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景潜

11、第十一章

　　严静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常镇丰的工作忙，三天两头出差，有时候照顾不来，担心会出什么事，便找了位保姆在家里照看。
　　但是保姆来了之后，常家昱就觉得特别拘束，也越发不爱待在家里了，反而有事没事就往严钧那边跑，有时候甚至会直接住在那里。

　　常镇丰知道这叔侄俩关系好，思量了几天后先和常家昱商量了一下。
　　严静知道他的打算后问：“怎么要让孩子住过去？”
　　常镇丰将外套脱掉搭在卧室的椅背上，说：“主要是小钧和家昱很合得来，我看家昱住人家那儿比住家里还高兴，孩子不是特别习惯保姆的管照。再有就是你过几个月要生产了，家昱明年高考，我担心你们互相影响，就打算让他先住到小钧那边。”
　　严静嗯了一声：“这样也好，那你先问问孩子的想法吧。”
　　“那肯定的，”常镇丰笑了笑，扶着她靠在床头，端了水递到她手里，“孩子不愿意那就算了。”

　　常镇丰问过常家昱之后，后者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他又找严钧商量了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
　　严钧到常家来接人的时候，常镇丰掏出一个牛皮袋推到了严钧的面前：“家昱在你那边住，应该会添不少麻烦，这是孩子半年的生活费，你先看看够不够。”
　　严钧抿了口茶，将杯子放下，抬起手将牛皮袋推回到常镇丰的手边。
　　“姐夫客气了，这钱不用给我，直接给家昱就行。他在我那里住多久都好，家昱很乖，性格也比较活泼，我们相处得挺愉快的。”

　　常家昱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暖，声音朗然道：“叔叔，我收拾好了。”
　　严钧很快站起身：“好了？我帮你搬下来。”
　　“不用，没多重，我一个人能搬动。”
　　严钧却已经踏上了台阶，一步步地走到常家昱的身边，看到他旁边的黑箱子，俯下身握着把手颠了颠：“还是挺重的，我帮你拿。”
　　说着便径直转过身往楼下走。

　　常家昱望着他宽阔的后背，然后抿着嘴唇，背着书包跟着人一阶阶下到一楼。
　　临走了，常镇丰颇严肃地对常家昱叮嘱：“去你严叔叔家里要懂事听话，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东西要收拾好别乱放，周末也尽量不要赖床，刷牙的时候……”
　　“好了好了，”常家昱忍不住打断了他，“知道了爸。”
　　“那行，那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

　　一上车，常家昱就兴奋得不得了，在副驾驶座上抖着腿。
　　严钧将车钥匙插.进锁孔里，看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么高兴？”
　　“嗯，”常家昱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在家里待得有点闷，我爸爸他又不常在家，没意思。”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小声嘟囔道：“现在还把我赶出来。”

　　严钧看他垮下的脸，抬手用手指在他嘴角往上按了按：“别这么想。”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沉稳的力度，常家昱的心情好了一些，笑道：“我就开个玩笑，他肯定也是觉得我在家学习会受影响。”
　　“嗯，衣服带够了吗？”
　　“够了够了，四季的衣服都带上了。”
　　“不够的话过几天再买些新的。”
　　常家昱十指交错别在脑后，仰着头道：“够够够，就是……”
　　“就是什么？”
　　常家昱弯着嘴角：“就是缺点游戏盘。”
　　“你爸爸让我监督你，不能太经常玩游戏。”
　　常家昱撇了撇嘴：“我很自觉的，每天就只玩一个半小时。”
　　“嗯，我知道。”

　　车子驶过了林荫道，开上了马路。
　　严钧问：“晚上想吃什么？”
　　“吃……小龙虾！”
　　“又吃小龙虾。”严钧有些无奈地道。
　　常家昱支着脸靠在门上，笑嘻嘻地道：“好吃嘛。”
　　“嗯，那还带你去上次那家。”

　　初三以前常家昱都是吃普通虾，吃过一次麻辣小龙虾之后便喜欢上了，从此能点虾的时候都不会错过。
　　盘子端上来，常家昱戴好手套，从盘子里挑出一只大的，掰去头，又扭掉硬壳，将鲜滑肥美的虾肉送到嘴里。吃完大头，又咬穿虾钳将里面的肉丁吃掉。

　　严钧吃得要慢很多，常家昱注意到他不太会剥，便自告奋勇地要了他手里的那只，利落地掐头去尾，塞回到严钧的手里，之后又一连帮对方剥了好几个。
　　“你吃你的，不用顾着我。”严钧说。
　　常家昱咬着虾钳，含糊地说：“但是……唔，你不太会剥。”
　　“你先吃，吃够了再教我。”

　　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常家昱手把手地教严钧怎么吃虾：“喏，就是这里，用力一掰，拧也行，嘿，就像这样，壳掉了就能吃到大头了。腿壳子里面的肉咬破就能吃了……”
　　他教得十足认真，担心严钧看不清楚，身体还往对方那边靠了靠，将手上的动作给人呈现清楚。

　　严钧侧头垂眸，看到的是少年扑闪的睫毛，和正说着话已经被辣红了的嘴唇。因为太辣的缘故，两片嘴唇看上去比往常要丰润许多。
　　他一向冷硬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柔和，如果不是手被占着，他很想摸摸少年的头。
　　“就是这样，挺简单的，”常家昱讲完之后，拿了一只虾递到严钧的手里，笑着说，“你试试呗。”
　　严钧默默地点了下头，按照常家昱说的步骤做了一遍，这次相当顺利，常家昱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严钧看他活泼的样子，不由牵了牵嘴角。

　　这段时间常家昱经常在严钧的房子里借宿，那间客房已经成了他的私人地带，李嫂下午的时候会帮忙打扫一下，这天也一样。东西很快搬进去放好，常家昱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另一个家。
　　做完周末的作业之后，常家昱伸了个懒腰，下楼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吃了一阵，他将茶几上的果盘端起来，走到一楼最里边的书房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严钧的回应。
　　“进来吧。”

　　常家昱拧开门把走进去，将果盘放到了严钧的身边，放之前还在手上转了转。
　　严钧将手里的资料放下，看着他说：“作业写完了？”
　　“嗯，我来给你送点水果，”常家昱低头看了眼，“今天的火龙果特别新鲜。”
　　光说好像不太行，他用叉子叉了一片递到了严钧的嘴边：“你尝尝看。”
　　稍作犹豫，严钧低头将火龙果片咬在了嘴里。
　　咀嚼片刻，他点了点头：“好吃。”

　　严钧手边的资料上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英文，常家昱只看了两眼就觉得头大得不行，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书柜上。
　　“想看什么书？”
　　常家昱凑过去看了一圈，小声地感慨：“这些都太深奥了，我肯定看不懂。”

　　严钧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打开了下面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几本书。常家昱凑上前一看，是有些久远了的武侠小说，有的磨损得厉害，连书名作者名都看不太清楚。
　　他将书拿在手里翻了翻，觉得有点意思，想着严钧还要办公，便说：“那我拿过去慢慢看。”
　　“嗯，去吧。”

　　洗漱完后，书没看多久，常家昱就困了。
　　他靠着椅背撑了一阵，到底没有抵抗住瞌睡虫，最终还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十二点多，严钧关了书房门上到二楼，看到常家昱房间的灯还亮着，脚步一顿，走过去轻轻敲了下门，没有人应，他轻轻转开了门把。

　　地上躺着一本半开的书，人早已经耐不住困倦，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头软软地垂在一侧，开门的声音也没有惊醒他。
　　严钧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睡得香甜的人。

　　常家昱的睫毛很浓，但又不是像女生那样的卷翘，而是密密匝匝地铺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小片阴影。
　　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两只拖鞋凌乱地散在地上，脖颈仰在椅背上，露出内颈白皙的皮肤，喉结凸出，显得有几分脆弱，像是在沉静的夜晚酣睡的小兽，完全不忌讳地暴露自己全部的弱点。

　　在旁边站了一阵，严钧俯下身，手臂穿过少年的颈后和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稳稳地走到床边放下。
　　常家昱隐隐约约觉得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托着自己，直到身体挨在温凉的床面上，他的意识才终于有些回笼，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了还未扯回双手的严钧。

　　天花板上吊灯的光从背后照着对方，逆着光，常家昱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模糊地看到男人下巴处坚毅的线条。
　　“叔叔，我看书看到一半睡着了……”他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话，还带着掩不住的浓浓倦意。
　　严钧嗯了一声，将一旁的被子拉过，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用手拍了拍常家昱的后背，低声道：“不早了，快睡吧。”
　　常家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半眯着的眼睛合上，抱着被角又睡了过去。

　　他清俊的面庞陷在柔软的枕中，收敛了清醒时的活泼张扬，多了几分让人疼惜的无辜。
　　片刻后，严钧帮他掖了掖被角，将灯关掉后关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