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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前因后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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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筱玉躺在床上,想起某日与那个瘦小男人的会面,不免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四年前,她的生活如同现在一样闲暇而无聊,一个男人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要见面,并特别声明要和她谈关于怀杨的事情。
见面地点是一间破旧的小茶馆,那男人戴着鸭舌帽,还故意把帽檐压低了。可是她看得出来他的皮肤很黑,五官长得不太好,好像扭在一起一样。他的眼睛很小,却闪着阴沉的光,那种光让人恐惧。
“我忍耐了很久,还是想说出来。”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
齐筱玉注视着他,思忖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怀杨?”她顿了一下,“或者我该这样问:你是不是他贩毒时候的伙伴?”
“你……你原来知道他的事情?”
“我是他女朋友,当然知道他的很多事情。他也许是为了维护自尊并不愿意告诉我,但我早就知道了。既然你来找我,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你,他是不是因为贩毒而丢了性命?”她理智而冷静地问着,这是她在心里思索了很久的问题。
男人干咳了两声,他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并不好,他干脆地说:“不。他被打确实是因为团伙内部的纠纷。但是,我们并没想要有害死他,最后也不是我们害死他的。”
“哼。”齐筱玉冷笑着,“他的验尸报告写得很清楚,他是被殴打致死的。而且,虽然那几个打他的人都被判了刑,但却都莫名其妙地从监狱里消失了,除了神通广大的方冰,还有谁能做到?”
“你……你……你连方冰都知道?”那男人听到她的话有点措手不及。
齐筱玉倚着竹椅的靠背,冷冷地说:“你不就是消失的人中的一个吗?你那么快就跨出监狱大门开始新生活了?阿——四——”她念他名字的时候故意拖了长音,因为她很想看他的反应。
那男人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就更加吃惊了,他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但我必须告诉你,你自以为已经掌握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相,你明白吗?”
她的眉轻轻地皱了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们是听方冰的命令去杀怀杨,然后被方冰从监狱救出来的吗?即使他的能量再巨大,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头目而已,他又怎么能操纵那么大范围的法律系统呢?”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将一些盐粒洒在这个女孩的伤口上了。
她本来是镇定冷漠地坐在那里,但此刻却用双手不停地抚摩着桌上瓷质的小茶杯,茶还是热的,只是她不想喝。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不安的表情,她的心却开始怦怦地加速跳动。她沉默了良久,说道:“那么,你要告诉我的肯定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故事,而是我目击的情景。”他叹了口气,嘴巴抽动着,似乎有些紧张,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干瘪的小烟盒,取出其中唯一的一根烟,轻声说:“不介意我抽烟吧?”
她厌恶地看着他,没做任何表示,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
男人把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似乎焦虑情绪有点缓解,他摇晃着脑袋,像是陷入了某个奇特的时空。阴沉的天气里,茶馆里没有灯光,在昏暗的屋子里这男人的脸有些猥琐而丑陋。其实他和齐筱玉年纪差不多,但看上去却像是相差了十岁,也许是江湖生活让他如此衰老的。在他吐出第二串烟圈的时候,终于又开口了,他的嘴一张一合的时候,两侧的法令纹十分明显,他说:“那天方冰让我把怀杨叫到我们的聚点。我私藏了个心眼,毕竟我和怀杨还是有交情的,我劝他偷偷逃走,可是他根本不听。我和他到了方冰那里之后,见到了一个女孩,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她和方冰讨论的也是贩毒的事情,而且她从方冰房间出来的时候十分紧张,她看到怀杨时的表情就像见到了鬼一样。我那时没有在意,我和怀杨一起进去找方冰,怀杨还是那么一副又臭又硬的脾气,说是决定以后再也不干了,说完就甩袖离开了。那时候方冰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叫我们好好去教训怀杨一下。”他顿住了,继续抽烟。
齐筱玉一动不动地坐着,注视着阿四的表现,像在观察牢笼里的小动物。她发现他又开始紧张了,这似乎与他即将说的话有关。
大概又停顿了数十秒钟,阿四终于又开口了,他的目光一直游弋在茶馆的各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和齐筱玉对视,他低低地说道:“我和其他人一起很快就找到了怀杨,按照方冰的意思我们只是打了他一顿。他那时真是受了重伤,所以一群人离开的时候我有点不放心又折回来看了一眼,结果却意外地发现了之前在方冰房间见过的女孩。其实……”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那个女孩你认识。”
“是谁?”她疑惑地问道。
“我听见怀杨叫她甄月。”阿四冷冷地说,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好几下。他终于把视线聚焦在了齐筱玉的脸上,此刻他要看她的反应。
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只是怦怦的心跳加剧了。甄月,甄月,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这个名字从她出生起似乎就注定与她有着剪不断的牵绊。她眨了眨眼,声音里充满了疲倦,“你是说甄月出现在已经受了重伤了怀杨的身旁?”
“准确地说,她站在怀杨的对面。当时怀杨满身满脸都是血,她却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一样……”他继续说着,他之后的话让齐筱玉如入云端。他说完这些便离开了,什么也不肯留下,即使齐筱玉反复追问他的电话号码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齐筱玉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脑昏昏沉沉地,她迷茫地睁着眼,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走。她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了下来。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响起的就是阿四的那几句话,她知道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但她不能不想。
她看着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她盯着一辆鲜红色的车子直到它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忽然想起来某年夏天她曾经拥有的一条鲜红色连衣裙,怀杨说她穿上那条裙子的样子很惊艳,就像夏夜里的女神。她傻兮兮地把那条裙子藏在衣柜里,因为这是唯一一件得到怀杨赞美的衣饰。她又想起来怀杨有一天眼神无比专注地盯着她,说了一句无比神经质的话,他说:“筱玉啊,你将来做OL好不好?就是《东京爱情故事》里面赤名莉香那种。”她那时懒塌塌地看着怀杨,用一个硕大的呵欠做了回应。从记忆中醒过来,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太短暂,短到自己都觉得措手不及。
风在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发丝,她已从高中时候的短发开始留长。她继续静静地坐在花坛边,无所适从。阿四的声音不断敲打着她大脑的所有神经,她终于不得不联想那个夜里的情景。按照阿四的说法,他亲眼看到甄月从包里取出一把防身用的小水果刀用力地刺进了怀杨的心脏,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阿四本来打算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是上前查看时却发现怀杨已经没有呼吸,他被锐器刺伤的心脏早就不能跳动了。于是迟疑中的阿四只能打电话给方冰,讲述了所有目睹的情形。因此,方冰的手中又紧握着甄月的另一个致命的把柄,他偷偷找到甄月的父亲,愿意让那几个殴打怀杨的人做替罪羊,却给出了另一个条件。甄月父亲为了女儿只能答应了,这就是为什么殴打怀杨的人能够逃过法律的制裁,这就是为什么方冰的事业可以越做越大。齐筱玉紧闭着双眼,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了自己深爱的男朋友。就算甄月从不知道齐筱玉与怀杨的恋情,甄月也不该这样做的。齐筱玉低下头,不再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再思索阿四说过的话,她已经有了决定。
四年前的回忆从来没有模糊过,齐筱玉从床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大口地喝着。手机响了,《卡农》。
电话那边传来Lisa的声音,“筱玉,CICI寄到省纪委和媒体的几段录像引起了很大轰动。你选的时机还真好,中央正下文件说要加大力度打击涉黑官员呢。不过……”她顿了一下,幽幽地说:“这样甄月的父亲很可能就永远都不能翻身了。”CICI也就是顾亚宁口中的西西,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永远都不可能想到她用手机拍到了他临死时被人殴打的场景。他也想不到齐筱玉还找了另一个帮手分别拍到了方冰与甄月及其父亲见面的情形。
“那最好。”尽管刚喝完水,她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她有些感冒,因为焦虑,因为沉重的心理负担。她要让一切都发展得和她的计划一致,所以这几日她几乎都很难睡着。
“那个叫方冰的人已经放话说要找人追杀CICI了。”LISA有些担心。
“没什么问题,CICI已经去新西兰了,我给了她足够的钱。”齐筱玉仰着身子躺在阳台的沙发椅上,心情正在一点点转好,“方冰的落网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在他身边是不是也安插了人?那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齐筱玉柔和地回答,因为阿四确实已经消失了,他帮助她完成了多年的心愿,他为自己往日的伙伴报了仇,总算让良心上有了点宽慰,于是可以心安理得地拿着齐筱玉给的前去国外定居了。
两个月后,方冰已经被抓,甄月的父亲被“双规”之后判了刑。甄月目光呆滞地坐在空荡荡的别墅一层的时候,还以为一切都是在做梦。然后她也被戴上了手铐,因为她是雇凶杀害顾亚宁案件的嫌疑人。