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入沧海》云之风华

117、照顾

　　先说说沈菁，谢路，宋惊羽三个怎么来的。

　　郑可贤等一行人原来是不动声色的巡视海防，这个匪徒的事情出来，为了尽快的往这里赶，昭示了身份，沿途获得补给，更换马匹，这样谢路就知道了他的准岳父还在这里，赶过来尽孝心的意思，宋惊羽常和谢路同进同出的，也跟了过来。

　　沈菁前些天刚从长洲回到明州府的沈府，处理一些家事，听到官府围剿匪徒，这种事情必有死伤，他当时就动身往台州府，表明大夫的身份，参与医治受伤的兵士，受到了郑可贤的征召，又赶到这里，先给山下的，六个受伤的谭家护卫重新医治过，再来这个半山腰守着。

　　他们三个前半夜上山的，宋惊羽还愤慨的要带着人搜捕匪徒，被郑可贤拦住了。

　　医治之前，沈菁先查看过谭庭栖拾起来的，匪徒用所的弓弩箭。谭家六个伤着的护卫也有中箭，不是此弓弩箭所伤，能中箭而活下来的，都是被射谭晗的那个匪徒所伤，当时打斗那么近的距离，第十个匪徒出手，都当场把人射死了，虽然看不出闻不出尝不出这个人的箭是否淬了毒，但是同样挨了这种箭的昌国卫指挥使伤情严重，他早八|九个时辰中箭，很快发热了。

　　其实不需要淬毒，把箭搞脏一点，就可以让人遭罪，致人死地了。

　　因此郑焞现在虽然还没有发热，但是早做防范，怎么慎重对待都不为过的。贯穿伤，若是以为没有比箭头留在身体内，还需要拔箭的伤口来得严重，那就是大大的误解了，处理伤口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做好伤口清洁清洗，它的箭头箭身所过之处，都要清创，若是在体内感染化脓，还要反复清创，身板多厚伤口就有多长，又因为外观的伤口小，看不见里面肌肉的撕裂状态，这种伤可比在身体外被横拉一刀严重得多了。

　　郑焞听到沈箐拿东西的声音，想到上次小木屋出来，沈菁给他治伤的过程，心有点抽紧。

　　与人动手的时候，身子伤了就伤了，血勇之气在身，生死存亡在即，身体的疼痛都自动屏蔽了，过后才慢慢感觉到，最后治伤的过程才难受，郑焞回握谭慕妍的手，脸色苍白，微微笑笑，越过谭慕妍对郑可贤软软的喊爹爹。

　　他这样喊就是撒娇了，他真不想让爹看见他待会儿难受的样子。

　　这个时候，谭晗在外面说，他求见郑大人。

　　他这个时候来求见，也就是排个队等候召见的意思，没想郑可贤立刻出来见他，是这个地方狭小，他说话的声音清透，郑可贤对他印象又极好，有天然的亲近之心，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就顺势出去了。

　　谭晗是来道谢和请罪的。

　　他清楚的明白，郑焞的那一箭是与他换命才伤到的，若对着郑焞，郑焞一定会说不用他如此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对郑焞的父母，也一样的，有感激和内疚，所以来说明事情的原委，来道谢和请罪。

　　郑可贤看着谭晗光明磊落的样子，心里想着，这个孩子若是郑焞不救而死了，真是可惜了，有这种感性的想法在前，就释然了一些，还安慰谭晗说，不必如此，又关心他追着焞儿在山里冻了大半天，人看得出来的疲惫，让他好生休息，不要多想。

　　后面，郑可贤也没有回到儿子身边去，而是在外面等待结果。

　　沈菁把一卷很大的伤布浸透他自制的药酒，弯曲头的钩子沸水煮过，火烧过，再浸到药酒里，拿出来，伤布的一头系在一把弯曲头的钩子内，这支钩子细细一根，长度比穿过郑焞的胸膛长一点。

　　郑焞知道后面是怎么处理的，抬头叮嘱谭慕妍道：“你别看。”

　　谭慕妍不自觉就抱住了郑焞左半边的身体。

　　钩头对准郑焞的伤口，沈菁便毫不犹豫的，沿着伤口刺了进去，快速的，刺穿了郑焞的胸膛，从前胸进，后背出。

　　“呃……”

　　郑焞可以做到不挣扎，该怎么痛的，他的身体还是能感受到，他能忍，疼还是好疼的。

　　瞬间，他的身体重新被击穿，疼痛从心头直穿脑门，这个过程，他由不得呼痛出声，他眼前也一暗，黑暗中，越发分明的感受到了噬杀在身体内的，如附骨之毒一般的疼痛。他本被谭慕妍抱在怀里，那腾升的痛觉牵着他微微仰头，额头脖颈的血脉全部浮现出来，浑身颤栗，眼睛再看见的时候，也是迷离一片。

　　然而，这个痛苦才刚刚开始。

　　知道雕刻师是怎么鐾刀的吗？

　　磨刀的工具有很多，有一种，就是先给皮革擦上细小研磨颗粒，然后拿皮革蹂躏刀锋，可以打磨出终极的刀口。

　　现在浸渍了药酒的伤布就是皮革，郑焞破碎的伤口就是刀锋，一卷伤布从体内的伤口各个角度反复的打磨过去，这是有痛觉的人啊，郑焞直直挺着身体瑟瑟发抖，身体如置身暴雨之下，很快就汗透了。

　　谭慕妍抱着他的腰，扶着他的左肩给他做支撑，郑焞的下巴支在谭慕妍的肩上，他疼得想咬牙，又疼得喘不上气，一波波痛楚来不及咽下去，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谭慕妍抚着他汗透的后背，他的后背纤薄的肌肉紧紧的绷着，摸上去没有柔然的触感，而是坚硬的挺着，谭慕妍像被火烫了手，不忍触之，一半是勉励郑焞，一半是安慰自己，道：“很快就好了，我从十数到一就好了，十，九……”

　　郑焞能听到她说话，被汗涩住的眼皮撑了撑，又紧闭着双眼，压抑着从胸口传开的无边无际的剧痛。

　　“一。”

　　最后一段伤布如约从身体里抽出去了，郑焞颓然倒在谭慕妍身上，身体还在不断的抽搐，右半边的身体药水混着血水，流淌到褪了一半，堆积在腰腹上的衣物里，而前后两处原来黑红色的血洞扩张着，变成鲜红色，可以看清更里面发白的嫩肉，谭慕妍不敢看下去，只是拥着剧烈喘气的郑焞，浑然不觉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沈菁立刻拿了外敷的伤药来给郑焞包扎伤口，谭慕妍差点说了‘等一等，让他缓一缓’，又见郑焞瑟缩着身子，这样停着也不是事，越快处理了伤口才能好好休息，只能狠心闭上嘴巴，还得配合着沈箐，把郑焞左半边的衣物都脱下来，压住他胸前敷好的伤口。

　　这会儿郑焞也痛得麻木了，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枕在谭慕妍的肩上，拳头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突着，拳心潮湿一片，要拧出水来一般。

　　一圈一圈白色的伤布缠紧，终于包扎好了，谭慕妍给郑焞披了另外干净的衣裳。

　　郑焞撑开眼睛，弱声弱气的道：“脏……”

　　谭慕妍也知道郑焞爱洁，依然拿衣裳包裹着他，哄着他道：“你很冷了，先塞被窝里暖暖，哪里脏了，我等会儿会给你擦干净的。”

　　半扶半搂着他，躺到帐篷里的矮榻上，谭慕妍又哄着他道：“你很困了，你睡吧，我会给你擦干净的。”

　　郑焞被伤药杀得难受，一时睡不着，浑身黏腻腻的，他也受不了。

　　外面下大雪啊，真是败给他了！

　　谭慕妍绞了热帕子，爬进被子里，先给他把被子里的每一处擦干净了，闷在被子里，热得满面通红，最后换一盆水，一张帕子，给他擦脸，头托起来，把伤布前面的后脖颈也擦了。

　　用过的水端到帐篷外，谭慕妍端回来一碗汤药。

　　郑焞闻到苦涩的气味了，眉心拧起来，他刚才都没有如此，一碗汤药倒露出反抗的情绪。

　　他喜酸甜恶辛苦，最不喜欢喝药。

　　谭慕妍低头舀着热气腾腾的药汁没有看见，先自己吃了一口试试味道和温度。

　　郑焞叹一口气，左手撑着要坐起来，谭慕妍赶紧把药碗放一边，环住郑焞的身体把他抱起来，后背又拉了一条被褥捂着，她坐到郑焞的身后支撑着他，道：“你身体还没有暖起来，你躺着我喂你就好了。”

　　“我坐起来喝得快。”

　　这是郑焞厌恶苦味的一种表态。躺着喝下去的药，这个苦药好像徘徊在喉咙胸口下不去，坐起来才能顺下去了。

　　谭慕妍端碗过来，郑焞憋一口气，就着谭慕妍的手咕咕咕的一口闷，呕，苦得差点倒吐出来，捂住嘴忍着。

　　这最后一下的反应，谭慕妍才察觉到郑焞是怕苦才喝得那么豪迈，此时也没有笑话他，心疼他都来不及，忙去倒了温水来让他漱口。

　　这口药气伏下去，郑焞重新躺下，这次是彻底没事了，谭慕妍轻轻点着他的脸，道：“现在好了，快休息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不会，你放心。”郑焞被一碗药激得又清醒了一点，挪动身体，道：“外面冷，你也来睡。”

　　谭慕妍不让他动，道：“这张榻小，我坐在边上守着你。”

　　郑焞懒懒的睁开眼睛，左手食指在眼睛下打着圈，意思是说谭慕妍的眼睛黑眼圈重重的，能不重嘛，谭慕妍这两天两夜没有怎么睡。

　　“我右边疼，平躺着也不舒服，你像以前一样和我睡刚刚好。”郑焞轻轻道。

　　以前？谭慕妍什么时候和他睡一起了？也就小木屋的时候睡了半个晚上，谭慕妍嘴巴一喔，这件事情还可以提的吗？不过提起来一些细节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谭慕妍便从善如流，如那天一样，睡到郑焞的右边去，两人都侧着睡。

　　这一次他们情形倒过来了。

　　郑焞把谭慕妍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腰上，手抓着手，终于可以睡过去了。

　　郑焞是气息平稳，这一睡就是深睡。

　　谭慕妍，睡得不踏实……也是一种踏实吧，真是太累，就睡过去了，睡过去片刻，就自动醒过来，确认这个怀抱是正常的体温，才能闭眼睡去，又一睡就醒，虽然一直这样闹着，每一次的确认，都安心一分，等到天亮了，在沈菁亲自确认过郑焞的伤口没有恶化，还神精气爽，尽管郑焞是很后半夜回来了，一个半时辰后的现在就天亮了。

作者有话说

　　哦，后妈后妈，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