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谣》玖柒N

16、绿衣女自南疆来

　　半人高的篱落上的千层九里香正开的郁郁葳葳，累累如雪，菩提往生树上坐了一个正手握一卷竹简在看的白衣少女。

　　如花娉婷，衣白胜雪，紫墉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此情景，何不似一生好景时？

　　千里香的花瓣随风飘卷，花香袅袅，沁人心脾。

　　错过几枝树丫，便能看见不远处的屋顶上坐了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双手撑着下颌，痴迷的看着坐在菩提往生上看书的少女。

　　花影重看着轩辕错这幅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哥们，你口水都快流到我身上来了。”

　　轩辕错道：“你不懂。”

　　花影重摇头叹道：“竟然这么喜欢，当初干嘛还要离家出走呢？”

　　轩辕错道：“如果不离家出走，我也不会遇到同时也离家出走的阿篱了，这就是命中注定啊，你不懂……”

　　花影重直翻白眼道：“行行行，我不懂，不懂……”

　　树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哟，这不是小阿篱吗？”

　　每次都能把自己的名字喊得这么腻歪的，除了那只老凤凰也没谁了。

　　涂山篱瞥了一眼一身红衣、靠着树歪歪斜斜站着的离朱，问：“你怎么在这儿？”

　　离朱笑曰：“恰巧路过。”

　　涂山篱面无表情的道：“每次都这么巧。”

　　离朱笑点头：“是啊，真的很巧。”

　　涂山篱道：“这里是离宫，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云宫好像在相反的方向。”

　　离朱笑说：“小阿篱，别这么见外嘛，你看你师伯我见你无聊，每次都来陪你，要不小阿篱弃了你那个没良心的师父，当师伯的徒弟吧。”

　　涂山篱面无表情的抨击道：“老凤凰你是吃多了撑得没事做吧？”想了想，道：“云宫还有一只难缠的红麻雀，不想去。”

　　还不待离朱反应，又淡淡的补了一句：“还有，我们不熟。”

　　离朱一脸委屈兮兮的道：“小阿篱，你这么说，也太伤师伯的心了……”

　　涂山篱看着对面的菩提往生，淡淡道：“老凤凰，你这墙角挖的不太厚道。”

　　“厚道？什么东西？可以吃么？”离朱摸摸下巴，乐不可支的笑道：“小阿篱，如果我是老凤凰，那你师父无涯也是老凤凰，骂我可是把你师父也连骂了哦。”

　　涂山篱道：“聒噪。”抬手使了个火系术法，往下一丢。

　　因火苗不大，离朱轻而易举的就躲到另一旁的菩提往生树下了。

　　正幸灾乐祸，离朱闻到一股糊味，回头往身后一看，惊叫一声：“小阿篱，你这是要谋杀你师伯啊！”

　　树上突然落了场倾盆大雨，将离朱浇了个透心凉，树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这样，就像落水的凤凰了。”

　　离朱抬头，没好气的抬手指着树上的无涯道：“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躺在树上的无涯拿开盖在脸上的《般若经》，微侧着身，一只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道：“我一直都在，今日晴空尚好，难得睡个好觉，都被师兄你给打扰了。”

　　因无涯坐的地方比较隐蔽，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树上还躺了一个人。

　　离朱眼角一抽，这对师徒俩，还真是闲情逸致。

　　刚才的话，没被他给听到吧？

　　离朱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贼心仍不死的笑道：“小九，为兄看你这徒儿心不甘情不愿的，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要不送给为兄当徒儿好了，我很乐意的。”

　　无涯剑眉一挑，悠悠的道：“哦，如果师兄还想再享受一下落水凤凰的滋味，不妨再喊小九这两个字，我也很乐意的。”

　　这对师徒俩大抵是闲的无聊，一个比一个恶趣味重，没事拿他来当乐子。

　　“呵呵，客气客气，不用了，不用了。”离朱干笑两声，迅速的落荒而逃了。

　　涂山篱忍得嘴角直抽，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另一旁菩提往生树上的无涯，笑吟吟的道：“没想到执掌昆仑山的无涯上神竟然怕被人唤‘小九’。”

　　无涯看着涂山篱，懒洋洋的问道：“很好笑？”

　　涂山篱收了笑意，道：“还算凑合。”

　　另一边，坐在屋顶上的轩辕错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花影重，眸子却目不转睛的盯着离宫的方向，道：“哥们，你看见没？阿篱她笑了。”

　　花影重连声敷衍应道：“看到了，看到了。”

　　真是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大好时光的，他犯春困正犯的上头，却硬生生的被他拉到这里来看什么冰山美人。

　　花影重把轩辕错的胳膊挪开，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阖上眸子，忽然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杀气直朝他们这边而来，抬手一夹，夹住了一个白色蜡球。

　　而一旁正在花痴的入迷的轩辕错很荣幸的被蜡球打中了脑袋，身子往前一跄，差点栽下了屋顶，还好花影重眼疾手快，拉回了失魂落魄的轩辕错，哭笑不得道：“哥们，你悠着点。”

　　不远处传来涂山篱波澜不兴的声音：“你们还要在那儿偷看多久？”

　　　“不好，被发现了。”说着，花影重还不忘拽过一旁的轩辕错，一跳一跃，便消失在了屋顶……

　　待那两人一走，涂山篱对另一旁菩提往生树上的人道：“我赢了，你珍藏的那两卷《四海怪志谈》和《九洲山海图》孤本归我了。”

　　“……”

　　——

　　咚——咚——

　　天边薄暮将冥，如往常一样，远处又传来了终南山悠扬淳厚的暮钟声。

　　紫墉城的弟子们一如既往地在后山练剑，只见自幼便在紫墉城修行的二弟子临沧突然一脸痛苦的抚额道：“又来了。”

　　“二师兄，什么又来了？”

　　众弟子被临沧这句话引得纷纷向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不近的一株万长青松柏树上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女子，女子身穿一袭颇带异域风情的南疆绿衫，雪白的秀足在晃腿的动作下若隐若现。

　　珠穗下，只见两弯罥烟眉，一双秋水含情目，清冷而妩媚，纯澈而沧桑，灵动而哀楚……

　　一双眼睛里竟然能流露出这么多情绪，涂山篱不由觉得，这女子倒也有些意思。

　　那绿衫女子笑意盈盈的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道：“让你们昆仑山的元君陌出来见我。”

　　临沧乃是昆仑山四大长老之一的无尘的弟子，只见临沧哭丧着脸，一脸为难的道：“姑娘，五年前，还有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姑娘，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一个叫元君陌的修仙道士啊。”

　　绿衫女子笑盈盈的换了一个姿势，道：“那好，叫你们昆仑山的陌颜出来见我！”眸子一眯，冷冷的道：“若再敢匡我，本姑娘便闹得这紫墉城永无宁日！我说得出做得到。”

　　二师伯曾告诫过自己，若这女子再来紫墉城，便让自己用这番话来搪塞她，她一定会因此知难而退。

　　元君陌确有其人，不过是大师伯曾去凡世历劫时的名字，元君陌就是陌颜这个秘密，只有掌门师叔、师父和两个师伯、还有大师兄一叶知秋和临沧自己知道，她、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元君陌就是大师伯的？

　　临沧见这女子就是存心来闹事的，悄悄对旁边的弟子道：“快去找师伯他们来。”

　　“是，二师兄。”

　　绿衫女子眸子轻轻一瞥，看到一个白衣少女正坐在青石阶上看着手中的书卷，身法轻盈地直朝那白衣少女而去，抓住白衣少女的肩头，道：“跟我走。”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绿色流光一闪，那绿衫女子和涂山篱便不见了……

　　——

　　无极殿。

　　　 轩辕错跪在地上，不停央求道：“掌门师叔，师父，二师伯，四师叔，你们就让我离开紫墉城，让我去找阿篱吧……”

　　一叶知秋和花影重拍了拍轩辕错的肩膀，让他别担心，站在另一旁的凤绯舞在心里幸灾乐祸，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哼，她巴不得涂山篱永远都回不来，涂山篱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她，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轩辕错是这样，师父也是这样，她恨不得涂山篱最好是死了，这样就永远回不来了。

　　花影重向无涯、离朱、桃渊和无尘作了个揖，道：“掌门师叔，师父，二师伯，四师叔，弟子冒犯，弟子能否问问，那位带走阿篱的神秘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一叶知秋急忙喝住花影重：“师弟，不可！”

　　轩辕错见众人一脸讳莫如深，蓦地站起来，看了一眼众人，道：“四位师尊不肯告诉我们，可是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桃渊面色一凝，喝道：“阿错，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为师平时都是这么教你的吗？”

　　　离朱拍拍桃渊，笑呵呵道：“师弟，无妨，孩子嘛，童言无忌，小阿篱平时向来与阿错和影重交好，他也是担心小阿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无尘道：“告诉你也无妨，那个南疆女子，乃是你们的大师伯陌颜在凡尘历劫时所遇，与你们大师伯有一段三生情缘，三世纠葛，皆不得善终，五百多年前，你们大师伯在不周山降服姑获鸟时，身受重伤，昏迷未醒，那女子每隔一些年，便会来昆仑山闹一次，这次，更是带走了阿篱。”

　　轩辕错和花影重惊愕道：“三生？那女子定不是普通人族。”

　　在一旁并未说话的无涯道：“她是南疆圣女，上古神祗，女娲氏后人，名唤：阿禾。”

　　“女娲后人？”轩辕错和花影重相视一眼，他们竟然能有幸见到女娲后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带走阿篱？

　　离朱道：“二十多年前，我们便与她有了约定，没想到她竟然违反当年约定，又闯昆仑山来找师兄，这可不太妙啊……”不由喃喃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师兄就是凡世的那个元君陌的？”

　　阿禾，你带走涂山篱的目的是什么？

　　无涯回过神，吩咐众弟子道：“把轩辕错和花影重看起来，在未找到阿篱的线索前，不许放他们两个出来。”

　　“啊？”

　　“是，掌门师叔。”

　　轩辕错和花影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众弟子一前一后，半拽半拖着出了无极殿……

　　“放我们出去！”

　　“一群榆木疙瘩，要是阿篱出了什么事，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被关在禁地里的两人骂骂咧咧，骂了许久，都没人理他们，骂的累了，便困了过去。

　　夜深，溪涧。

　　凤绯舞不顾全身已被淋湿，跑到了后山的山崖上，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啊……”

　　不管喊多少遍，她心里的恨意始终泄不出来丝毫。

　　“涂山篱，我恨你！我恨你！”无涯在无极殿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涂山篱，我恨你！恨你抢走了本该是我的师父！恨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现在的师父对我不闻不问，为什么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却总是能得到别人的目光，为什么我总是被忽略的那个？

　　为什么就连你失踪了，他们也急得满山满路的找你！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

　　月华如水，一座带着院子的木屋外种满了一大片紫色的灵香草。

　　院子里挂着几盏灯笼，夜风一吹，便随风飘荡来飘荡去的。

　　一个绿衣女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女，笑道：“姑娘是东荒青丘九尾狐后裔，是否？”

　　涂山篱答非所问：“姑娘并非凡人。”

　　绿衣女子笑问：“你听过南疆这个地方吗？”

　　涂山篱道：“略闻一二。”

　　绿衣女子说：“我叫阿禾。”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是一只半人半妖的千年蛇妖。”

　　涂山篱道：“原来是这一世的女娲后人，幸会。”

　　阿禾笑问：“你倒是也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你掳到这儿来？”

　　涂山篱面无表情的道：“不好奇，既来之，则安之。”

　　阿禾道：“你这性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涂山篱反问：“难道我该很好奇吗？”

　　阿禾笑说：“为什么我看见你的时候，他们都在练剑，而你却在看书？”

　　涂山篱倒也很是坦然的道：“我耳朵不是很好，不喜欢听那种兵器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那对我的耳朵，无疑是种折磨。”

　　阿禾轻嗬一声，道：“原来如此。”

　　涂山篱道：“既已探知彼此身份，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了？”

　　阿禾笑道：“可否介意听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我便告诉你。”

　　涂山篱在身后的石凳上坐下，作了个准备听故事的姿势，撑着腮，淡淡的道：“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