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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定规 ...

  •   明帝的飞鸽传书到达的时候已是傍晚,董雯还要分派兵马,还要等着赵亦秋去镇南关交接,想来一晚上是忙不完的,赵亦秋便劝江澄道:“天色已晚,末将明日一早移镇,今晚恳请江大人和敏君再住一晚,容末将设个小宴,款待二位。”江澄看看赵玉泽,见他脸上有恋恋不舍之色,便爽快地同意了。
      赵亦秋看上去很是喜悦,吩咐了家中侍儿,立即整办酒宴,其实昨晚江澄与赵亦秋到达安北关的时候,赵亦秋已经在守将府大厅中设宴款待过他们俩了,还传了安北关的偏将们都来陪宴。今晚这宴会则是纯粹的家宴,陪客的除了赵亦秋之外,便是她的侍夫们,其中一位已经晋封为安人的姓黄的侍夫充当男主人不断劝菜劝饭。

      江澄看这位黄安人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几位侍夫中属于不长不幼,衣着打扮既不过于妖娆也不过于老气,说话做事也很爽快干脆,暗道怪不得赵亦秋这么宠他。见他多看了这黄侍夫两眼,赵亦秋便笑道:“舟舟啊,你要给江大人斟杯酒才行啊,要不是江大人破格行事,你怕是封不了安人的。”
      那黄安人听了,立即柔柔地走过来给他斟酒,口中拜谢道:“侍身多谢江大人成全,请江大人满饮此杯。”江澄温和一笑,道:“安人客气了,安人不必谢在下,要说起来还是陛下器重赵将军,安人方有此福分,若是陛下不同意,这样越出流俗的事在下岂敢擅自做主?”赵亦秋朗然一笑:“江大人所言,末将明白,陛下天恩浩荡,末将唯有竭诚以报,请大人代末将向陛下表述忠心,有末将在,镇南关一定固若金汤。”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江澄含笑点头:“在下一定转达,镇南关归了我凰朝,高敞必会派人前来争夺,赵将军往后有得辛苦了,还请多多保重。”

      赵亦秋还要安排兵马移镇,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俩闲聊,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去了,只剩黄安人和几位侍夫陪他们,但赵玉泽好像对这位黄安人不甚亲热,其他几个侍夫又过于扭捏木讷,彼此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江澄见状,又过了一刻钟,便道明日还要出门,今日不如早些散了去整理行李。他这么讲了,那黄安人便没再坚持,当下散了席,亲自打灯笼将他俩送回客房。

      等黄安人走了,赵玉泽就气呼呼地道:“澄澄你干嘛封他为安人?”
      江澄忙问:“怎么了?你说的啊,这位黄侍夫最得你姨妈的宠爱,当时陛下说要笼络姨妈,我就想到了她当初给黄侍夫求封的事,就让陛下同意了。他做什么不好的事了么?”
      赵玉泽道:“他仗着自己年轻貌美,蛊惑姨妈,让姨妈心里眼里只有他,出关镇守都不带姨父的,你看他的行事,分明就是后宅男主人,这把姨父放在什么位置?姨父才是元配啊,可怜姨父都几年没见过姨妈了。姨妈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有个元配正夫哦。”他说完就鼓着腮帮吐气,看上去像春天的小河豚,煞是可爱。
      江澄忍不住劝道:“别气啦,家家户户常有的事,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为这个气成这样不值得的,她肯上书为侍夫求封诰,就可见在她心里侍夫的地位了,女人家喜新厌旧朝三暮四都是再平常不过了,只要不宠侍灭夫就算是有良心的了,好在你姨父也住在京城侯府大宅里的,想来衣食是不缺的。”

      赵玉泽仍然气鼓鼓地道:“衣食不缺就要知足了吗?一个男子,几年都见不了妻主一面,膝下又没女没儿的,在大宅里被下人们冷嘲热讽的,这日子你想想就知道有多难过了。”
      江澄摇头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女子一旦变了心,是难以挽回的,你即便把姨父送过来,怕姨妈也未必肯再施以柔情呢,这事根本勉强不来。姨父好歹有正夫的名分,有侯府住着,三餐无忧,使奴唤婢,也不算太可怜了。你是没见过更糟糕的,玄武很多人不喜爱元配了就直接卖了或者干脆送人了呢,卖给别人为夫也就罢了,卖到欢楼里面才真是哭天无泪呢。咱们当初救的那个翎儿,不就是被他妻主给卖了吗?”
      赵玉泽目瞪口呆,半晌咬牙道:“玄武这鬼地方,看来是该灭了才对,不然怕是要把姚天四国的女儿都带坏了。”

      六月六日大队人马出安北关向分野关行进,两万多白虎步兵行走缓慢,因明帝的旨意是要董雯护送他俩,江澄和赵玉泽就不好抛下董雯、岑倩等人独自前行,只得耐着性子,坐了马车缓缓而行。来时用了三日,返程足足用了六日,到十二日中午,他们方才抵达分野关。明帝在分野关高敞原来的行宫水殿设宴,给众人接风洗尘。
      坐在雕饰华美的水殿上,享受着四面八方的水面上送来的清凉的风,江澄冲旁边的薛恺悦感叹道:“这个高敞当真会享受,怪不得后面那几回关下战斗都没见她人影,原来是躲在行宫里乘凉了。她人现在在哪啊?还在芳晖县么?”薛恺悦小声答道:“还在芳晖县,这几日董侯指挥兵马拿下了西边的华林县和西北的晴野县,也攻了一回芳晖县,奈何高敞大军比我们人多,没攻下,这回又多了四万人马,攻芳晖就有把握了。”
      江澄想了想,问道:“分野关北边有个南安镇,可还在玄武手上么?”

      林从在对面座位上大声插话道:“南安镇那鬼地方我一想到就生气,你俩走的第二天我就和嘉昭仪带了五千兵马把南安镇拿下了,我俩还把那个楚卿楼给封了,把里面受苦的男子全部放回家去。”
      董云飞高声接话道:“我和果昭仪打下晴野县,也学了澄哥你在宁边县的做法,把晴野县的奴侍名册烧了,城池既属于我们凰朝了,便该按我们的律法行事。”
      林从继续大声道:“我俩不光烧了奴侍名册,我俩还带了兵丁挨家挨户上门查看,凡有奴侍的人家都勒令家主把奴侍给放了,决不能让奴侍这鬼玩意在我们凰朝蔓延!”
      赵玉泽称赞道:“果昭仪、嘉昭仪干得漂亮!”
      江澄微笑,端起手中酒杯道:“果昭仪嘉昭仪行事果断心地慈悲,真是玄武男儿的救星,在下代玄武男儿谢过两位昭仪!”他口中这么说,心下却甚是疑惑,林、董二人平时都是互称小从子、小云子的,为何今日口称位号,又把声音提得这么高,这是要说给谁听么?当下留心四顾,见宴席上其他人都没什么异样,唯独有两位将军神情不忿,其中一个他似乎见过,他暗中思索在何处见过,正想不起来,便听那将军旁边的人道:“桂文,你怎么不喝酒啊?没人陪侍,酒都喝不下了么?”他这才想起,这人是梁相的远房甥女梁桂文,当初在京畿大营中排揎他和赵玉泽几个不懂服侍明帝用膳就是这位。

      江澄低声问薛恺悦道:“梁桂文旁边的那个是谁啊?”薛恺悦小声道:“董侯手下的仇远翠。”江澄听了便不再说话,想等宴后去问林从。他正想着便见那梁桂文高声道:“喝什么酒,有什么好喝的,好不容易打下了城子,想要个男儿陪酒都不行,这仗还打得啥意思,偏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抗议,由着人家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窝囊成这样还喝什么酒?”那仇远翠似是极为焦急想要劝解,可是嗓门很大:“哎哟,我说老梁你也不看看那几位都是谁?那是你我得罪的起的吗?你没看我堂姐,就上了一道折子,就被贬谪到新州做县令了,那还是里面最不得宠的一个呢,你要是得罪了其他几个啊,只怕要被扔到这池塘里喂鱼了,所以说该忍就忍吧,谁让咱们在矮檐下呢。”
      江澄听得皱眉,他本不知道这仇远翠是什么来头,见她提到新州县令,方知她是前右正言仇远芳的堂妹,看来仇远芳被贬,让这位仇将军心里很不舒服,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便没有开口,只是冷眼看着。倒是赵玉泽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看明帝御席,他忙看向明帝,见明帝神色颇为不悦,但也没有开口斥责。可是明帝不悦,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楚,一时间没人敢欢笑,殿中气氛便有些沉闷。好在坐在首席贵宾位置的岑倩极会察言观色,跟明帝大谈从白虎国都到分野关一带的地理风景,明帝神色和缓后,她又谈起韩凝的婚事:“韩公子对冯兆雪冯大人一见痴心,还望天下平定后陛下能及时准予他俩成亲。男儿家总是要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心里才能踏实,一日不定,烦恼一日啊。”
      明帝展颜一笑:“此事朕已放在心上,等回京后朕就赐婚,断不会让韩卿家落空的。”这其实就牵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御驾何时回京,江澄心下思索,听明帝这口气,似乎近日就会回京,可是高敞还在芳晖县,明帝若先行回京,这战争会不会有变数啊?

      这宴席吃得疑惑重重,散宴后赵玉泽带着侍儿和光去见明帝,江澄便欲和林从董云飞细谈,可还没等他与林董二人出水殿,便见沈名菡和罗幻蝶过来搭话道:“大人若是有闲暇,我二人欲将公务跟大人汇报下。”他忙道:“此刻就有空,咱们如今在哪办公事?”
      罗沈二人引着他到了新的军需营,三人进了公事帐篷,罗沈二人把钱粮簿子拿出来,将这十余日的公事给他逐项交代,他一边核对钱粮簿子,一边点头,他不在的日子罗幻蝶和沈名菡做事勤勤恳恳,军需营的公事丝毫没拉下,他满意地称赞道:“罗大人和沈大人都辛苦了,这公事没有丝毫差错,难为两位了。”
      沈名菡憨厚地笑笑,罗幻蝶却严肃地道:“不瞒大人说,前个儿有一笔赏赐没有记账,属下怕大人知道了,会不高兴。”
      江澄愕然,问道:“为何不记帐啊?赏赐都是从国库中出的,不记帐,将来户部查账账目不对,刑部岂能轻饶了我们?”
      罗幻蝶哼哼唧唧地道:“不是从国库中出的,要是从国库中出的属下怎么敢不记帐?”
      江澄肃然道:“那是怎么回事?这赏赐出自何处,是用来赏谁的?”

      罗幻蝶道:“大人别着急,属下慢慢给您讲。初五那日,董侯派余彤、梁桂文几位将军打华林县,一天的功夫就打下了华林县,这华林县一打下来,余彤将军派人去封仓库,梁将军和那位仇将军就闯到了县中最大的富户符缙绅家中,把符家洗劫一空,把符家的奴侍全部带回自己营中了。这事不知道怎得,被林昭仪的手下楚遥公子给知道了,前个儿报给了林昭仪,林昭仪和董昭仪去找董侯告状,董侯知道了怒斥了她们两个,勒令她们把奴侍给放了。可是她们洗劫的财物,陛下让当做赏赐赏给她们了,还嘱咐了属下们不必入账。本来这事属下们也没想着一定要告诉大人,可是昨个属下们听说那位符缙绅是大人的远房亲戚。”
      江澄听了倒没有太吃惊,战争中得胜一方洗劫财物,太常见了,便是圣帝明主也很难完全禁止这样的事,老实说若是完全禁止兵将劫掠财物,怕是肯卖命打仗的兵将就很难找了,当下叹气道:“这也是难以完全避免的事,只要华林县其他人家平安就好。华林县的奴侍全放了吗?”罗幻蝶道:“听说昨个林昭仪和董昭仪带人去了一趟,把华林县的奴侍全放了。”他点头,只要奴侍放了,没有大的人员伤亡,他就不算对不起华林的百姓。

      忙完公务,又去住处洗漱过,江澄便去行宫主殿见明帝,明帝正在和柳笙、董平南几个议论梁桂文和仇远芳的事:“这梁仇二人忒也放肆,她们洗劫民宅享用奴侍,朕优容了没追究,她们居然敢不满,今日在宴会上说话不三不四含沙射影,看来朕是对她们太宽容了。”
      董平南施礼道:“老臣惭愧,这仇远翠是老臣的属下,老臣看她平时为人还好,没想到一打起仗来行事就这般失态,是老臣律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明帝皱眉道:“董侯不必自责,仇远翠是董侯的属下,梁桂文是秦卿的属下,朕若因为她们两个行为失度,便迁怒于董侯和秦卿,那以后还有人敢给朕将将吗?”
      柳笙道:“说起梁桂文和秦侯,那日我和董侯让这梁桂文和仇远翠放了奴侍退回财物,她俩只肯放奴侍,不肯退财物,这也罢了,这梁桂文言道若是秦侯带她们攻城,定会将整个华林县富户大宅的财物都给搬空了,绝不会只拿一个符家开刀,气得我说不出话,阿瑛怎会与她们一般行事?”

      向锦道:“陛下,若是放任兵将们劫掠财物,只怕会激起新得州县百姓们的反抗,让我军在新得之地立足不稳,一旦传扬开去,怕是玄武其他州郡会与我军拼死决战,伤亡就会越来越大啊。”
      陈语陌道:“可是若全然不准兵将劫掠,只怕兵将们不肯卖力啊,咱们近几年准备打仗,给将士们的俸禄和赏赐都不算特别丰厚,重赏之下才有勇士啊,打了胜仗哪能不赏赐呢,可若是拿国库赏立功将士们,怕是赏不起。”
      江澄侍立一旁一直没说话,明帝转头看见了他,便问道:“江卿怎么看?”明帝话音刚落,柳笙便不赞同地道:“陛下,您让澄之怎么说啊?咱们打的是澄之的母国,符家是澄之的远房亲戚,难道澄之还能说洗劫得好吗?”
      明帝闻言吃惊地道:“符家是澄之的远房亲戚么?”柳笙点头道:“臣昨日派人去慰问符家家主的时候,她言道她家祖母当年娶的是宁家的公子。”
      明帝听了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澄道:“朕很抱歉,朕处置失当了。”

      江澄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不必对微臣说抱歉,城池打下来就是凰朝的国土,城池中的百姓就都是陛下的臣民,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怎样处置她们安顿她们,都是陛下的权力。只是微臣也认为陛下的做法有可改善之处,陛下拿符家的财物赏赐兵将,这很正常,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可能完全做到秋毫无犯,只是陛下要赏赐兵将,就该全体都赏,怎能只赏梁将军和仇将军呢?如果拿了财物的才有赏赐,不拿财物的就得不到赏赐,那就是鼓励兵将们人人都去劫掠,虽然兵将们会因此奋勇争先,但是财物是自己力取的,兵将们只会骄矜自得,不会感激陛下。如果由朝廷出面全体都赏,兵将们就知道不需要劫掠,只需努力打仗,打完了朝廷自会赏赐她们,那兵将们既可以以纪律约束,也会成为陛下的兵将。”

      他这番话说完,明帝和柳笙、董平南、向锦四个都吃惊地看着他,久久地不说话,半晌
      柳笙方道:“澄之果然技高一筹啊,这么着以后攻下城池,拣奴侍簿子上人数最多的那家,把财物封了赏赐三军,把官库留着用于军需。”
      江澄微笑着道:“柳相所言正合我意,另外要嘱咐三军不可随意杀人不可强抢民男,毕竟以后都归我们凰朝了,杀伤太过妨碍耕织,强抢民男积累民怨。此外,等咱们的官员就位了,请让她们记得把簿子上的奴侍都给放回家去,这是宣恩地方的关键,也是我凰朝是异于玄武三国的正义所在的标志。”
      明帝点头道:“董侯传令三军,日后攻城不得劫掠财物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抢人夫子,打下城池朝廷自有赏赐,敢违令者军法从事。至于释放奴侍一事,就着落在咱们派出的地方官身上吧,成功放还奴侍,算作她们的政绩。”董平南和柳笙都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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