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独有物而不物

1、第 1 章

　　“八十块。”
　　“八十块？我就干洗一条围巾，而且不是半价优惠么？抢劫啊要八十块这么贵，我这条围巾买的时候不过才三十。”猫头鹰在柜台上打盹，墙上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
　　“八十块已经是优惠之后的了小妹妹，你以前没干洗过衣服啊，你换上这条街上的哪一家干洗店都是这个价格的，洗不起就不要学人家干洗衣服的。”
　　“我……”我感到无数行人的视线穿过店铺的玻璃打在我的身上，芒刺在背，太热了，我听到玻璃在高温下的轻微开裂声，我的背要被烤焦了。糊味在鼻尖绕来绕去。
　　“好吧，八十就八十，又不是不给你，叫那么大声干嘛，都要到C4了。”我的声音低下去，从钱包里掏出钱放在柜台上，抱上我的围巾潇洒的走了。
　　推开干洗店的门我又被各种声音包围了，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边低头看怀里的东西边往前走，满心的懊恼伴随着声音滚滚而来。我是蠢吧，我干嘛要买这么一大坨围巾，还跑来干洗。抱着这么一大袋子东西怎么会给人我很潇洒的感觉，只能看到我熊一般的背影吧，所以说我干嘛买这个，以后不会只要脏了就要来干洗一次吧，羊毛是这么麻烦的东西吗。大夏天的我干嘛去买羊毛围巾，我又没有衣服可以拿来搭，穿羽绒服搭这个也太奇怪了吧。我是不是有毛病。
　　就在我纠结自己是不是有毛病的时候，放学的铃声从各种声音结成的网中像一根长矛突刺而出，传到了我的耳膜中。
　　学生像是难民一样从大门里涌出来，啧啧，简直就是上午在小说里看见的丧尸潮。我打算站在树荫里好好的欣赏一番这帮人的狼狈样再走。
　　然后我看见他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选这家干洗店的，我也不是故意偏偏要在中午放学的时间去取围巾的，因为我上午在家里看丧尸小说没有时间嘛，然后下午太热了不想出门，你们学过地理的都知道一天下午三点最热吧。而且我又没有戴手表我怎么知道几点了，我手里抱着东西才不会闲得无聊去摸手机看时间，我在干洗店也一眼都没看，我只是稍微听了一下声音而已，这也不能怪我，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一直响我不是主动听的。而且太热了我走累了在这里乘下凉而已，有法律规定不能在这里乘凉吗？
　　我把视线移开，脚步声，衣服摩擦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自行车的轮胎摩擦声音，人的说话声，身体接触时的撞击声，喇叭声井然有序的嘈杂着，环绕着我，我听见他向我走过来的声音。超人都能听到蝙蝠侠的心跳声，我能听到不是也很正常嘛。而且这么多人我都能一眼看到他，这难道不比听到他更难嘛。
　　阳光把视线里的一切都染的发白，“嗡——”手机振动的声音比震动感先到。
　　“喂？”我手忙脚乱的接通电话，听到远处他的脚步停了。
　　“婷婷？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努力的拿余光去瞄。
　　“十三？恩，我刚刚放学，老师问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我说你昨天晚上打游戏感冒了现在在医院挂水。”他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又响起来。我把视线收回，继续盯旁边的马路。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注意力这么不集中，”啊，被婷婷骂了，“听——我当然有听啦，我们婷婷公主说话我哪敢不听，你刚才说啥？我一个不小心沉浸在你甜美的声线里了，你说你声音这么好听干嘛，都是你的错。”
　　“恩——？”声音越来越近了，他干嘛在大庭广众下打电话，自己声音好听自己不知道的，知道对我这种耳朵灵敏的人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嘛。
　　“哈哈哈哈，看在你夸本小姐声音好听的份上，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测验你第一诶，恭喜恭喜，终于超过那个黑面阎罗了，哇，我真想看看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脸。”
　　“是这样，我知道了，我有事，挂了。”声音太近了，连着脚步声，哪怕不看，我也知道，近在咫尺。
　　“嗯……嗯，偶然吧，我在外面，挂了。”我把手机丢进袋子里。两只手把袋子抱在胸前。
　　“恭喜，我就知道你有超过我的那一天。”
　　“谢谢，偶然而已，碰巧这次随手写的曲子安老师喜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写的曲子应该有这么一段”他轻声哼起来。
　　“噗”我不自觉笑出来。
　　他也笑的哼不下去了，这段是上次下课之后在路上我们两个比谁听音听的准猜了一路，最后开玩笑说把猜出来的音写成一首曲子，连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视线错开，我们两个看着不同的方向。他知道了。
　　“滴——”这个喇叭声我太熟悉了，毕竟整个学校也没几个人放学会有幻影来接。
　　他头也不回一下，“我下个月要出国去我妈那边住，整个暑假的钢琴课都不去了，不过开学了我就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给你捎回来。”他在问我直升本校的事情，我知道。可是我只能岔开话题。
　　“法国啊，听起来好远的样子——我还用你给我买东西，你也太小看我马云爸爸的淘宝了吧，就是南极的东西我也买的到好不好。”
　　“好好好，知道你是淘宝忠实资深买家了。”
　　“那是，”我一抬下巴，两个人对着一阵乐，“不过你还是替我给雨果献束花，这你能做到吧？”
　　“包在我身上”他学我抬下巴。
　　“哈哈哈，行了行了，我就是拿东西路过，你也快回去吧，司机都等半天了。”我赶他，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袋子。
　　“这围巾我有一条差不多的，格子围巾也太泛滥了，我怎么觉得咱们学校人手一条。”我头皮一炸，把围巾这茬忘了，“可不是吗，都是你们国际部带过来的风气，我们本部的淘宝狗们才不撞衫呢。”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的渣渣，我低头想着。低头岂不是显得我心虚，我猛一抬头，看见他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瞧着我。
　　“哦——”他语气带笑，“那就算是我——们的错吧，不过大热天的你还是少出门，又跟上回似的晒晕了可没人救你。”
　　“什么晒晕的，我那是低血压好不好，你有没有常识。不和你这种没有常识的大少爷啰嗦了，我回家吃饭了。再呆一会就要被你的迷妹们集资谋杀了。”
　　“好吧，那再见。”他一边笑一边回我。语气里的笑意快把我淹没了，可我哪怕背对着也说不出再见来。
　　我一直沿着树荫往前走，我知道他没走，没有属于他的脚步声，也没有车门关上的声音。最后一面居然没有留下潇洒的背影真是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