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大门》令狐葱

39、第七章 逃避（5）

　　李鸣远抬起头和蒋茸四目相对，他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对方。远处一辆车开过来，透亮的灯头照着路边一闪而过，正好把李鸣远的面部照亮，又瞬间黯淡下去。蒋茸再看他，只觉得他有些阴郁，竟然在他脸上找出了一种悲伤的错觉。
　　他们好久不见，一时间都有点情怯。
　　还是蒋茸先囫囵地开口，“你来上网？”明知道不是。
　　此刻他其实想问问他，他是不是特意来等自己的。可是就算是，蒋茸也知道这不代表什么。
　　“不是。”李鸣远还盯着他，看也不看旁边的刘小宇，“你的腿，现在都没事了吧？”
　　蒋茸点头后李鸣远便继续抽烟，也没再说什么。蒋茸不喜欢这种诡异的沉默，于是问：“我们要去吃烧烤，去吗？”
　　李鸣远答非所问，“我今天在学校看到你们了。这是你学弟？”
　　蒋茸愣了一下，慢慢消化了李鸣远说的这句话的潜台词。他觉得不是自己想多了，李鸣远在问他刘小宇是谁，口气有那么一点点像质问。
　　刘小宇也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点不太友好，他眨巴着眼望着蒋茸，第一次感觉到蒋茸很紧张。
　　“我是蒋哥的朋友，来这边找他玩儿的。”刘小宇自以为贴心地解释了一句。
　　李鸣远脸色更暗了两分。他把烟灭了，从头到尾也没有跟刘小宇打招呼的意思。
　　蒋茸还皱着眉头，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按说他和朋友出来上网有什么可解释的，但是刘小宇又挺特别的，他还是人家榜一大哥呢。
　　李鸣远见蒋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过去熟悉的感觉再次袭击了他，又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今天冲动了。不过是看到蒋茸在学校和一个小男生勾肩搭背，也看到他们去网吧，他控制不住地就追过来了。事实上，开学后他在学校看到过蒋茸很多次，如果仔细算算，至少十几次，每一次蒋茸都是一个人晃悠来晃悠去，有时候还穿着做实验的白大褂，比任何人穿都好看。李鸣远早就摸清楚了他的日常路线，但今天是唯一一次看见他和别人走在一起。大概是蒋茸攀着那个男生又和他开玩笑，两人之间自然的亲密刺激到了自己，李鸣远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可这都不是他可以来质问蒋茸的理由。
　　“你们去吃吧，我走了。”
　　李鸣远果然不是来上网的。就在他转身迈步往校门口的方向走时，蒋茸一个手快，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臂，手指捏得死死的，用尽了力气，李鸣远都觉得痛了。蒋茸声音不大，甚至有点低迷，“哥，好久没见了，一起去吧。”

　　三个人抵达学校南门外的一家“阿旺烧烤”，算是很多学生公认最好吃的一家。这个时间老板忙得热火朝天，大着嗓门喊他们“自己坐，自己坐，扫码点！”
　　刘小宇赶紧掏出手机抢着扫码点菜。
　　蒋茸爱干净，在学校外面吃东西一般都要用开水烫一下碗筷。他让伙计拿了一壶热水上来，倒出来些，勉强拿来用了。他先把自己面前的一套碗筷烫好，然后自然地放在李鸣远面前。
　　这一幕让刘小宇惊呆了。他等了几秒，彻底意识到蒋茸根本没有帮他也烫碗筷的意思。
　　刘小宇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筷，觉得它和自己一样多余。
　　李鸣远没拒绝蒋茸这么做，他一直看着蒋茸，好像在等蒋茸解释他跟刘小宇的关系。
　　眼神在他们中间转了几个来回，刘小宇又不是白痴，很快就明白自己是走进了什么剧本。心里骂了句娘，看着烧烤端上来也不香了。
　　说来也奇怪，一般人看到李鸣远的相貌都会惊为天人，但是刘小宇眼中的西施却不是他。刘小宇觉得蒋茸更好看，更帅，潮得人起风湿。
　　“蒋哥，你爱吃什么？排骨？腰片？”
　　“他不吃内脏。”
　　“你随便点……”
　　蒋茸和李鸣远同时闭嘴，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明尴尬的是他们两个，现在别扭的人又成了刘小宇。
　　下完单，刘小宇主动尬聊，“你们学校挺大哈。”
　　“那你也去考个大学好了。”
　　“可拉倒吧，还是直播好，我天天睡到下午起来的人上班上学都是要我命。”
　　李鸣远垂着双手撑在膝盖上不说话，原来这个小男生是个主播。那样子看着应该就是游戏主播，蒋茸最是能认识这类人，他以前就知道。一想到他们不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蒋茸又是欧洲玩又是主播来找他，李鸣远忽然就心浮气躁起来。
　　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却像是被502黏住了一样，张不开。
　　蒋茸也不想尬聊，场面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烧烤上来，三个人都不太有胃口。尤其是李鸣远几乎没动桌上的烧烤。啤酒他倒是喝了两小杯，蒋茸说自己要开车，便没喝。
　　吃完烧烤，蒋茸要送刘小宇回酒店。当他说完酒店两个字的时候，李鸣远看着他，刘小宇看着李鸣远。
　　蒋茸赶紧弥补误会，“我只是送他回去。”
　　这句画蛇添足的解释让他顿时气短了几分。
　　李鸣远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开了。
　　他目送蒋茸和刘小宇往那辆熟悉的奔驰走去，蒋茸双手插在兜里，走得不快，还是有踮脚的毛病，不过看起来腿伤对他并没有影响。李鸣远没忍住喊了蒋茸一声。但两个人已经走远了，蒋茸没听见。

　　车内刘小宇深呼吸了几次，还是忍不住问了，“刚才那个男的，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蒋茸的口气称得上冷淡严肃，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
　　“那他跑来说那种话干什么？好奇怪……”
　　“我追了他将近一年，只是没追到。”
　　“卧槽！”
　　“刘小宇。”
　　“嗯？”
　　“明天我不能陪你玩了，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给你买票回去。”
　　“为什么？！”
　　“如果你想听场面话就是我明天有两节实验课，很重要，不能翘课。”蒋茸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右边的人，接着说，“如果你想听真话就是，我不想刚才那个人误会我，就算他和我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刘小宇像个被放了气的皮球，忽然就没有再说话的勇气了。
　　送完刘小宇回去，蒋茸才看到李鸣远刚才给他发了微信。
　　[李鸣远：对不起]
　　现在蒋茸手机里和他的对话框内只有这一句话，看着格外刺眼。
　　蒋茸仰躺在床上，不明白李鸣远的对不起到底是在说哪件事。他积蓄了几个月的痛苦和思念并不能被一句对不起抵消，相反，愈演愈烈，甚至愤愤不平。
　　原本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像是被台风掀了个底朝天。
　　难怪和他从来在校园都遇不到，果然是刻意躲着，就不会遇见。
　　难怪这么久了他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拿捏人心，果然是因为从来都没放下过。
　　蒋茸抬起手，横过双眼，没一会儿手背就湿了，他的爱情并不是黑暗中的光束，让人欣然奔赴，他的爱情是光明中的黑洞，无知无觉地就把他卷入绝望。
　　[蒋茸：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李鸣远：我知道自己很讨厌，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蒋茸：我和谁在一起与你无关]
　　[李鸣远：我知道]
　　[蒋茸：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躲开，现在又鬼鬼祟祟地想来控制我，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我最讨厌你们处女座的人了！李鸣远，我特别后悔当初去看你打球，也特别后悔追了你那么久，我现在想忘记你都忘不了，还像个傻逼一样你一出现我就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你他妈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想一辈子当一条没希望的舔狗]
　　[李鸣远：对不起]
　　[蒋茸：互删了吧，谁也别找谁犯贱了]
　　[李鸣远：我不想删]
　　[蒋茸：那你想干什么？我这辈子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李鸣远：我只会明哲保身，是我配不上你的喜欢]
　　[蒋茸：我最讨厌你说配不配得上的屁话了，老子喜欢你，需要什么来配？你只要也一样喜欢我就相配]
　　[李鸣远：你不懂我心里多害怕，有时候我看到你，我都觉得自己很阴暗]
　　害怕什么？蒋茸不懂。
　　如果是害怕这段感情终究会给彼此伤害，那蒋茸他不怕。他更害怕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这种忽远忽近的拉扯。除了嘴硬，他终究还是那个输家。李鸣远说他害怕，他就忍不住想要去迁就、安抚对方，就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不够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有多爱。即使他的理智很想果断地拒绝重复老路，但是身体和心都倔强地还想继续。
　　喜欢一个人，总是这么身不由己。想要拜托这种无助，可是偏偏自己的心不听话。
　　他抹干眼泪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然后把手机扔到了床底下，不敢再看李鸣远的回复。
　　最后他说，老子喜欢你喜欢成这个这样子都不怕，你怕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