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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九十五) 营救(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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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推开刀尖的两指突然重重敲击上去,刀身一荡,引起剧烈震颤,耶律宗徹本就有伤在身,一时拿捏不住,脱手失刀。不等他做出反应,但见元昊单掌击上马脖,人凌空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扑来。
此举发难势如猛虎,甚是突然,元昊本以为十拿九稳能将赤王拿下,岂料身形掠了过去,咫尺之际,入眼的是耶律宗徹冷漠至极的目光,就好像一切皆在掌握。元昊心头一凛,本能警觉,然不等落地退走,脑后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彻,元昊暗叫不妙,碍于身在空中无法变换去向,生生受下那道钻心之痛。
突如其来的一箭力道奇大,几乎把元昊整个人从半空“钉”到地上,虽呈半跪之姿勉强稳住颓倒之势,但因落点恰巧在那赤王马前,元昊活像是莫名跪拜一般。
众党项兵将不少眼尖的都发觉自家国主中箭,又见元昊屈辱跪地,纷纷抢上欲救,谁想耶律宗徹头也不回,以党项语爆出一声厉喝。“有再妄动者,便等着替西夏王收尸吧。”
气势之足,生生止住众人脚步,就连元昊亦是一阵胆战心惊。
被人暗算,元昊本就心中生恨,更可恶的是那人还堂而皇之驱马近前,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蔑地俯视自己。不由怨毒地抬眼看去,但见耶律宗徹岿然不动端坐马上,只是眼中冷意已然消融殆尽,反燃起炽炽烈焰。那是一种隐忍下骤然爆发的怒火,最是熯天炽地,仿佛急欲喷薄而出把他整个人彻底焚烧干净。
“国主言本王不清楚你的为人,事实证明本王了解得很呐。倒是国主,似乎不太了解本王是什么性子的人。栽赃也好,暗算也罢,你欺到我的头上,本王尚能容忍你一二。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该动的人,难道国主以为本王是吃素的,那么便宜就一笑泯恩仇了?”
耶律宗徹身子略作前倾,眼神越发凶戾锐利,霸气纵横。
“当日你叫他受了多少苦楚,今日本王便连本带利讨回来。国主最好祈祷自己有善待他,你若敢辱他一分,我便叫你颜面扫地,你若伤了他一处,我便叫你十倍偿还。”
元昊闻言,悚然而惊。他抓的虽是赵祯展昭两人,然结合话中之意,省起此刻后背箭伤的位置与当初那人中的一箭惊人相似,那个“他”是谁呼之欲出。额角不由淌下数行冷汗,心中反而惊怒交加。
好一个赤王,竟敢这般戏耍于他!
哪是什么轻忽大意?耶律宗徹分明是替展昭报仇来了,引他主动出手授之以柄,还击得无懈可击。想来,若他始终被部属簇拥保护,哪有可能轻易中那一箭?谁想这耶律宗徹不按牌理出牌,先是不顾伤重率军发动强势猛攻,随后莫名止戈,不惜亲自带伤谈判,一套诡谲的组合拳打下来,令他麻痹大意了。更在清楚他为人睚眦必报的前提下,故意言语激怒,诱他出手,如此针对性地一报还一报,足见对展昭有多么护短。或许耶律宗徹尚有几分顾虑才没赶尽杀绝,但这并不妨碍对方狠狠给自己一个血的教训。
元昊眉眼藏怒,隐而不发。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即便处境不妙,也绝不可堕了风范。强忍箭伤站起,元昊挺直脊背,戏谑道:“今日这笔账,孤王记下了。确是孤失算了。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堂堂契丹的赤王殿下竟当真恋慕上了一个大宋护卫,实在叫人好生意外。不过你别忘了,展昭此刻还捏在孤的手里,你贸然替他出头,究竟是救他还是害他,尚未可知。”
“怎么,国主以为以你目前的处境,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以为只要抓了孤王为人质就能换人回来?”
“难道不是?”
元昊哈哈大笑,却因牵动伤口一时疼得龇牙咧嘴。待面部逐渐舒展,他猛地拔下背后近右肩处的箭矢,双眸迸射出最耀目的星辉,元昊一字一句道:“若真有此自信,不妨一试。”
话音方落,元昊突然两指塞入口中吹出一个响哨,他那匹惯常骑乘的墨驹陇垚突然一声嘶鸣朝他奔来。众人只以为元昊要跑路,岂料他与陇垚交错之间,非但未见其上马,反而神奇地不见了踪影。
“人在马下!”
耶律宗徹离得最近,瞧出端倪,一语道破。
原来陇垚奔来的瞬间,元昊见机倒地一把抓住马腹下的肚带,同时双脚倒勾而起,挂住两侧马镫令身子悬在下方。别看这动作没什么难度,要在疾奔的马速下一气呵成完成,没有高超马术绝做不到。
而此时,隐在暗处的弓箭手得了指引,纷纷放箭,射不到元昊,射马则当仁不让。一时间箭如雨下,马身陆续中箭,再是神骏也抵不过如此阵仗,只是陇垚本就是训练有素的战马,非但未停,反而拼死提速疾奔如飞。党项人见状不再龟缩,迎头痛击追赶而来的契丹大军,好一阵乱战厮杀。
陇垚拼着最后一口气带元昊冲出重围,刚到党项阵中,便轰然倒地,力竭而亡。元昊从其腹下狼狈滚出,眼见这陪伴了他大半生的坐骑再无气息,心中忿恨难以名状。一众属下纷纷围拢过来,只见自家国主蓬头垢面,面沉如水,再观其后背,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除那显眼的箭伤造成的深深血洞,还有多处程度不一的磨砺擦伤,致使背部血肉模糊,就连几层衣物皆成了碎布条。堂堂西夏王,模样好不凄凉。
众将义愤填膺,纷纷出列请战。元昊受此大辱焉能甘心,正打算大手一挥点将雪耻,突然一个念头电闪而过。
不对,不寻常。
耶律宗徹如果一开始就想替展昭报仇,何必拉拉扯扯说那么多,直接动手擒住他岂不爽快?忽而怀柔,忽而威胁,若说一开始就想叫自己放了展昭,那又为何后来态度大变,故意激他出手,难道就为了所谓师出有名?
不由望向战场正中,双方短兵相接,杀声阵阵,场面异常混乱,但即便如此还是一眼便能看到耶律宗徹身在何处。他并未退到低线安全处从容指挥,而是滞留在大军中段腹地,由赶来的将领贴身守卫。说来,这样的站位看着威风,然流矢肆虐,战况多端,终究风险极大,十分不智。元昊实在想不出以耶律宗徹这样拥有雄兵作战经验丰富的主帅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事出反常必有妖。元昊强压下适才被辱的恨意,冷静下来,细思琢磨。视线鬼使神差瞟向栖凤山顶,想起了那个从一开始就困扰他的疑惑。
是了,到底是谁让他置于山顶的那批哨兵失去了作用?要知道那山顶视野极好,越向上,山体越秃,几乎没有林叶障目。若有人徒手翻山,必然会哨兵被发现。而那条可容骑兵通过的山腰密道也在哨兵可视范围内。加上此山山石偏白反光,近几日又星月齐全,如此还被人轻易攻破,那只说明一个问题。必定有个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先行登顶剿灭了哨兵,为契丹兵扫清了障碍。
然先前与契丹军一番交锋,完全没有看到这样的英雄人物。难道说……?
元昊心头又是一跳,猛然回首瞪向己方营地。当再次眺目契丹军中耶律宗徹被火光照亮的身影,看着四周不断燃起星星火把,心头不由恍然。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古怪都在这里啊。
耶律宗徹,你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展昭啊?为了他竟一而再再而三地甘冒大险,以身作饵。
你以为你杵在那儿就能诱我不计后果与你在战场拼的你死我活,然后毫无所觉地放任那个高手偷偷潜入救回展昭?
你实在太小看我李元昊了!
冷笑一声。
“好,你要玩,孤王奉陪到底!”
耶律宗徹看了眼黑下来的天色,暗暗松气。战况还在胶着,党向人完全没有撤军的迹象,如此无论是胜是败,他都已达成目的。
的确,他是算好时辰发动攻击的。如果元昊旷达大气,不曾起歹意,老老实实将展昭两人送还,或许双方还有坐下和谈的可能。但元昊此人自幼万事亨通、无往不利,以致心气极盛,如今成一国之主,哪容得如此挑衅?耶律宗徹做足准备,选在申时不到开战,冬季本就昼短夜长,你来我往一番,天很快黑了,如此,就给白玉堂趁夜救人提供了便利。
只是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牵制之计并未完全奏效,元昊很快发现端倪,不仅留下大队人马继续与契丹军对阵,还命一手下换上自己服饰坐镇迷惑对方,自己则亲率贴身精锐偷偷折返大营。
而在此之前,一道白影早已悄潜入营,仗着轻功避人耳目,游走在党项营中。好一番搜寻,终于摸索到展昭所在营帐位置,待干净利落点昏门前十数守卫,才迫不及待闯进帐去。
乍见展昭赵祯无恙,白玉堂高悬数日的心才堪放下。
要知道,为了这一刻的相见,他已忍耐太久。早在两天前,闻羽不负众望带回党项营地的位置,他就想第一时间前来营救,但被耶律宗徹阻止了。两人为此争锋相对,吵得面红耳赤,不过最终他被说服了。
耶律宗徹说:“既要救人,便要将所救之人的危害降到最低。的确,凭你的功夫是可以独自潜入救人,但展昭既被擒下,又中箭受伤,多半是失去了战力,若只救他一人离开还好,再要带上宋帝赵祯,就万万不可冒险了。”
他又说:“你可有想过,你执意前去,毫无准备,若失手,面对的可是党项人的千军万马。你死不要紧,可你一定会连累展昭,你觉得以他的性子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吗?冲动不是果敢,你的武艺绝对是一把锋刀,但只有插准了敌人的心脏才是利器,要是只会反噬伤己,不如归鞘,隐忍,以待后效。”
他还说:“白玉堂,难道只有你在乎展昭的死活?!本王一拖再拖不是不着紧他的性命,而是为了尽可能布置到万无一失。对方若要杀人,早动手了,何必把人带回大营?温岭与我详述过当日情形,虽听不见对话,但他亲眼看到一行离开之时,那党项首领给了宋帝马匹,任他抱着展昭上马同行。对待俘虏,这简直是最高的礼遇了,足见党项有所图谋,而宋帝必然与其达成了某种交易,才得以明哲保身。就算你不信任本王,你也该信任展昭,他绝不是那种陷入绝境会任人宰割之人,本王相信,我们在此筹谋,他在敌营也定然会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想这契丹赤王实在擅言,簧口利舌,每次叫他无以辩驳。不过不得不承认,耶律宗徹此人的确心思缜密,足智多谋,设想了许多营救之法,部署周密。可惜每次推翻的都是他自己,而理由也总是同一条——无论天时地利人和怎样,所有先决条件都是为了最终安全救出展昭服务的。他看得出耶律宗徹瞻前顾后,不是不敢冒险,他会在伤势未愈下将自己曝露在最危险的地方作饵,足见胆量过人。他,是不愿展昭冒险。就连定计后,温岭自告奋勇提出随白玉堂一同营救,都被耶律宗徹否决了,理由便是轻功不济。
耶律宗徹把一切尽可能想到最周全,更不惜以契丹大军佯攻吸引党项战力,再由白玉堂潜入暗度陈仓。计策的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由于前方战场如火如荼,党项大营空旷了不少,令白玉堂比想象中更容易摸进来。
可惜一路顺畅的好心情在看到展昭苍白的脸色后,变得微妙起来。心疼在所难免,但更多的是只敢在心里絮叨的埋怨之情。谁让展昭这人总是这样,从不顾惜自己,凡事以旁人的安危优先,导致常年见他这只猫都伤痕累累的。唉,真恨不得代他将这些伤全受了。
白玉堂关怀道:“猫儿,你的伤没事吧?”
展昭也不惊讶白玉堂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想来定是温岭将月如带回了契丹军营,也将他俩被擒的消息捎了回去。他见白玉堂一瞬不瞬打量着自己,神色着紧,忙安抚地拍了拍白玉堂拢在他臂膀上的手,摇头道:“无妨,已经好多了。外面到底什么情况?王爷醒了吗?”
“醒了。他率契丹军缠住党项人,叫我前来救你。”
听到耶律宗徹无恙,还能亲自领兵,展昭心下稍安。他知兵贵神速,此地已不宜久留,遂携赵祯一起随白玉堂出了营帐。三人刚想遁走,便与萨尔朵撞个正着。白玉堂本能拔剑,被展昭及时按住手,展昭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萨尔朵见守卫倒了一地,哪能猜不到他们是要逃走。不过她本就希望元昊放人,苦于没有机会开口求情,如今有人来救,自是正中她下怀。待探过鼻息,发觉众守卫无碍,只是被点了昏穴,她长出一口气,起身招手道:“你们随我来。”
见展昭真要跟过去,白玉堂傻眼了,急忙拉住他道:“猫儿你干嘛?那女人的话你也信?”
“放心,阿朵姑娘不会害我们。这些天里都是她在照应我们。”展昭说完,便跟了上去。
白玉堂将信将疑,神经紧绷生怕从哪会蹦出什么埋伏的党项人,哪知一路顺遂,萨尔朵当真帮着他们避过了不少暗哨,甚至绕回宿帐取了展昭的湛卢剑物归原主。她道:“当初我问师兄讨这把剑就是为了可以亲手还给你。”
展昭接过,欣慰地笑了笑。
萨尔朵并未将三人带出营,而是来到一条隐匿的山道旁。她拨开草丛指着上山的路,道:“往上走,因为正在交战的缘故,军中生怕有人袭营,各个方位都有守军。只有这条道无人把守,而且还是捷径。那里虽有天堑,但对你们这样武功高强的侠客来说应该不难。”
白玉堂此刻总算相信这萨尔朵是真心在帮展昭,不过要他给这女人好脸色那也是决计不能的。更甚的,他简直有一肚子腹诽,甚至忍不住想这萨尔朵莫名倒戈难不成是迷上猫儿了,越想越觉得煞有其事,越看展昭同那女人客气就越气鼓鼓,眼见萨尔朵还打算同行带路,他重重哼了声:“不用了,我们自己走!”
白玉堂的臭脾气搞得展昭很是尴尬,不过好在他也不想牵连萨尔朵,主动出言婉拒,随后三人便在萨尔朵的目送下向天堑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