亲吻了她的手背。
　　而那戒指，还是她曾经以为他和安卉结婚时用的。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被握着的手背上，有着温热的触感。
　　“这是梦吗？”
　　清凉的两行泪再次滑过她的脸颊。
　　“我不敢相信，这是梦吗？你怎么会跟我说你……”
　　顾宇轩按过她的后脑，上前亲吻她的额头，吻着她流着泪的眼睛，吻着她流过泪的痕迹。
　　“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我，懂吗？”

　　眼泪落入嘴角，苦涩的甘甜，朦胧了周围所有的景物，却唯独模糊不了她的视线，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也是喜欢她的。
　　她微笑起来，望着他，沉静了一下，缓缓地说：“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她早已经上飞机了，就是因为这件事，临时下飞机才听见他的呼喊。
　　她低了低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随后她默默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蓦地他想明白了什么，惊讶又带着欣喜的看着她。
　　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不可置信的问：“是……真的？”。
　　陆小西含笑点了点头：“我们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